第 4 章 第4章 老子的美貌沒了

賈母很給面子，特特從座位上走下來，繞衣架左看看右瞧瞧。

一邊看一邊點頭，一邊笑着點頭說難得。

她這欣喜之色，倒不是作假的。

賈母品味還是蠻不錯的，就沖她身邊丫頭一個比一個鮮美又水靈就知道了，她老人家就喜歡漂亮的人和物。

「老祖宗，要不然，試試？」迎春攙住賈母手臂，調皮地笑。

又沖幾個姐妹眨眼。

一時黛玉和探春就都笑着要老太太試試新衣服。

賈母年紀大了，終究要講點老資格矜持一點嘛，但是估計這衣服還真騷到她癢處，所以有點遲疑。

鳳姐最會察言觀色的人，不禁一笑。也過來勸，她還說您老人家這不該是害羞了不敢去試，怕小輩取笑。

賈母頓時笑拿拐杖指了指她，然後果然去帘子后暖閣換了衣裳出來。

她老人家氣色好呀，而且很有氣質，雖然滿頭蒼蒼，可是眼神卻仍舊晶亮晶亮的。

一身胭脂紅，隨隨便便也被她壓服住了。

怎麼說呢，這衣服雅緻端莊，還帶點柔情的女人味，讓賈母顯年輕了許多。

能恍惚依稀見到她當年年輕時候的光景了，應該是個明艷大氣的美人。

一個老人家能有這份精氣神，保養是真不錯啊。

「我知道了，我們一家子都有一副好相貌的原因了。」

迎春忽然一撫掌，恍然大悟的模樣。

鳳姐知機，笑着故意問。「快說，是個什麼？」

迎春笑。「還不是老太太領的頭，老太太當年肯定是個大美女。」

這種話，咳，讓她一個生意人說得文縐縐的實在為難她了。腦子裏冒出來的詞語也就艷冠群芳之類的，說出來怕挨打，品評老祖宗容貌，不想活了。

但是大美女這麼直白的說法，嗯，還是讓賈母有點開心的。

她老人家撫了一下臉頰，就笑了。「我這不算什麼，你們爺爺當年儀錶堂堂，冠……」

賈母沒好意思誇下去。

迎春笑應了。「冠絕京城！」

賈母擺擺手，讓她小孩子家家別亂說。

迎春不管。「老祖宗您有說寶玉像爺爺吧。寶玉那相貌，我們姐妹幾個，的確都是比不上。」

王夫人一聽這個有點開心。她喜歡寶玉像國公爺這個話題。

賈母一提到寶玉，頓時笑容十分璀璨起來。「我這幾個兒子孫子，沒一個像他爺爺的，就只寶玉像他爺爺。」

迎春卻搖頭起來。「老祖宗，您還漏了一個人。」

眾人都忍不住思索起來。

迎春卻笑眯眯的。「我爹，他不也長得挺好的。二叔也是。」

她就沒說大老爺二老爺的喊，故意的。

一屋子人雖然自覺有異，不過，主要她這話題勁爆。

女人圍在一起討論男人的容貌，在這個年代除非手帕交閨中密友，一起秘密地討論一下過過嘴癮。

像這樣拿到枱面上來說的，少有。

但是因為涉及的都是自家人，而且還有賈母參與，那眾人便自覺合理。

這會兒大家都皺眉思索，大老爺二老爺，好看的點在哪裏。

畢竟都中年男人了。

而且大老爺的興趣就是吃酒抱小老婆，二老爺常年板著一張閻王臉，不可愛。

嗯，都很不可愛的人。

哪就好看了。二姑娘這哪怕想拍個馬屁，拜託能不能認真點。

說說璉二爺，寶玉，多好！

賈母卻笑起來，對邢王二夫人笑。「老大老二年少時，也都是的確有福好相貌。」

邢夫人還好，她嫁給賈赦的時候，嗯，那時候大老爺還是的確有點風度翩翩。

王夫人倒是有些臉紅了。她好好一個王家嫡女，嫁給賈府次子，還能為啥，看臉的情況，是有的。

賈家一家子，像二丫頭說的，上上下下容貌沒有一個不出挑的！

不過王家也沒差就是了。王夫人胸膛忍不住挺了挺。

迎春瞅了一眼鳳姐兒，就笑。「我二哥哥也十分風流倜儻，我以後的，咳咳，要是有二哥哥……」

這話是能說的。

鳳姐兒立即就笑起來，「哎喲，我們二妹妹這是長大了，思慕起未來夫婿來了。」

迎春真不是要害羞的，但還是蒙臉藏賈母懷裏。

「老太太，快幫我罵鳳姐姐，她欺負我。」

賈母也笑。「欺負什麼啊，我們璉兒，是有一副好相貌啊。」

迎春一聽這話就挺了挺胸膛。「那是，二哥哥這樣兒，就是好。」

鳳姐兒這下子差點笑彎了腰。她嫁給賈璉，嗯，也差不多是看臉，比姑母看臉更多，因為她原本其實有更好的擇婚對象。

有人誇自己夫婿俊，做妻子的，哪有不得意的。

而且這個誇的人，還是夫婿親妹子，不存在爭風吃醋的事情。

賈母上房的話，傳得還挺快的。

賈府下人都沒啥職業道德，什麼都能秒傳開。

春寒料峭，家裏蹲愛喝小酒調戲小老婆大老爺賈赦起床有點晚。

梳洗罷了，用完早餐，就有身邊的小廝，把上房的話學給他聽了。

相貌這種東西，嗯。

當年在京城，那也是冠絕一時。

大老爺還是挺自信的。

迎春看着是個木頭性子，這眼光，嗯不錯，不愧是我女兒。

大老爺名人抬了銅鏡到跟前，他要好好欣賞欣賞自己的英姿。

四十多歲年紀，好好保養的話，顏值還是能在線的。

可是我們大老爺愛吃小酒，愛熬夜，愛抱小老婆。

銅鏡的清晰度，很不錯。

大老爺瞅著鏡中黑眼圈嚴重，面色晦暗，一張明顯搞某種活動過度的臉，他，有片刻驚慌。

匆匆抬腳從鏡面移開。

然後，深呼吸，整理整理鬢髮，再慢慢踱步回來。

剛剛一定是照鏡子的方式不對！

這回重新來，一定是當年有『積石如玉列翠如松』之美的美男紙一枚。

然而，現實兜頭一盆冷水，把我們大老爺澆了個透心涼。

鏡子裏的人神色慌亂晦暗，仍舊是一副整日沉浸某種活動的不堪之臉。

曾經年少時最厭惡的成年男子的一張臉，居然完整地複製到了自己身上。

大老爺心痛如絞。還有比活成自己最討厭的人，能夠讓人更痛苦的事情嗎？

「老爺，給您溫了一壺小酒，幾碟子小菜。」

小妾嫣紅一臉柔媚地，一大早就上來獻殷勤，昨晚老爺沒去她房裏，而是摟了個丫頭胡亂睡了，她心裏頭不得多恨。

最近她在老爺跟前最的臉，豈容別的狐媚子賤婢分了老爺的寵愛。

賈赦聞到酒香味，心底饞蟲就作癢，信手就伸了過去。

腳還站在鏡子跟前，沒有動。

嫣紅小意殷勤地把酒送到跟前，還順勢一軟。

賈赦反射性地摟住她細軟腰肢，臉上蕩漾起來的笑容，從鏡子裏妥妥地反射了過來。

那副山羊鬍子翹起，黑眼窩蒼白臉上的笑容，怎麼看，怎麼，居然有點，猥瑣！

老子的美貌何在！

賈赦怒了。

再一看嫣紅那張青春水嫩光滑的漂亮小臉蛋，襯得他更形容槁木般難看。

典型一朵鮮花插牛糞。

曾經的大老爺，自覺任何女人配他，都是鮮花插牛糞，他是那朵鮮花。

「下去，下去，滾下去！」

大老爺怒斥，甩開嫣紅不說，看了一眼手裏的酒，哐當一聲把酒杯給砸了。

「滾，都滾。」

「老爺~」嫣紅又氣又羞，芙蓉臉蛋上露出幾分哀怨來，泫然欲泣地伏地半抬眉眼沖賈赦哭。

她知道此時此刻自己的樣子，一定很美，不但美，還很可憐。

即便鐵石心腸的男人，也一定拒絕不了她。

可惜，她倒霉催碰上痛失眉毛的大老爺，於是憐惜沒得到，反而還被大老爺踢了一腳。

「哭喪什麼，給老子滾。」

大老爺真怒了。越看嫣紅鮮嫩的臉，他越覺得鏡子裏的自己是一泡牛糞。

一屋子人見得寵的嫣紅都挨了踢，頓時頭也不敢抬，瞧瞧地溜了，哪怕嫣紅，也被跟着她的小丫頭默默地扶了出去。

嫣紅當然是哭哭啼啼地出去的。

屋子裏清靜下來，大老爺把八仙椅一座，手指敲桌面。

良久，沖門口招招手，小廝一直候着呢，趕緊進屋。

「去，給叫一個大夫來。」

「老爺，您、您是哪兒不舒服？」

「也、也沒哪兒不舒服，叫你去，還不快去。」

小廝到了門口，又被大老爺喊回來。

「去給我請一個會養身的大夫來，咳。」說着這話，賈赦是真丟人啊，臉都紅了，然後猛甩袖子。「還不快去！」

小廝只要慢半步，大老爺惱羞成怒，又要上腳踹了。

該死的。

怎麼一不注意，美貌就跑了，想當年，那個玉樹臨風，那個英俊瀟灑，京城誰比得上，也就當年太子……一想到太子那雙囂張的桃花臉，大老爺臉黑了。

就是這個混賬，害到他如今窩窩囊囊龜縮在東院，還靠着馬鵬，每天聞馬尿！

這邊大老爺動靜挺大的，不一會，賈母聽到信，還嚇了一跳，以為長子病了，立即喊人來問。

問到詳情，哦，同仁堂大夫來看過了，說是無甚大事，許是春寒給凍著了，大夫開了兩副葯，吃了也就好了。

賈母不信，讓給方子來看。

看完，她就皺起了眉頭。藥理她老人家不懂，但是這一味味葯，卻很熟，都是調養補身用的藥材。

這個老大！

成天摟小老婆，身體……這是…

賈母雖然成日裏嫌這嫌那，但畢竟是自己肚子裏掉下來的肉，還是很疼兒子。

轉頭，就讓送了不少補品去了東院。

賈赦看到丫頭送到跟前的藥材，臉差點都紅了。

丟臉，這是丟到老娘跟前去了。

同時，晚間，賈政回房，趙姨娘把今日的事也學了個舌。然後笑，「二姑娘平日裏木頭似的，這眼光倒是不錯，我們老爺年輕時，就是俊。」

賈政揪了揪鬍子，心底，嗯，稍微，有點如意。他一個板正的人，第二天早上丫頭給梳頭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多看了銅鏡里的自己好幾眼。四十歲的年紀，仍舊烏髮濃密，嗯，還是正年輕！臉，也仍舊，能看。

賈璉這邊，被鳳姐好好地笑了一回。

他就挺起胸脯。「你笑個什麼，你夫君我，這臉不好？」

然後也不管鳳姐和平兒兩個嬉笑，不自覺到銅鏡前至少臭美了半刻鐘，覺得自己真的很美了以後，他忍不住心底贊一嘴，二妹妹眼光好啊，嫁人，就該嫁他這樣的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