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第 60 章

且說黛玉等人受邀至榮國府小聚，早有府內一乾女婦在等候。才過了二道門，換車坐轎，又有精緻的幾個僕婦抬進裡頭，才至垂花門。鳳姐兒早下車來扶賈敏，黛玉攜著林熙慢慢走至正院。

王夫人等人也候著，一行人自年後才見，少不得敘些閑話。才至賈母的榮慶堂，賈母身體康健，還未正午時分，便搭著鴛鴦的手在廊下看。底下丫頭們穿紅著綠的都在聽黃鸝唱，賈母正笑說著旁邊八哥鳥學黃鸝，偏嗓子齁著，正是慣敲鑼的非要唱小曲，學了調像聲不成。眾人皆笑。

鴛鴦略一偏頭，便見賈敏一行人進來，忙喚：「老太太，姑太太來了！」

賈母見了點頭笑道：「是咱們家姑太太來了。」環顧四周，又問姑娘們去哪裡了。

玻璃道：「昨兒史姑娘說要請席，怕是這會都去寶玉那裡了。」

林熙早見這上頭一個慈祥老太太，知道這是外祖母。賈敏向前攙扶住賈母，笑道：「母親家裡可都順心？」

賈母見小女兒攜著外孫女外孫子都來，又見熙哥兒小小一個躲在黛玉身後，也顧不上看哪個，指著道：「這是熙哥兒不是，怎麼反倒害羞了。年前還纏著外祖母不放呢。」

林熙被點名，摸著腦袋笑：「外祖母。」

眾人都轉至裡間，黛玉、林熙兩個拜見外祖母，這才隨母親賈敏坐下。賈母乍看林熙兩腿有力略一蹬便爬上座位，指著向鴛鴦笑道：「我這小外孫子比寶玉小時還猴些。」又問，「熙哥兒，最近都做些甚麼，可有聽你娘的話？」

林熙道：「白天讀書，外祖母，家裡還有小路兒和我一起滿院子跑呢，爹爹娘親姊姊的話我都聽。」

賈母聞言便笑：「這便是了，咱們熙哥兒是個好孩子。」正說著，門外四個姑娘一個爺都進來，正是湘雲、迎春、探春、惜春和寶玉。

各自行禮拜見，姐妹幾個才敘話。

湘雲坐前面些，笑道：「林姐姐來了，好久沒見你。」

黛玉問道：「你今年也沒上去女院了？」

湘雲頷首：「正是，裡頭沒了你們，我嫌悶得慌，也便請出來了。」原來今年大公主二公主外嫁，盈佳一個在皇城裡頭協皇后理事，除了必要的宴請，都不去女院上課了。黛玉幾個也是年紀漸大，都挪出來了，獨惜春一個還在裡頭上學。

賈母見他們談得熱鬧，獨寶玉一個在那裡有許多話說不出，笑道：「你們都去各自屋裡敘話，我們在這裡，你們倒不好說笑。」

黛玉等人笑起身，告個歉才退出去。

霎時間屋裡頭便冷清了，王夫人吩咐下頭換茶，因問起今年往金陵添祭田一事，鳳姐兒笑道：「二爺前些日子隨船去了，這會該到了。若有信過幾日就有消息了。」

賈敏聞言笑道：「這是誰的主意，倒是不錯。往常我也想往家裡說，只是怕嫂子誤會。」

賈母道：「是你嫂子和侄兒媳婦的主意，總不論是恩補族裡親人，還是退步抽身的法，我便說了，由他們折騰去！」

王夫人道：「這是老太太寬厚，家裡的事還是要您掌著的，她小人兒家，想一出便是一出了。」

賈敏聽了便知這個是鳳姐兒的主意，不由對她刮目相看。

鳳姐兒只笑笑，哪個知道她走到哪裡侄兒媳婦可卿便跟到哪裡，被說上一年，榆木腦袋也該開竅了，何況她這麼個聰明人呢！

且不說鳳姐兒如何與賈母等人商討，林熙跟著黛玉便往探春處走，才進她繡房，見著裡頭收拾得空空，唯榻上坐具和案桌上擺著的一副陶瓷還在。

幾個按年齡排座定。黛玉見侍書烹茶，其他幾個丫頭都不在，因問道：「你房裡怎麼這樣乾淨，連下人都沒有幾個？」

迎春笑道：「省親後娘娘下了恩典，讓我們幾個搬進園子裡頭住。她這裡算收拾得慢了。」

寶玉滿腹的話不知從何說起，這會有迎春牽頭，忙道：「林妹妹，可惜元宵那會你沒來，寶姐姐和我們寫詩，娘娘都誇她。」

黛玉微笑搖頭：「我不愛這樣熱鬧，娘娘又沒點我去，縱使來了也無趣。」林熙笑問道：「二表哥，元宵我家都去外頭看燈了。寫詩有什麼好玩的？」

寶玉拉過林熙，見他小小一隻，笑道：「你不懂，寫詩不是好玩的事，是雅事呢！」又問林熙讀什麼書。林熙嘻嘻道：「熙哥兒自己看《西遊記》。」

寶玉來了興趣，道：「你去我那裡，我還有四個泥人給你。」

湘雲在旁勸道：「你們去罷，我們就在這裡。」私心裡有許多話正想單獨和黛玉說。迎春三人亦道：「去罷，等會回來便是。」

於是寶玉起身辭過姊妹，和林熙兩個往外走。

湘雲道：「瞧他們兩個，二哥哥平日好多話，難為熙哥小人兒一個能和他搭上。」

黛玉笑道：「熙哥兒猴著呢，古靈精怪的。」

又屏退了丫頭，在屋裡說起上仙界修鍊之事，迎春研習棋道，其他三個亦各有所成，因道起不日便有沖霄道仙山秘境開啟。

黛玉飲香茶笑道：「我聽老師說起，秘境裡頭是一些潛心修道的神妃仙人，裡頭亦有奇險之處，至寶無數。若能得一件修行，想必於你我有大益處。」

惜春道：「我聞說秘境有個佛修先生，若能親眼見識，也算幸事。」迎春拿出一玉子，點開是紫衍神君的小像浮於半空，他傳音道：「列位仙子，沖霄道秘境只開一月，其內時間流轉迅速，務必把握住。」

眾人皆應是，那小像才消逝。不一會便有鳳姐兒請說「諸位姑娘們都來用午飯」。於是黛玉等人換過衣裳，皆蓮步輾轉至賈母上房。依舊是賈敏攜黛玉、林熙坐下，湘雲四個也坐了，邢、王兩位夫人侍立，鳳姐兒往來分箸。眾皆無聲，用過午飯，賈母歇晌，賈敏也去了。獨林熙黛玉幾個出了來。

寶玉道：「今兒大家來的齊全，都去大觀園裡逛逛。」又向黛玉道：「好妹妹，蘇州那麼多園子，你看看我家裡這個如何？」

黛玉聞言頷首，林熙在其後，又見賈蘭也跟了來，二人即攜手，林熙問他：「蘭哥，三表兄在哪裡？」這問的便是賈環。卻才林熙往外頭書房去，他兩個舅舅也都不在府上，也不見賈環。

賈蘭如今也有九歲年紀，笑道：「小叔叔，三叔今兒出去了。」

林熙嘆氣，「他不來，我原有東西要給你們。」寶玉聽了回頭問是甚麼，林熙張著手道：「都在嬤嬤那裡，是蘇州的扇子，可好看了，畫的都是老家的山水。」

寶玉拍手道：「那必定是極妙的！」並不因林熙年小忽悠他，還問：「我送你一套鎮紙，哪日得閑你親自畫一個，送我這來，我使人外頭做一把扇子給你。這也有趣！」

黛玉笑道：「不用往你這裡送，寫好了讓我爹爹使人做了，豈不更便宜些！」

眾人一面說一面笑，不多時引至大觀園處，只見那題壁上書「大觀園」，並鐫上了元妃的小詩在旁。穿花拂柳，過了佳木蔥蘢處，才見遠遠一個院子，紅飛綠舞的，正是怡紅院。

寶玉笑道：「我搬進來，最喜這處熱鬧。」

湘雲道：「好個地方，只是盛夏時節，小蟲兒偏愛往花香裡頭鑽，那時你還受得住麽？」

跟著伺候的秋紋道：「這不妨事，紗窗都糊上了，只是秋冬寥落些。二爺說底下還送時令的花進來，那便好看了。」眾人點頭稱是。

探春幾人也是才進的這院子，少不得各處相看。黛玉因見桌上擺個小香爐，自裡頭有香氣裊裊而起，又見桌上一首莊子文，看了笑道：「我父親常說你進益了，果然。」

眾人看時那字書法得體，又見桌上幾部都不是閑書。寶玉笑道：「林妹妹，自古有儒釋道三個，我見世人崇儒，便有種種毀僧謗道之舉。這世里原該百花齊放，便是科舉，策論也可使僧道之論才是？」

黛玉叫他問著，思了又思，「你這個又是另一番想法，怪道人所難容。」又翻出桌上書，拿句子問寶玉。

寶玉一一答了，林熙墊著腳才看到一堆密密麻麻的字，也看不出意思來，拉著賈蘭道：「咱們外頭去看看。」

黛玉忙讓青雀跟上，才問寶玉：「科場文章，想來是舉薦得進，你有這想頭也稀奇，我聽父親說起金陵有個南山書院，院長楊和同正是別開生面，不同流俗，你若返鄉科考，可去訪他一訪。他父子二人正有當日嵇康與其子嵇紹相處之道。」

寶玉聽了心中默記，笑道：「妹妹的話我記住了。」一行人出了怡紅院又過蜂腰橋，便至寶玉所題「有鳳來儀」處——正是幾竿修竹、苔痕石階的瀟湘館。

黛玉故地重遊，心中百感交集，卻不露神色。湘雲等人見了倒不覺得，唯有寶玉在此處樂道：「林妹妹，我覺得此處合該你來住，清風明月，可悠然自得。」

正說著，黛玉便見著屋內出來一個人。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