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一更】
店員上了兩杯咖啡，咖啡的香氣混合著梁施詩身上的香水味，粘稠，又讓人呼吸不暢，姜幼寧想速戰速決，「我沒有說謊，希望我們各自生活各自的，相互不要干擾對方，當成陌生人最好。」
自從女兒開口說話，梁施詩滿心的歡喜就全部消失了，不敢置信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臉色煞白如雪，嘴唇抖動，「寧寧，你在說什麼，我是你媽媽，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當年媽媽生病，把你送去鄉下，這些年也一直沒好，很內疚，你這樣說是誅媽媽的心，想要媽媽死啊。」
果然梁施詩還是記著要道德綁架她。
姜幼寧把另外一張單子交給她，「我和你差不多的情況，這是醫生開的證明，所以我們相互不要打擾的好。」
梁施詩眼淚裝滿了眼眶，拿著兩分單子翻看，三兩下就撕了，伸手要去拉住她，「小時候媽媽還抱過你，你怎麼可能對媽媽過敏，都是胡說，哪有這樣過敏的，小時候你那麼乖，現在怎麼不要媽媽了，啊——！」
楊湘在樓上，距離隔得很遠，聽不清楚兩人說什麼，但明明寧寧說了會過敏，梁女士還扯住不放，又想著這女人為了追求什麼所謂的愛情和自由，把女兒丟給了姜茂林，小姑娘被送到鄉下，也不知過的什麼生活。
同樣身為母親，楊湘就很氣，跑下樓喊了一聲鬆手對方不松，楊湘著急上火，扯住這個瘋女人的頭髮往後拉，「你鬆手，寧寧手腕都紅了，你眼睛是瞎的么！」
梁施詩吃痛，撒開了手，被拽著頭髮往後趔趄，「你是哪裡鑽出來的瘋女人！」
兒子說寧寧被梁施詩碰到會過敏，嚴重起來可能引起呼吸障礙，楊湘看她手腕果然紅了一圈，臉上也沒什麼血色，著急地拉著她要走，「寧寧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哪裡痛，走，媽媽帶你去看醫生啊！」
她急得冒火，聽的兩個人卻都呆住了。
姜茂林居然再婚了！
梁施詩腦子炸了，懵了，聲音拔高得尖細，「她是我的女兒！你竟敢自稱媽媽！是誰給你的權利！你這個瘋女人，你離寧寧遠一點！」
那瘋女人握著寧寧的手腕，目光關切焦急，女兒也怔怔看著她，兩人站在一起，沒有半點相似，卻彷彿是真母女一樣，梁施詩又怒又心慌，立刻衝上去想把這瘋女人拉開，「你走開！寧寧是我的女兒！」
兩人推攘著就打起來了，動靜大得外圍的客人們都來圍觀，就抓撓掐，扯頭髮，也拳打腳踢，姜幼寧完全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和店員們一起上前拉架，分開兩人時梁施詩見女兒完全不看她，反而關心瘋女人有沒有傷到，失望，心痛，傷心欲絕。
這個女兒身上流著自己的血，給了她這樣漂亮的容貌，和她卻一點不親近，「寧寧，你真要這麼對媽媽么？是不是姜茂林對你亂講了什麼，你不要信他啊。」
她妝容全都花了，淚眼婆娑，似乎想哭就能哭出來。
姜幼寧聲音清淡，「姜爸爸沒有說什麼，只是那天的事我記得很清楚。」十多年前姜爸爸送她去看心理醫生，她不小心聽到，醫生給她催眠了，說她本不該記得那麼小時的事，但可能因為這件事成了她人生中的分界點，噩夢的開始，用錯了方法，越是努力想忘記，記憶反而不斷重複疊加，越是印象深刻。
醫生說對了一半，是她人生中的分界點，但並不是噩夢的開始，她和哥哥一起相依為命時，哪怕雪厚的冬天，兩人只能窩在被子里，望著一根火柴取暖，也是開心的，生活充滿希望的。
就在同一天，她遇到了哥哥，哥哥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回了家。
那是梁施詩心裡一塊疤，撕開就血淋淋的，她一聽就明白了，嘴唇抖動，搖搖欲墜的，「不可能。」
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姜幼寧一點不客氣，「那天你的耳墜，是雪蓮色的杏仁寶石。」不到萬不得已姜幼寧不想這樣的，但她不想接收她的垃圾簡訊，不想走到哪裡被跟到哪裡，攪擾各種場合，也不想姜爸爸他們常常被電話轟炸，被騷擾，更不想以後會牽連到遲禹危，遲禹危和這件事本不相干。
梁施詩眼前發黑，跌坐到沙發椅上，「寧寧……」
梁女士可能是不會再來找她了，姜幼寧想著那個和她並不親近的妹妹，還是把昨天抄錄下來的『身為母親需要具備的基本素質』擱在了桌子上，「就算你是真的生病了，也請不要把你生病這件事作為綁架別人的工具，這樣顯得既可憐又可笑，希望你能珍惜身邊人。」
梁施詩泣不成聲，楊湘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但很明顯寧寧說了這樣不客氣的話，梁施詩卻完全沒反駁，哭得傷心欲絕，顯然不是被冤枉的。
姜幼寧不再看癱坐在椅子上的梁女士，給咖啡館轉了錢，賠償碎掉的杯碟，和楊湘一起出了咖啡廳。
楊湘把被扯亂的頭髮理順，關切地看向她，「寧寧，真的不要緊嗎？」
姜幼寧搖頭，「剛才謝謝您，我的名字是姜幼寧，阿姨您是？」
楊湘也歷經風雨了，性子風風火火，這下卻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叫楊湘。」這麼大的事，寧寧都不想麻煩兒子，心裡肯定是沒有兒子的。
就算有，也不是男女之情，楊湘過來人，看得明白，不想給兒子拖後腿，就暫時沒表明身份，楊家和遲家這兩代里除了她全是男丁，沒有小棉襖，楊湘看著溫溫軟軟的小姑娘，心裡也軟乎乎的瞎激動，她想先跟寧寧相處好，讓寧寧喜歡自己，給兒子加點分，好讓寧寧快點喜歡上兒子，也快點喜歡上遲家。
姜幼寧很感激對方，「剛才真的很謝謝，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
楊湘連連擺手，「是幾個月前遇到一個大師，說我月行一善，如果能每月結交一個朋友，能走大運，這是第三個月了，寧寧，你今天有空么。」
姜幼寧點頭，「有的，想請阿姨吃頓便餐。」
可把楊湘樂壞了，笑得合不攏嘴，「現在離吃飯還有點早，寧寧能陪阿姨一起逛逛街么？阿姨有個女兒，和你身材差不多，最近要從國外回來了，阿姨想提前給她置辦一點東西，你能不能當個模特，幫阿姨試試之類的。」
「好。」
姜幼寧能分辨善意和惡意，能幫上忙她也很高興。
楊湘手機上給司機打過招呼，自己和寧寧坐計程車去商城，姜幼寧很少逛商城，卻是一個很好的模特，很有耐心。
衣服鞋子，包，項鏈，耳墜，飾品，手鏈，鐲子，滿目華彩，一路上楊湘都在問姜幼寧喜不喜歡。
「我女兒跟寧寧脾氣性格差不多，穿衣風格像，喜好肯定也差不多，你選的，總比我這個老太婆選的接近。」
她一點都不老，精神很足，卻自稱老太婆，姜幼寧被逗笑了，她還是第一次和女性長輩相處，沒有經驗，但聽話就對了。
越是相處楊湘心裡越是動容，這樣性子軟乎乎的小姑娘，要擱在他們家，不得寵成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啊，怎麼讓她孤零零的長大，無數次楊湘都想邀請她到自己家裡住，好歹是記得今天才第一次見面，太冒進會嚇到對方，想替兒子說的好話，也勉強忍住了。
買的東西楊湘都讓司機來拎走了，送去川江別墅。
楊湘帶她去吃了茅山菜，小姑娘不挑嘴，什麼都吃，但吃辣的就會喝很多茶水，口味偏清淡，肉吃的也少，楊湘都暗暗記下了，吃完還想帶她去做個醫美放鬆放鬆，兒子來信息催，這才作罷，把人送回公寓了。
進屋前姜幼寧發現左右兜里都被偷偷塞了珠寶玉石，一塊是羊脂觀音玉，一塊是藍寶石額飾，是今天下午買的最貴的兩件飾品，工作十年她也買不起的那種，姜幼寧拿著寶石下樓，還沒出玻璃門就看見楊阿姨正背對著她，站在門口打電話。
聲音特別的激動。
「寧寧真的好乖啊！性格軟乎乎的，她應該是很喜歡卡通動漫圖案，就那個叫宮崎駿的，他畫的動畫什麼的，也不知道混小子什麼時候能把寧寧帶回家！」
「不著急不著急，寧寧還不喜歡他，我好想要寧寧當女兒啊……」
姜幼寧怔住，錯愣地站在原地，有司機開了車過來，楊阿姨跑過去上了車，很快消失在了佳苑公寓前。
這個阿姨買東西的時候一直問她的喜好，她看了眼動畫圖案，她就很感興趣的問動畫的事，全程樂呵呵的聽得特別專註，吃東西也是，看她不擅長剝蝦，剝螃蟹，剝好了擱在她碗里，又把她碗里的紅燒肉夾走，一點不嫌棄的吃掉了。
她被辣椒嗆到，溫牛奶就在手邊，走路的時候一直牢牢握著她的手，有種很溫柔又很溫暖的力量，過馬路的時候力道就會加重，路上有人不小心撞到她又不道歉，就會皺著眉大聲地問對方是不是沒長眼睛。
很潑辣，卻是一種很細微的照顧，這樣陌生新奇的體驗導致她覺得天黑得太快，一點都不想回公寓。
姜幼寧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回公寓後接著工作，聽見門響，就跑到了門邊，給遲禹危開門。
遲禹危今晚有應酬，到家的時候八點了，以為她要出去，卻聽她說要手機。
他眼裡便起了些笑意，摟著她，聲音低低的心情愉悅，「只是單純的宴會，酒沒喝，也沒有讓女人靠近。」
姜幼寧打開了微信，遲禹危立刻就反應過來她要看什麼，稍有屏息，大意了，她只要靠近，他都會失智，壓根沒有警覺心。
微信頭像一下就解開了謎題。
果然是遲媽媽。
姜幼寧一點沒有邊界感地翻看了對話框，遲禹危怕梁施詩傷到她，專程請楊阿姨過去照看的。
說實話姜幼寧是有一點害怕面對梁施詩的，每次見過梁施詩，心情都很抑鬱，要很久才能好起來，但這次沒有，和楊阿姨逛街的時候，她只是一點點把楊阿姨對她的照顧記在心裡，因為太過新奇，她甚至壓根沒有想起來，她今天見過梁施詩，還和對方決裂了。
是遲禹危在替她操心。
姜幼寧看著面前這張俊臉，心裡似乎豁開了一個口子，有細細軟軟的熱流像溫泉水一樣的往外冒，暖洋洋的流遍了四肢百骸，整個人都是暖的，就很喜歡。
姜幼寧抱著他的腰，腦袋埋在他懷裡蹭了又蹭。
她揪著他衣服的指尖很緊，像是需要他，遲禹危心臟酥酥麻麻的，一點力氣使不出，和她戀愛是真的甜，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世界上最甜的戀人，而且還是發自真心的，常常讓他迷失忘形。
但，只要見到她就很開心。
遲禹危在她發頂落下一吻，低聲問，「今天還好么？心情有沒有很差。」
姜幼寧搖搖頭，抬頭看他，杏眸裡帶著雀躍，「替我和遲媽媽道謝。遲媽媽好虎，把梁女士打了一頓，梁女士估計再也不會來找我了。」
她不怪他擅作主張就好，遲禹危鬆鬆攬著她，「楊女士性格就是這樣，風風火火的，以後你就知道了，不過她不想掉馬甲，囑咐了好幾遍，你暫時就假裝不知道吧。」
姜幼寧也看見了，眉眼彎彎的想偷笑，「好。」
遲禹危去洗澡，姜幼寧接著工作，遲禹危洗完出來，在她旁邊坐下來，低聲問，「很忙么？」
姜幼寧點點頭，「新接了一個工程，還沒有試算通過。」遲禹危對她很好，她也想多多賺點錢，報答遲禹危，因為遲禹危賺錢也很辛苦，也想給遲媽媽買禮物。
遲禹危唔了一聲，「好，我陪你。」
女朋友工作狂一秒進入狀態，遲禹危只能看見左邊顯示屏上建築圖圖層來回變化，導入pkpm，多少梁高，多少板厚，多少牆柱截面，她似乎想都不用想，全憑經驗判斷，這大概就是她說的工作效率了，調整十遍通過，比別人調整一百遍，壓縮出了十分之一的時間成本。
差不多過了兩個小時，160m高樓，零星商圈，裙樓，地下室大底盤的建築體模型就出來了。
框架完全，輸入荷載，以及計算參數后，重查一遍，無誤，開始計算。
遲禹危半擁著她，低聲問，「怎麼樣就代表計算通過，可以開始畫圖了。」
姜幼寧大致說了一下，「各類結構數值不同，粗算要看周期比，牆柱截面軸壓比，剪重比，承載力，最小位移與最大位移，位移比，大方向掌握住了，再來調整細節，優化牆梁斷面，降低含鋼量。」
計算走著進度，20%，遲禹危以為她會和自己多說一會兒話，沒想到她直接開始回復從上線就一直滴滴滴的QQ，遲禹危拿過一個橘子，剝了，上面的絲也扯乾淨，餵給她吃。
[寧姐早上好，打擾一下，我是城崽，想跟寧姐初步對接下千花寫字樓的基本情況，標準層外圈樑，山牆，可以做到統一600高么？星星眼jpg]
[好的，缺高的地方結構這邊補吊板大樣。]
[謝謝寧姐，鞠躬jpg，衛生間廚房煙氣道口320X320，同層排水，一層降板350，標準層50mm，露台降板50mm，裙樓屋頂圍牆高三米，240磚夠了么，以後需要掛板廣告牌～]
[磚牆不可。]
姜幼寧飛快地回復了一句，純懸臂三米，別說磚牆，就算是鋼筋混凝土牆，扶壁柱都得超過一米了，為考量美觀，通常都不會這麼做，姜幼寧翻找以前的工程，截圖了個大樣過去：[建議鋼架，和這個類似，拉杆鋼結構。]
圖紙就比較直白明了，那邊顧城連聲應好的，[謝謝寧姐，差點畫錯了，崇拜jpg。]
[不客氣。]
[害羞jpg。]
遲禹危看名字就知道是男的，再看這個語氣，幾乎能立刻想象出對方的年紀，就是剛畢業沒多久的小年輕，可能條件不差——通常來說，長相、能力、家世如果全都差點意思，是不太會靠近她的。
[啊，對了，寧姐，我一個親戚送了幾框大閘蟹，剛空運過來的，晚上寧姐有空么，一起來嘗鮮，期待jpg，所里的同事都來，寧姐也來吧，求您啦，拱手拜託jpg，星星眼jpg。]
配了一張照片，中心位是幾箱螃蟹，冰山一角的，玻璃隔斷外是半層露台，沙灘椅和屋頂花園，再往外是C市景區佛女山清水湖，檀木茶几上放著車鑰匙，八百萬ysoe，傢具也考究。
遲禹危手抄到兜里，往後靠了靠，等她以工作為由推拒了，才問道，「這誰？你們公司招收十歲以下的童工么。」
哪有那麼誇張，姜幼寧彎了彎眉眼，「不是，是剛畢業的小孩，具體不知道，可能二十一二，工作挺認真的，就是話多，遇到事情不愛自己鑽研，總是喜歡張口問，這樣進步很慢的。」
遲禹危心底那點不痛快就散了，唇角勾起了些弧度，揭過不提，湊過去擁著她，低聲問，「這符號是什麼意思。」
「無聊了嗎？」姜幼寧找了本建築識圖給他，「是鋼筋符號，一級鋼和三級鋼，拉壓應力不同，用途也有差別，感興趣可以看看。」
「……」遲禹危只好接過來，翻看了一會兒，符號係數眾多，她卻查也不用查，遲禹危一點不意外，見過姜幼寧背誦整本唐詩宋詞，英文字典挨個默寫，就不會奇怪她會花時間背誦這些表格數據了，通常她走路時，耳朵里都插著耳機，不是音樂，就是朗讀版的各類學科知識。
可建築工程學院，土木工程，對女孩子來說，還是太枯燥了。
遲禹危低聲問，「當初為什麼想學建築。」明明約好和他一起去京市念金融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