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三更】

這明顯就是有意為難了，會議室里一片嘩然聲，也有不少熱血的小年輕，全都喁喁私語著，兩個離得近同事給拿了礦泉水，喬清沒有動。

廖海沒料到喬清這樣咄咄逼人，話不多講，桌子底下手機先給財務那邊打了招呼，這邊王中遠很快收到了預付款。

王中遠一秒收到了信息，來錢是件喜事，沒控制好表情，笑出了褶子。

方敏心裡正覺不妙要說話，果然王中遠朝姜幼寧遞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轉而道，「既然甲方不滿意，那就換，地上小周來負責。」

「你們四個，下會後到我辦公室，安排工作，寧寧，給喬經理拿一瓶茉莉花茶，朱當，你繼續。」

大家憤怒的目光同時射向王中遠，姜幼寧朝方敏搖搖頭，起身搬了一箱茉莉花茶來，給同事們也發過了。

喬清心裡依然不舒服，對方穿著簡單的霧色襯衫，黑色西服褲，平底鞋，身上沒有墜飾，淡妝，但因為五官精緻，氣質清美，高下立見，可對方領導說了換人，喬清找不到置喙的地方，會上不好太過，暫時也只能作罷，過後再叫姜幼寧來給她當個助理就是了。

廖海全程笑呵呵的，有意識地縮短會議議程，免得再節外生枝。

下了會大家就開始議論剛才發生的事，人走了，說的也不客氣，「倒胃口，長得挺清秀的，寧寧姐招她惹她了。」

「快別說了，150m還要來院裡面當監工，小徐那邊在三樓收拾出一間辦公室了，感覺空氣都不新鮮了。」

「不要啊！畫圖已經很煩了！能不能讓我安安靜靜畫圖，不要瞎指揮啊！」

姜幼寧被領導叫去談心，差不多有一個小時才出來，下樓沒多久手機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的信息：

[寧寧換號了怎麼不跟媽媽說一聲，清清說你沒接媽媽給你的錢，還不肯接喬家的工程，為什麼啊，寧寧不要擔心姜家，姜家沒了就沒了，你還有媽媽，晚上能不能來和媽媽吃飯啊，媽媽等你。]

[寧寧你的電話怎麼打不通，媽媽想見你啊。]

姜幼寧想將喬清和梁施詩的腦袋按在泥巴裡面摩擦，但喬清畢竟佔了甲方的名頭，牽扯麵廣，只好暫且忍耐。

姜幼寧刪掉了信息，拿了包先回公寓。

洲際大廈，十一點半。

遲禹危開完視頻會議，點進關聯app，發現女朋友的坐標正在緩緩移動，Q版的小人走起來一搖一晃的，很可愛。

遲禹危一開始以為她是和同事一起去吃飯，差不多半小時后，發現她的坐標停在了佳苑公寓，二十分鐘后還沒動，他便要下班了。

宋陽來喊人一起吃飯，「老大，今天有薺菜。」

「你們自己吃。」

遲禹危吩咐了一聲，「下午可能不來，急事打電話，不急的事留待明天。」

宋陽納悶，可能這個詞，在老大這裡出現的概率真不多，所以特稀奇。

遲禹危路上買了杯白桃汁，輸入門禁密碼進公寓時，她正穿著睡衣，赤著腳盤腿坐在客廳的墊子上玩玩具。

新買的玩具擺了一茶几，小火車噴了泡泡，和模擬花瓣一起，飄得客廳里到處都是。

看見他姜幼寧有些吃驚，旋即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滿屋子的彩虹泡泡，有些尷尬地舉了舉遙控器，「你沒有去上班嗎，我有個小侄子要出生了，給他買了玩具，我先試試是不是好的。」

姜幼寧在外面通常不玩這些——畢竟年紀大了，現在遲禹危俊目裡帶著笑意，估計覺得她像智障兒童，雖然姜幼寧認為一不危害社會，二不干擾別人，但三四年前她逛玩具城久了，老闆的目光總是很奇怪，後來有了舊時光，那本來就是開給成年人玩的，就完全不需要在意了。

遲禹危坐去她身邊，給白桃汁插上吸管，遞給她，「是誰規定大人不可以玩玩具么？你買了什麼，我看看。」

姜幼寧想起高中時遲禹危也會一起逛玩具城，就和他分享新玩具，「好多，設計師很牛。」

遲禹危勾了勾唇，撥弄三口之家。

他指腹輕託了一下熊貓幼崽的腿，幼崽一下就翻過身，扭著小屁股邁著小短腿爬去媽媽身邊了，攀著腿往上爬，窩在熊貓媽媽的肚子上。

姜幼寧看了遲禹危一眼，比較疑惑，新玩具都沒有說明書，完全靠自己解密摸索，她都不知道這些小機關。

幼崽翻了個身，呼呼睡的時候，小肚子和短尾巴還會跟著一起一伏，憨態可掬，姜幼寧吸了口果汁，伸手捏了捏熊貓媽媽的臉，「感覺這個熊貓媽媽顏值不高，臉好圓，太高大，酷酷的。」

遲禹危也不好說是爸爸，只是低聲問，「吃飯了么？怎麼突然回來了，是出了什麼事么。」

姜幼寧不餓，不想吃飯，所以點點頭，「吃了的，你呢，下午不上班了么？」

她沒有回答他後面一個問題。

遲禹危冰箱里找到了麵包片，簡易對付著吃了，「不上。」今天是兩人複合后的第一天，應該像度蜜月一樣，過完一整天。

但女朋友似乎更愛工作，可明明是上班時間的工作，約好下午六點才下班的。

遲禹危在她身邊坐下來，翻了翻通訊錄，找城建部，因著虹鄉的事，耀星踏足了C市房地產，找個能聯繫上C市員工的領導，倒也不太費勁，畢竟C市有名頭，拿得出手的設計院也不是遍地有，工程來往重疊率很高。

那邊說三個小時后給回復，遲禹危道了謝，收了手機。

電腦雙顯屏，左邊開著天正，圖紙上各色線條混雜，右邊邁達斯，pkpm，姜幼寧輸入數據的速度非常快，因為只是試算，一層層建模，組裝，兩個小時后高樓模型平地起，百米高。

她上學的時候就是學習狂魔，學習起來格外認真專註，現在工作了，儼然一個工作狂魔，遲禹危見分析軟體上跑著進度，可能是要等一等，下頜擱在她肩膀上，低聲問，「接了新項目么？」

「嗯。」

方鴻城的項目算是今年裡的特大項目，接下來組裡平分每人也有三五萬，更不要說後續工程了，不可能因為一點小事就得罪甲方。

王總的原話是，「寧寧呀，喝茶，喝茶，這是我私藏的西湖龍井，上等的，我和老楊手裡有個新項目，160米，比150m還高出10米去，單價兩塊，你來接，看把她給牛的。」

6度區，比起八度半工程，那是天差地別了，簡單，歸整，價錢還高，要花費的時間和精力都能減少一大半，甚至擔心她被喬清為難，讓她直接帶薪歸家工作兩個月。

姜幼寧知道他那茶就是誰進來他都誇寶貝茶，被他逼真的演技逗笑了，能理解，知道會上那種情況，速斷速決才是最好的辦法，所以很爽快地接了。

只到底沒那麼隨心所欲，回公寓的時候有些悶悶的，玩了會兒玩具，好很多了。

不到兩個小時就有回復了，遲禹危去陽台接，問清楚情況，掛完電話就冷了神色，所以她這是被逼回家政/治避難了。

遲禹危回頭看了一眼，隔著陽台玻璃門，能看見她正在認真工作，沉吟片刻，給表弟楊策打了個電話，「陸家陸桓最近是不是在拉投資，你那邊有投資意向么？」

楊策立馬道，「有，東南亞是華人和華人遊客聚集地，陸家做中高端酒店還是挺有一套的。」

遲禹危：「找個人，讓陸桓陪著，國外走走，項目議定結束，落成后再把人放回來，時間最好大於五個月。」

楊策吃驚，但這種事也不少見，商場牟利，有時候就得在鼻子前放塊胡蘿蔔，吊著走，楊策應道，「也好，真過去實地看看，再做決策不遲。」

「今天看他不爽，希望他儘快飛離C市。」

楊策哈哈笑，「難得看哥你情緒化，等著，這還不簡單么，保管讓他歡歡喜喜立馬上路。」

姜幼寧接到王中遠的電話，差點以為是喬清叫她回去的，只是情況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王中遠笑聲魔性，「哇撒，寧寧啊，方鴻新換了個甲方代表，說150m高立馬要陪男朋友飛泰國考察市場，最近幾個月是不可能出現了，辦公室也不用收拾了，聽說她不來，整個項目組都歡呼了，原本想讓你家裡蹲幾個月避避難，周一還是來上班吧，我覺得你還是在公司上班的好，帶帶現在的小年輕，知道這個消息我很激動，立馬就給你打電話了。」

哇！

姜幼寧對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不了解，但唯有一點，喬清看男朋友特別緊，男朋友去泰國那種地方，喬清肯定要跟飛的。

這真是好消息了，因為喬清如果要駐紮在市院，那她待在家裡辦公，可能也很難不受波及。

這真是意外的驚喜了，姜幼寧坐起來，拿著手機趴在床上滾了一圈，她真的一丁點都不想喬清出現在面前，更不想浪費時間精力和喬清周旋，喬清要是天天出現，光是想想，她都覺得呼吸困難了！

遲禹危在陽台等消息，方案一不行，再上方案二，肯定是要把喬清弄走的，高中那時候，那個莫名其妙的女生總是跑來又哭又罵，我沒有你這個姐姐，我沒有姐姐，媽媽只有我一個女兒，你怎麼不去死好了。

極盡惡毒，對付這種人，不需要太客氣。

電話響過以後，總算是看見她展顏，眉眼彎彎的，拿著手機顯然是開心壞了。

遲禹危略放心了些，也不想問她到底有沒有吃飯，熱了麵包牛奶拿到了卧室，「陪男朋友吃一點東西，男朋友餓了。」

還有一杯白開水。

姜幼寧自然而然麵包沾了水泡軟吃，聽見遲禹危接電話，提到姜家兩個字，問道，「要救姜家很難么？」

「有一點瓶頸。」

遲禹危給她聽了錄音。

「遲禹危這個狼外婆，一口氣送了這麼幾車錢來，能安什麼好心！」

「哈，他沒那個意思，那陳家，劉家，是怎麼被擠兌出市場的，那就是頭吃人不吐骨頭的狼，曾經踩過遲家的，哪個有好下場？你看他電視上人模狗樣，斯斯文文的，其實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有白給人送錢的么，當我姜家人傻子啊！」

「您誤會遲總了，那是他們自己有問題，正常商業競爭，和耀星沒太大關係的，要不您看我們坐下來，好好商量下後續規劃工作——」

「聽你鬼話連篇！給我出去！出去！」

「……」

還有段視頻，爸爸脾氣耿直，說三遍對方還不聽，拿東西打起來了，好在被員工們及時拉住，才沒有出大事情，乒乒乓乓的，火/藥味十足。

監控視頻里截出來的視頻，日期顯示是七月初，姜幼寧確認自己沒看錯，怔住，「一個月前就開始了么，你都沒跟我說起過。」

遲禹危不接這個話，只給她剝了根棒棒糖，「爸的脾氣你也知道，犟得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大姐也是，我寫了封信去，她把我拉黑了，也不肯給機會見面詳談，爸意圖保護你。」雖然辦法挺笨的，但作為一個父親，此時此刻的姜茂林，是合格的。

姜幼寧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遲禹危口裡的爸指的是姜爸爸，差點被自己嗆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沒有見過主動要給別人當兒子的，尤其姜茂林現在是個窮光蛋。

想了想姜幼寧先給姜茂林打了個電話，她不常打電話，那邊幾乎是秒接，語氣激動，「寧寧，要回家吃飯么？爸爸給你做好吃的，豆腐魚，蒸螃蟹！」

他太激動，聲音大得遲禹危都聽見了，又好似怕會嚇到女兒一樣，刻意放小了聲音，「寧寧回家嗎，爸爸做菜還是很拿手的。」

姜幼寧說明晚去，想勸他接受遲禹危的資助，「爸，遲禹危他——」

那頭姜茂林立刻拔高了聲音，「遲禹危找你了么！我就說那是個渣男！這個渣滓！他有沒有動你，你現在在哪裡，爸爸來接你！」

姜茂林草木皆兵，怒髮衝冠，姜幼寧張了張嘴，都不敢說遲禹危現在就坐在她旁邊，聽得到他的咒罵，只好道，「沒有，遲禹危沒找我，我只是聽了一點風聲，知道他回C市了。」

「真沒事么？」

「沒事，爸爸不要擔心。」

「沒事就好，寧寧你要小心一點，遲禹危那個渣滓今天好像沒去上班，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那爸爸，我掛了。」

通常只要她喊爸爸，姜茂林都是開心的，只是再遇的時候她十四歲，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渾渾噩噩的，只知道學習，賺錢，過了好幾年和姜家人都不熟，現在年紀大了，就很生疏，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相處。

姜幼寧放下電話，看著遲禹危問，「那怎麼辦啊，爸好像很警惕你，連你上班不上班都知道。」

那倒未必，姜茂林不是那種知道知己知彼的對手，他只會因為厭惡，選擇對仇人的消息視而不見，遲禹危拿手機翻了翻，好多生意上的夥伴都發信息來問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需不需要幫助之類的。

話語友好，其實都是試探。

姜幼寧看到，被逗笑了，「你之前，真的一天都沒休息過嗎，你們公司的員工群里都炸了，還有慌慌張張的。」

遲禹危見她展顏，翻著消息給她看：

[boss最近情況不對，晚上不加班了不說，今天上午早退，下午直接不來上班了，行蹤不明！]

[驚了！過年都在工作的機器人，突然怎麼了？]

[講真也該好好享受一下了，不然賺那麼多錢有什麼用，長那麼一張臉有什麼用，每天就只知道上班上班，死要錢，無趣死了。]

[對啊，還特養生，每天都運動，不碰煙，不碰酒，宴會上以茶代酒，媽耶。]

[以茶代酒咋啦，那商圈大佬們圍著，不也得真心實意誇讚一聲，茶好，養身，意境悠遠，遲總風雅人么？]

[也該花點錢享受下人生啊，看他給摳的，前兩天我還看見他帶一個幾百塊的袖扣，emmm]

袖扣說的估計是她挑的那個，姜幼寧咬著棒棒糖，笑問，「還敢說你是死要錢，都沒人知道你在裡面么？」

遲禹危鬆鬆擁著她，唔了一聲，「是個保潔阿姨的賬號，我拿錢買的，也不太關注。」就只是想進來找點能用的表情包，所以一口氣加了好幾個。

姜幼寧笑得眉眼彎彎，「你很陰險啊，哈哈哈。」

遲禹危凝視著她的笑顏，聲音也低沉了幾分，「你心情很好么？」

「嗯。」姜幼寧點頭，姜爸爸要她出國后，她是有一點煩的，因為哪怕是哄騙周旋，也要花時間精力，她最不擅長這種事，容易穿幫，現在不用出國了，還有喬清的事，還以為要被烏雲籠罩幾個月，不能正常上班，沒想到雨過天晴了，「等明天我回家，跟爸爸講清楚情況，應該就可以啦。」

遲禹危唔了一聲，姜茂林不會同意的，就他所知，往姜家賬戶里灌錢的不止他一個，姜茂林一個也沒要，分文不取，就是擔心用了錢，人情債背在她身上，讓她有負擔，生活得不自在。

情況糟糕的時候被欺負被看不起，情況好一點，至多也像現在這樣，明明不喜歡他，卻容許他登堂入室。

遲禹危兜里其實揣了戶口本的紙頁，但因為太過卑劣，一晚上過去也沒拿出來，他想和她結婚，這是他最不想用的一種辦法。

至少，等她有一點點喜歡他，雖然他已經28歲了，但還是想，想要她的喜歡。

遲禹危凝視她的容顏，眸光晦暗如許，好一會兒才問道，「寧寧，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謝優約我晚上見面，沈賦也在那裡，我需要一點勇氣去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