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綠豆糖

第 7 章 綠豆糖

總統套房的專職管家確實是二十四小時服務,這是白紙黑字的規矩,確實沒錯。可真要專職管家二十四小時陪伴在旁邊的客人,從酒店開張至今,一隻手的手指都能數得清。

尤其是像聶聲馳這樣,聶家老宅就在燕都,自己在燕都也有固定房產,聶氏更是以燕都為總部的。

住了京華的總統套房,卻連回聶氏開會,都要專職管家陪同的。

估計是開國以來都沒有如此恬不知恥之徒。

可聶聲馳就是做了,不止做,他還做得理直氣壯。

譽臻陪在聶聲馳身邊。

從在聶氏大樓前下車的那一刻開始,到經過一層大堂的閘機,再到站在他的專用電梯前。

短短不到十分鐘路程,吸納目光宛如身處聚光燈下。

西裝革履的總裁,旁邊是西裝革履的助理。這不稀罕。

但若是再配上一個西裝革履又絲巾環領,一看就是生面孔的美人,那就是稀罕事了。

更何況美人制服胸前銘牌鋥亮,一看就是來自酒店的打扮。

面前電梯一層層落下來。

聶聲馳偏頭一瞥她胸前銘牌,撇撇嘴頗為不悅:「怎麼不換一身衣服?」

譽臻微笑:「聶先生,我現在在工作,這是我的工作服,有什麼不妥嗎?」

楚河漢界劃得分明。

身後的助理聽著這話,眉頭微皺,悄悄打量聶聲馳面上表情,嘴唇動了動,猶豫要不要開口緩和。

聶聲馳卻說:「沒有。」

譽臻笑容如常:「那就好。」

助理驚詫難掩,他的老闆聶聲馳何時這麼溫順如羔羊?

電梯到了,三人一同踏入電梯,直抵會議室所在樓層。

臨近會議室,助理輕聲提醒:「聶總,各部門的部長已經到齊。」

譽臻看一眼助理,腳步一頓,說道:「聶先生,請問休息室在哪裡呢?聶氏的會議,我還是不參加的好。」

一是避嫌,二是,她真的是困得要死了。

眼前會議室兩扇大門被打開。

聶聲馳淡淡將她笑容打量,溫柔道:「無妨,我相信譽經理是個很有職業道德的管家。」

譽臻將微笑咬牙保持:「好的,聶先生。」

睚眥必報。

助理下意識吞咽,終於不再懷疑老闆是否被偷換,跟著眼前二位走進會議室。

好好的工作會議,突然多了個外人,還穿著一身酒店制服。

到場的高管無不面露驚訝,卻是沒有一個人敢多問一句,只當譽臻不存在,照常準備會議。

端茶送水的事情自然有秘書,譽臻跟著聶聲馳一同來,秘書雖然不知她來頭,卻也不敢小覷半分,柔聲問她需要喝點什麼。

譽臻要了杯特濃黑咖,在會議室角落坐下,安安靜靜如若擺設,等著聶聲馳開完會。

這場會議並不似預期簡單。

譽臻開頭聽了一會兒,發現不是例會,各方針對項目方案討論激烈,也不知何時才能能夠停歇。

轉眼已經兩個小時過去,譽臻的咖啡都續了三杯。

可咖啡雖濃卻仍舊抵不住困意,有好幾次,譽臻就是拿出手機來回復酒店的工作,打著打著字都走了神。

會議跨度驚人,中途都加了個茶歇。

秘書走過來,聲音柔柔:「譽小姐……」

譽臻下意識把杯子遞過去:「麻煩你再給我續一杯咖啡吧,三倍濃。」

秘書接過杯子,說:「譽小姐,我帶您去休息室歇一歇吧。」

譽臻抬眼,卻沒發問。

秘書瞭然,回答道:「是聶總的意思。」

譽臻往會議室上首看,此時的聶聲馳正和助理說著什麼,並沒有朝她這邊看過來。

她朝秘書禮貌笑笑:「麻煩你了。」

譽臻走出會議室時,旁邊一個高管拿著文件走過來找聶聲馳:「聶總,您看這裡,如果是……」

說了一半,高管抬眼,卻看見聶聲馳的目光追著會議室門口,視線凝凝,半個字也沒有聽見他說了什麼。

高管:「聶總?」

「嗯?」聶聲馳這才回神,坦然喝了口水,話出口更是坦然:「剛剛沒聽,你再說一遍。」

高管:「……」

***

會議結束時已經將近中午,連聶聲馳走出會議室時眉間都不免帶上倦懶厭煩。

出會議室門的一瞬,他扭頭問旁邊的助理:「她上去休息了嗎?沒鬧脾氣?」

助理有幾分失笑:「譽經理哪裡是會鬧脾氣的人?秘書說,譽經理進總裁辦公室的時候有些猶豫,但也沒說什麼,就去裡面休息室了。」

「她鬧脾氣的時候你是不知道。平日里不聲不響,生起氣來菩薩見了都說棘手。」

聶聲馳眉眼倦怠轉成慵懶笑意,似是想起什麼,目光如冬日暖陽。

「也是,她聰明著,是從來不會委屈自己的。」

電梯上行,聶聲馳獨自走進轎廂,往總裁辦公室而去。

辦公室裡頭安靜一片,聶聲馳專門叮囑了秘書,不是要緊事不要過來打擾。

辦公室幾乎獨佔一平層,入口便是會客廳,敞亮玄關,引入辦公區。沉黑色長桌佔據辦公區中心,背對一整片落地玻璃窗,面對的一面牆都是屏幕,新聞與股指輪番滾動,數字與文字跳躍不歇。

內里是休息室,卧室浴室更衣室俱全,幾乎可以直接入住。

聶聲馳下意識壓住步子,走向卧室,手上動作也輕柔,掌心骨將門把手壓開。

門內床鋪中央隆起一小團,旁邊扶手椅上放了件黑色西裝外套,絲巾也搭在上面,無一絲褶皺。

譽臻背對著門,並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仍在深沉睡夢之中。

她睡覺時蜷縮成一團,手腳都收在身前,枕頭也只枕一角,空出一大片。

從前她與他一同在校外住時,他就發現她這些小習慣。

據說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才會偏好這樣的睡姿,形如刺蝟,將柔軟腹部包裹,將自己的存在極限壓縮。

那時兩人同被眠同床枕,譽臻最喜歡讓他從背後抱著她入睡,讓兩人如湯勺重疊。

聶聲馳那時睡眠沉穩,輕易不翻身,被譽臻枕一晚上,早上醒來時一邊胳膊酸麻,得呲牙咧嘴緩半晌才能活動。

可如果不是抱著睡,譽臻就睡得不安穩。有一回,聶聲馳夜半夢醒,身邊卻是空被枕,譽臻在小陽台抽煙,背朝他,連影子輪廓都浸露水一樣冷涼。

聶聲馳曾從背後抱她個滿懷,不懷好意,手不安分,話語亦然,笑問她怎麼這麼喜歡這個姿勢。

原本不過一句逗弄,譽臻卻認真回答他:只有那樣背靠著他胸膛,才好像兩人的心跳是相同的,才好像她與他是一樣的,兩人的心跳能這樣一直相同下去。

聶聲馳一瞬啞然,抱著她收攏在懷裡,兩人心臟隔著皮肉隔著骨骼艱難相貼,他那一刻也體會到她話語中那絲期望。

僅一絲期望,同說話的人一樣,浸透在無邊寂寥冷露里。

叫他本能想要將她打撈上來,抱著溫暖著。

後來聶聲馳特意定製了抱睡床墊,效用甚微,卻沒聽他再有一句抱怨。反倒是他睡意朦朧時愈發緊貼,明明是一張床上兩個枕頭,他的卻空置不用,非要貼在譽臻頭頂擠她枕頭的一角。

***

聶聲馳看著譽臻,卻仍停在一步開外,掌心還壓著門把手,沒有上前繞她清夢,只站著看了一會兒,後退出去,把門掩上。

門鎖還沒觸及門框,背後卻有一聲呼喚傳來。

「聲馳?」

他手一頓,壓著把手把門合好。

轉身過去,臉上已經沒有半分笑意,冷如冰山。

「你怎麼來了?」

美人的目光在他面上逡巡,還是沒能藏住心思,粘到了他身後的門上。

聶聲馳的眉頭登時皺起來,雙手抄進西裝褲兜:「安保和秘書呢?」

正說著,後頭有秘書容色急切,匆匆跟進來,口中還輕聲說著:「姜小姐,聶總他……」

一走進來,就是這樣三方對峙,秘書臉色煞白,咬咬牙,只能先對聶聲馳道歉:「聶總,對不起,都是我工作的過失……」

聶聲馳冷著一張臉:「連我都不知道,原來我的辦公室還能對外開放。還到這種程度,憑誰都可以直接闖進來了嗎?」

秘書嚇得肩膀都一跳,還是不斷道歉:「是我工作疏忽,剛剛接了姜小姐的電話,已經說了您不讓進來了,可是……」

美人也從沒見過聶聲馳這樣說話,此刻也慌了神:「聲馳,是我自己要來的,只是我明天要南下去海城拍戲了,我想來謝謝你。樓下安保和秘書都認識,我就直接來……」

聶聲馳並沒有理會她的話,徑直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按了安保處:「查監控,隨便放人上來總裁辦公室的,前台、安保、秘書,二十分鐘內出一份名單,直接送去人事處。」

美人原本皮膚就白皙,此刻更是不見血色:「聲馳,你別這麼凶,我害怕……」

身後門鎖響動。

聶聲馳當即冷聲呵斥:「馬上給我出去。」

秘書醒過神來,上前拉住美人的手,勸說:「姜小姐,先出去吧……」

卧室門已經打開。

譽臻從里走出來。

聶聲馳身形高大,直接擋在門口,譽臻側了側身,走到他旁邊,抬眼就看見秘書拉著一個美人要往外走,美人眼眶紅紅梨花帶雨,一雙淚眼如訴,看著聶聲馳,那眼神,連譽臻看了都不免心軟。

譽臻認得這位美人,年初因為一部網劇走紅的新人,名字也好聽,姓姜名婉,人如其名,長得柔美精緻卻不失仙氣疏離,資源也拿到手軟,好些時候都掛在微博熱搜上,一時風頭無二。

聶聲馳轉身,又將她的視線擋住:「譽臻,我……」

聲音在他目光碰上譽臻面上笑容是停頓下來。

譽臻雙手疊在身前,抬頭看他:「聶先生下午的行程有改動嗎?按照原來給的行程,應該是在聶氏辦公,是否需要先回京華用午餐呢?」

笑容標準得堪稱精緻,笑不露齒,連嘴角上揚的角度也無一絲變化。更別提那雙眼,連譏誚都沒有,連不屑都沒有,看他時是一片平靜,如無風湖面,沒有哪怕一丁點兒的波瀾。

她越得體,他心中那把火就燃得更旺。

「出去。」

「聲馳……」

聶聲馳已經瀕臨界限,回頭去眼神冷冷一剜姜婉,「出去!」

秘書一咬牙,硬是把人拖了走。

辦公室內重歸平靜。

譽臻眨眨眼,抬起眼皮,對上聶聲馳怒意中燒的目光。

「聶先生……」

他的手指捏上她的下巴,拇指將下頜骨抵住,力道並不大,似是渾身力氣都用去咬牙切齒地擠出那幾個字來:「再叫一句『聶先生』試試?」

聶先生,聶先生。

什麼時候都是聶先生。

什麼時候都是這樣一副刀槍不入,針刺不痛的樣子。

譽臻一步未退,目光亦然:「聶先生,如今我和您是客商關係,並非主僕。您動手,我也是可以追究的。」

聶聲馳怒極反笑,手上力道一松,反倒成了輕佻,勾起她下巴,叫她抬起頭來。

「是嗎?你要怎麼追究?把我從總統套房趕出去?你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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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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