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曾是他生命里的光，可現在那光也熄滅了，他的代國也灰飛煙滅，僅僅是因為一個人愚蠢的野心。

羋枳死前說以他為傲，可是他配么？一個什麼都無法改變的人，值得擁有這種讚譽么？他所珍視的人都離他而去，而他只能默默接受，然後在無數個夜晚舔舐自己的傷口。然而羋枳說讓他活下去，他就必須活下去，哪怕是像螻蟻一般活着。因為現在他是背着他們的使命活在世上，他還要活着，還要替阿枳看看這世界！

我不能就這樣放棄，我還要...向這個世界...復仇！

眼前景像化作碎片，無論是悲傷的，溫暖的還是恐怖的都遠離了他，他從水中站起來，筆直的向上衝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趙嘉努力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有人把他從秦軍手上劫了出來，然後就是一片恍惚。也不知道是他仇人還是舊部把他弄出來的，他暗暗嘆口氣，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醒了。」一個人開口道，趙嘉一驚，扭頭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動作幅度有點大扯到了傷口，令他倒吸一口涼氣。

別亂動，否則傷口會感染。那人警告道，趙嘉才轉過頭去，眼睛盯着上方:「為什麼救我？」

來人嗤笑道:「為什麼不能救你？」

趙嘉:「......」

過了一會兒，那人說:「因為這是上面的命令，我們這些人也不知道。」

趙嘉拋出第二個問題:「這是哪裏？」

「荊山本部。」來人言簡意賅。

「荊山？」面對趙嘉的疑問，那人說:「先養傷，養好了就會有專人帶你出去見識一下，畢竟...以後這就是的家了，如果你加入我們的話。」說完他便推門而出，留下愣神的趙嘉。

家，他還有什麼家？能稱作家人的要麼埋在代都，要麼流落天涯，只剩他這個孤家寡人。宗室子弟在那場戰爭中盡數隕落，沒有一個存活下來。他們當中有幾個還是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從邯和鄲到朔雲再到代郡一直陪着他，可是他們也死了，現在的他可以說是孑然一身。

趙嘉從繁雜的思緒中抽出來，環顧四周，這是一個純白的房間，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僅有一把椅子和一張桌子放在床旁，他手上扎著根銀色針狀物，上面連着的軟管一直通到掛在鐵架上的瓶子裏，軟管中有一個小囊，不斷有液體從上面滴下來，像計時的漏壺。他看得入神，漸漸有了困意，眼皮沉重得像要疊在一起，於是就順從自己的睡意進入夢鄉。

此時，距趙嘉病房不遠處的一棟建築內正在舉行會議。

佩戴面具的人們魚貫而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儘管看不到臉，但從每位面具人內蘊精光的眼神中可以知道，他們絕不是什麼等閑之輩。為首的年輕男子沒有面具，一張完美無瑕的俊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彷彿某個鄰家大哥哥。

然而，戴面具的那些人齊齊向為首的男子行禮:「見過鈞座！」此人便是當今荊山之主，林寒墨。

青年男子伸手作下壓狀:「坐下吧。」眾人坐到位置上后，林寒墨道:「各位委員先審核一下今年的各部門報告吧。」身後的文書員將成沓的文件放在委員們面前，他們開始高速翻閱，眼睛不時閃過不同的情緒。

「段部長，你來給各位委員彙報今年行動部的大小事項。」林寒墨對旁邊站立的男子說道，男子上前一步，微微鞠躬致意，如果趙嘉在這裏會驚訝的發現這名行動部長就是將他從秦軍手上搶過來的段飛。

「各位委員好，現在由我來說明行動部的具體任務和決算。」段飛道:「首先，我們在下界的僱員共有五千八百六十人，聯絡點二百零九個，基本上可以監控震旦內的一切狀況，不久前的S級［棠］行動中，第二百零三，二百零六號聯絡點提供的關鍵情報為我們完成任務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最終得以奪回被劫走的紅色文件。」委員們相互對視，齊齊鼓起掌來。這是對行動部的肯定，也是對保留下界情報網通過的表示。

「四年來，行動部執行官們共完成S級任務三項，A級任務三十五項，B、C級任務共一千零八項，總共花費一百九十七萬六千四百八十金幣，賬單已經呈送給各位了。」段飛話音未落，委員們便開始交流起來，在這個地方，一枚金幣可能就是一個窮苦人家半年的生活費用，將近兩百萬的花銷不可謂不巨大。一名委員說:「段部長，最近二十年來，你們行動部的花費是節節攀升啊，能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么？」面對詰問，段飛面不改色:「尊敬的委員大人，行動部的費用已經給各位了嘛，帳面是對的上的。因為近幾年時局變化，我們在下界各國的人員損失十分巨大，秦國組建了一支極為強大的情報系統，我們的聯絡點和物資中轉站每年都要蒙受巨大損失，這些可都要資金來彌補啊，可是如果不重建這些，我們在震旦的佈局會前功盡棄，甚至...會被秦國發現！」

「嘶！」委員們倒吸一口涼氣，段飛的理由或許有些牽強，但準確的拿捏住了他們的死穴，如果不能監控震旦的一切情況，他們就失去了與其它勢力競爭的優勢，如果被下界文明發現，那麼整個荊山都會受到影響，沒人擔得起這個責任。所以即使知道行動部的決算水分很大，有可能他們面前的這位部長會把錢拿去給執行官花天酒地，干那種花上面的錢討好屬下的勾當，他們也只有將這決算通過。坐在前排的幾位委員低聲交流后，舉起了手旁的銀色搖鈴，輕搖幾下，這就表示通過了。

段飛面無表情，內心卻暗自鬆了口氣，他確實報帳摻了不少水分，多的錢他拿去給所有執行官統一配備上了新式火銃，要是平常元老會這幫吝嗇鬼絕不會允許他這樣揮金如土，現在有「時勢有變」這理由做擋箭牌，執行官們才得以更新裝備。

「好了，接下來是裝備部。」林寒墨說，一個頭髮篷亂類似雞窩的邋遢中年人走上台，開始報告。後面的報告相對順利許多，畢竟不是每個部門都像行動部那般年年加錢。只有工業部的決算被推翻，當看到高達一千三百萬金幣的賬單時，林寒墨臉上的肌肉狠狠抽動了幾下，笑容僵在了臉上。工業部長竭力向他們解釋費用的用途及合理性，可縱是他費盡口舌，那小小的搖鈴就是不響，決算也通不過。段飛直接震驚了，他以為自己已經算花錢大手大腳的那種人了，沒想到這個工業部更牛，決算直接破千萬，都快頂上總決算的一半了。就是最燒錢的工業計劃也不至於要這麼多，難不成他們工業部的設備是用金子做的？

最終，工業部的決算未通過，林寒墨對工業部長吩咐說叫他一個月後重新提交決算，隨即結束了會議。

眾人有序地走出會議室，段飛走在最後，林寒墨叫住了他。

「那個趙嘉怎麼樣了？」林寒墨揉揉眉心，問道。

段飛說:「目前已無大礙，醫生說要半個月才能完全恢復。」他頓了頓:「所以為什麼把他送到荊山來？我們已經好幾年沒吸收下界人員了，不可能沒理由吧。」他和林寒墨是多年好友，說話自然隨便些。

「元老會接到了［天命——引玉］擁有者「銀月」的報告，她說下界有一個極其強烈的能量波動，並給出了詳細坐標。元老會派專員踩點后確認是他，才下令你們去接人。」林寒墨有點疑惑:「但是任務等級竟然是S，一般這種任務頂了天了也就A級，可能他還有其他元老會看重的東西吧。」

段飛瞪大眼，震驚地道:「他是天命者？！」天命是對荊山等勢力中極少數人擁有的特殊能力的統稱，其數量極少，而且一般都是擁有上古血統的人才能開啟，這個下界國王竟然是個萬中無一的絕世天才？

林寒墨道:「當然，要不然他們也不會花那麼多人力來把他搞到荊山了，要知道，能讓［天命——引玉］這種高級探測型能力明顯感受到的天命不超過二十個。這樣重要的人才不僅我們想要，塗山和靈山也蠢蠢欲動，如果不儘快採取行動，沒準趙嘉現在都躺在塗山的醫院裏了。」他頓了頓:「當然，他下界人員的身份有點麻煩，我們得讓他了解荊山這種現代文明的情況，這可能會對他的世界觀造成極大衝擊，必須要謹慎。」

「那怎麼辦？找個心理醫生？」段飛說，林寒墨雙手撫額，沉思良久，道:「我親自去。」

「你去？」段飛疑惑道:「不至於吧，一個天命者雖然珍貴，也不會重要到你親自出馬吧。」

林寒墨披上大衣:「不，我之前看過他，他的眼睛裏...」他打了個寒顫:「有腥風血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