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念長生(五)
竹屋在城郊外,離竹屋不遠處有個富饒的小山村,村裡的人熱情,李思念很快跟他們打成一片,混在姑娘堆里,跟著她們跑出去摘柿子做柿餅。
她也把敬長生拉出去,同全村人一起進行這場盛大的活動。敬長生一直搞不懂,她到底是怎麼認識這麼多人的,她離開的那些天,不斷有人敲門找。很煩。
這對李思念來說很簡單,因為只要打入村口情報局,跟那些嬸子聊上幾句,基本上就能把整個村裡的人都給認全。
她也只跟情報局交涉過一次,嬸子們都很熱情。盛情難卻,自那后,她連村門口鄉正家的大黃狗小時候尿過幾次狗窩都知道!
而那時,敬長生正在橫流過山村的小溪里洗床單。這回是他們都把床單弄髒了。
一朵白玉蘭,一朵紅牡丹,在淺綠色的床單上層層渲染。
「這是什麼?」敬長生指著那朵紅牡丹問。
既然他直接問,李思念也直接回答,雖然十分尷尬,但她還是清清嗓子說,「這叫癸水,女孩長大后都會有。」
她還特地強調一句,「這不奇怪。」
「嗯,不奇怪。」敬長生肯定她的話,然後指著那朵白玉蘭介紹道:「那大概是夢遺,我夢到李思念了,你沒穿衣裳。」
他似乎是覺得,要輪流介紹自己留下的東西。李思念大大方方向他展示了,他也應該同樣大方。
所以李思念說完后,他也自然而然地接話,並且還補上一句,「我也沒穿。」
這是在揍嘛!李思念覺得自己腦漿炸了,她明明沒開口問來著……
「我去洗床單。」她有些尷尬地說。
早就知道,月事帶一如既往地難用!
敬長生並沒有覺得方才的對話有何不妥,臉上並無尷尬神情。他直接收了床單放進木盆,拿著棒槌去村裡浣衣處,邊走邊說,「天涼,水冷,我來。」
那次浣衣的人不多,居然只有他倆,倒是不遠處的情報局人滿為患。嬸子們眼尖,一眼便瞧見李思念,連忙擠眉弄眼地讓她過來坐。
社牛屬性一旦開啟,李思念就什麼都能聊。
從村頭聊到村尾,從翠花鐵牛狗蛋的愛恨情仇聊到鄉正家的大黃狗,那隻大黃狗跟一隻黑狗交/配,結果生了一窩串串兒,鄉正大叔氣個半死,說自己家的好白菜被豬給拱了!
最後,情報局局長把目光落在不遠處用棒槌捶床單的敬長生身上。
「那是誰家的小公子哦,竟然跑到咱們這小地方來洗衣裳。」
「一看就像是不熟練,那麼個捶法,不把衣裳捶爛才怪。」
「你男人?」一個年輕些的嬸子用肩膀撞了撞李思念。
「不是。」她連忙否認。忽然有些局促,連社牛屬性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嗐,小姑娘害羞了。」嬸子們自是不信,忙不停打趣她。
「小公子長得真俊啊,咱這村裡,就沒這種神仙。」
「可不是嘛,看看那腰桿,姑娘,好福氣哦。」
「我家男人就不行,回來往床上一躺,死豬一樣。」
「人家多大歲數,你男人多大歲數?也不知羞!」
「王婆娘,瞧你這話說的……」
李思念:「……」完全插不上話!!!
於是她從一個參與者變成了一個受害者。她也完全不會告訴敬長生,你被從頭到尾嘴了個遍。
自那之後,經過情報局局長親口認定,李思念成了「自己人」。於是但凡村裡有什麼大小事,總不會忘記她,就像現在摘柿子做柿餅。
雖然,李思念嚴重懷疑,她大概是被叫去充當便宜的勞動力。
好在情報局局長發話,等柿餅出霜后,會給她送來好幾大盒,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條件比較誘人,李思念欣然答應,而且她也想體驗把農家樂的感覺。
洗果、削皮、晾曬、捏餅或者直接吊在繩子上整形,最後封裝出霜。
柿餅有吊柿餅和圓柿餅,李思念喜歡吃吊柿餅,吊起來晾曬的柿餅糖份保持較為完整,會更甜更糯。
如今還在進行前三個階段,要晾足半月才能封裝出霜。所以心急的人吃不到好柿餅。
敬長生向來不太愛見人,有膽大的小姑娘紅著臉想跟他搭話,結果被他看一眼后,緋紅臉頰瞬間青白,嚇得哭唧唧地跑開了。
正常,他近些日子心情不好,看誰都像是想刀人,除了看李思念。
姑娘們教李思念如何削柿子皮和吊柿子,李思念跟著學好后再去教敬長生。
敬長生學得很認真,不過他對這些柿子毫無興趣,反倒是覺得興緻勃勃學習做柿餅的李思念比較可愛。
正因為是李思念在興緻高昂地教他,所以他才會認真學。
可是,李思念跟那些人說的話實在太多了。
她似乎心情不錯,連說話的嘴角都上揚,這時他插不上話,也不願意插話,只能默默地在一旁削柿子皮。
李思念的朋友太多了,他卻只有李思念一個。等李思念想起他時,才會帶他回家。
真想殺掉幾個。要不幹脆都殺掉?
算了,不想破壞李思念的好心情,她肯定會因此難過,還是不殺吧。
如此一來,今天算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本來他可以殺掉這些人,但卻沒有。
日行一善,這是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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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幾天便要立冬,清晨的葉片已經蒙上一層厚厚的白霜,至少要等到日上三竿之時才肯完全消融。
一大早又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晨曦才剛冒出頭呢!李思念只能睜開惺忪的睡眼去開門。
結果一開門,前天削柿子皮認識的小桃枝便衝進來著急得圍著她轉,「思念,你怎麼還沒換衣梳洗呀!祭祀活動就快開始啦,村裡的女人、女孩、老婆婆、小女嬰都要去參加呢!」
什麼東西?
小桃枝只好手腳並用解釋。
原來村裡有個特殊的祭祀節日,在每年立冬七天前,村裡的每個女性都要去祭拜凜冬神,祈禱凜冬神庇佑山村安寧。
與此同時,這也是女人的節日,可以吃喝玩樂,圍著篝火跳舞,什麼都不管。
聽起來很不錯,可李思念不解地撓撓頭,等祭祀完還有時間吃喝玩樂嗎?只是,既然親自找上門,她實在沒理由推辭。人情世故有時候怪難應付。
「會祭祀很久么?」她問,「家裡只有兩個人,要是我走了,就只剩一個了。」
「不久,流程會很快!」小桃枝拍胸脯保證。
忽然眼前的小桃枝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連忙後退幾步。
沒有其他原因,是敬長生臉太臭,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眼中殺意俱現。這種活閻王,就算長得再俊俏,小桃枝也是不敢靠近的,甚至恨不得離個十米遠。
敬長生沒說話,只是默默握住李思念的手腕。
「他能跟我一起去么?」李思念問。
「不行。」小桃枝雖然害怕,但還是很誠實地搖搖頭,「男的不能去。」
日行一善,這是第二天。敬長生在心裡想。
實在待不住,小桃枝連忙後退,離開時不忘對李思念說,「要早點來呀!一定要來!」
「能不能不去?」敬長生蹙眉。
「不行。」李思念嘆氣,慢慢跟他解釋,「之所以請我,是認定我為村裡人。要是不去,未免太不給人面子,倒要怪我不識禮數了。」
「禮數?」敬長生還不懂人間那一套。不理解同時也不在乎。
「就是一些約定俗成的規矩。」
仍舊不太明白,但敬長生自己消化著這種迷惑不解的情緒,琥珀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太陽落山之前,回來。」
「放心吧,我就在村裡,不出去,也不離開你。」
敬長生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不信啊,不信的話我們拉鉤。」李思念伸出小拇指。
不屑地將頭扭向一邊,敬長生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哦,這個意思是相信啊。那就不拉吧。
剛把手放下,卻見敬長生扭回頭,舉起小拇指靜靜看著她。那眼神好像在說,不是要拉鉤么?你怎麼先把手放下了?
李思念只好無奈地跟他拉鉤蓋章。
他卻勾著她的手指不肯放,「李思念身邊人太多。」
「什麼?」
「沒什麼,早點回來。」
「會的!」
鬆開手指,敬長生的目光仍舊落在李思念身上,「說話算話。」
忽然有些難過,李思念仔細一想,自己貌似在他身上撒的謊最多。難怪他現在會這樣。
從不信任到信任,一點點建起高樓,然而信任動搖,最後高樓傾塌,這會讓人痛苦萬分。
「肯定算話!」為此,她做出堅定的承諾。
親一親他的嘴唇,笑道,「在家等我。」
但他似乎並不饜足於蜻蜓點水,猛然扣住她的後腦,使得距離不斷貼近,然後跟瘋了似的在她的嘴唇上報復性地輾轉。犬齒尖尖,咬得她嘴唇紅腫。
見狀,敬長生嘴角露出得逞的微笑,聲音卻是冷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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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流程不複雜,無非是清洗神像,上香,擺放貢品,念祭拜詞。整套流程下來,已經晌午過半,李思念出了一身汗,肚子也咕嚕嚕叫起來。
當然,餐飯準備得也及時,年長的婆婆主持,少女祭祀,巧婦們則大發神功,為她們準備滿滿一桌的菜肴。
吃的是壩壩宴,菜品雖然不昂貴,但種類豐富,光是白菜就做了醋溜白菜和熗白菜兩種。
飯後眾人一同洗碗,等所有東西都收拾完,太陽已經在慢慢下落了。
然而,本次祭祀的重頭戲卻才剛剛開始。
少女們一邊堆木柴一邊討論女工,情報局的嬸子們則聚在一起拉家常。局長對李思念青睞有加,一把將她拉過來,「成親了就別跟那堆嫩娃娃混在一起。」
「沒成親。」李思念有些尷尬地解釋。
「沒成親啊。」一群人像是聽到什麼重大的八卦,眼睛瞪得老圓,「原來是私奔,怪不得。」
「那你們什麼時候成親?請咱在座的嬸嬸們一人一杯酒唄。」她們似乎對於私奔這種東西見怪不怪。
「對啊對啊,沒個主持的怎麼行?我們還能來幫忙。」
這到底該怎麼解釋……
尷尬得頭皮發麻,李思念發現,只要討論到這間事上,語言能力就會直線下降,甚至消失。
只好轉移話題,「鄉正家大黃狗生的那窩串串兒現在怎麼樣了?」
木柴堆得很高,火摺子一點便竄出巨大的火焰。這是篝火,大家圍在篝火旁載歌載舞。
一旁的小火堆則架起烤肉,香味能飄三里遠。
兩隻手都被熱情的村民拉著跳舞,圍著篝火轉圈圈,氣氛上來,眾人又傳著喝了些米酒甜釀,這酒味道雖甜,但度數不低,李思念即使只喝了小半杯,也覺得有些上頭。
熱鬧的氣氛不斷渲染,她漸漸失了時間觀念。
此時,太陽已經落下去一半,晚霞染紅了半邊天,與璀璨的星辰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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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彎月從烏雲里冒出頭,竹屋裡燭火明亮。
銅鏡中出現一位「少女」,膚若凝脂,眉如遠山,墨發如瀑。只是「她」穿的衣裳不太合身,跟白皙的肌膚緊緊貼在一起,襦裙的長度也短,才到「她」小腿處。
取出口脂,敬長生用指腹蘸取一點抹在唇上。他不太會塗,艷紅的口脂漫出唇線,像是剛剛被親吻過。
說是親吻也沒錯,這是李思念的口脂,上面殘存著她的氣息。他將李思念的口脂塗在自己唇上,便是在親吻她了。
穿的是李思念的衣裙,上面也有她的味道,與他的肌膚緊緊貼合,就像是李思念緊緊抱著他一樣。
他想念那種窒息般擁抱的感覺,熱烈而瘋狂的親吻。
將口脂抹勻,原本便鮮艷的嘴唇顯得更加艷麗,甚至多出幾分媚氣。
對著鏡子露出一個笑,風華絕代。
瞧,他現在也算是個「女人」,應該可以去那個祭祀典禮吧。
月亮都出來了,為什麼還不回來?什麼祭祀要那麼久!
剪紙小人跟他說,李思念還在圍著篝火跳舞呢。跟那些新朋友在一起,她好像很開心,比跟他在一起還要開心。
好樣的,好極了。他等了她一整個白天,蠟燭燃滅十二根,整整六個時辰。
難道還要再等一整個長夜嗎?
早就說過,李思念的朋友太多了。
笑容立刻消失,琥珀色的眸子冷得像是一片冰湖。
銅鏡裂成碎片,敬長生往外跑,他要去找李思念。
可是跑至門前,又停下來,他想起李思念說過,要他在家裡好好等她。要是李思念回來沒找到他怎麼辦?
還是再等等吧。
穿著這身衣裙,躺在李思念一貫睡的地方,慢慢閉上眼睛。現在,他即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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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回去了。」李思念從情報局人群里擠出去。
真是玩兒得上頭忘記時間,就跟蹦迪蹦嗨了似的。等她猛然間發覺時,太陽早已落山。
怎麼又失約一次?
嬸子們捂嘴笑,「這就急著回去陪你家小郎君啊。」
「是啊。」解釋不清,李思念乾脆不解釋。
這個甜酒釀好喝,米香混著桂花香,甜絲絲的,酒氣還濃。也抱了一罐回去想給敬長生嘗嘗,他應該沒喝過這個。
時辰不早,夜色如墨,只有彎月清冷的光輝。
竹屋裡燃著發黃的燭火,十分明亮,亮得有些不太正常。
小病嬌到底是點了多少跟蠟燭啊。
門沒關,李思念直接推門走進去,「長生,我回來啦,給你帶了甜酒釀!」
沒有回應。
心存疑慮,把酒釀罐放在桌上,李思念一間房挨著找過去。
最後她找到卧房,走過去,掀開棉被,裡面赫然藏著一個「少女」。
三千墨發凌亂,灑在白凈的面上,一雙眼此時正透過墨發的縫隙,靜靜地看著她。
小病嬌穿著她的衣裳,用自己的雙手擁抱他自己,蜷縮角落裡。
為什麼要這麼做?喉嚨里像是堵著塊石頭,一句話也說不出。
心裡忽然有些難過,她想過去,抱抱他。
你看啊,她回來了,她沒有走,就是晚了一些。
敬長生坐起來,單手將面前的亂髮拋到腦後。少年把長發放下來的樣子,很……漂亮。
宛若一朵,從淫/糜土壤中開出的純情妖花,花瓣上淬著要人命的毒。
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沒有移開一寸。
他慢慢靠過來,突然張開雙手緊緊箍住她的腰,讓她不得抽身。
順滑的墨發如今已有些凌亂,深深埋在她的懷中。
「要是李思念以後真的要離開,就先把我殺了吧,用那把刀,很快。」
感受到腰間收得越來越緊的手臂,李思念理了理他凌亂的髮絲,「不走,不會走,我陪著長生。」
滾燙的薄唇貼上小腹,隔著布料落下深深的親吻。灼熱的溫度即便是隔著幾層衣裳也能將她整個人點燃。
身體像是中了一劍,將她穿透,動彈不得,然而滾燙的唇卻還落在她小腹間不肯走。
「長生,你想不想喝甜酒釀?」臉燒著,李思念只能說些別的話。
可是,敬長生似乎對甜酒釀完全不感興趣,不說話,只是將他的動作放得越來越大。
「等了你很久,我好想你。」他說。
「對不起。」除了這個,李思念也不知到底該說些什麼。
該怎麼阻止他?心跳響如雷鳴,許是因為之前喝了些甜酒,酒勁兒靠後,現在竄上來,不由頭腦發懵。
腿腳發軟,她快要站不住。
「不用說對不起。」尖尖的犬齒咬上腰帶,扯開。
咻——啪。
遠處突然傳來煙花盛放的聲音,驚得她不由渾身一顫,而敬長生順勢將她摁倒,欺身壓上。
琥珀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原本澄澈無比的眸子,此刻卻染上渾濁的慾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