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沉睡

第2章 沉睡

主鏡界。一間寬敞明亮的小屋裏,端坐着三位各具特色的人。

一位是穿着白色西裝,打着金絲編織而成的領帶,這種金絲是一種表面有保暖絨毛的天蠶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高山吃雪蓮喝雪水產出的,它們產出的絲彷彿是染上了太陽的顏色,讓人有一種如沐春光的感覺。他俊朗的臉就好像是古希臘雕刻大師的藝術品一般,稜角分明,是絕大多數女孩所日思夜想的白馬王子的標準模板。他的眼神銳利,就好像是鎖定獵物的獵豹一般,兇狠毒辣。為此,他戴了一副單邊金框眼鏡,希望藉此壓制一些銳氣。

這位先生左邊是一位陰柔的男性。他身着一身紅色的唐裝,就好像是一團燃燒的雲彩。上面用金絲綉著祥雲、龍與鳳。但他們並不像單純的刺繡,就彷彿......有着生命一般。它們在血紅的「雲彩」中遊動,彷彿隨時都會衝破這束縛,沖向深邃的天空。男人就靜靜地端坐在座位上,像是深閨小姐一般。他只是靜靜地看着路凌羽,一言不發。

床邊坐着一位打扮極其時尚的小姐。紫黑色的頭髮用綢緞束起,濃密的頭髮彷彿是紫色的瀑布一般。她的穿着就好像是走國際t台一般,走在街上隨時可能會被星探發掘。她的肌肉線條有着優美的弧線,沒有經受過大量訓練是無法產生這種線條的。她的瞳孔顏色很特別,是像翡翠一般的綠色,這也讓她多了一絲神秘感。而這雙盯着路陵羽的綠色眼眸中,透露出濃濃的擔憂。

而這個被盯着的人,戴着呼吸機,吊著點滴,此時還在昏迷之中。

在一片濃郁的霧氣之中,路陵羽正茫然地前行。他眼神空洞,身體上猙獰的傷口觸目驚心,好像隨時會死掉一般。靜謐的霧氣中似乎有烏鴉在叫。霧氣就像是一隻小精靈,似乎,在引導著路陵羽前往某處。空氣有些粘滯,令人呼吸不暢。一般人的話也許早就停下腳步不再前行,因為這裏到處都透露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但路陵羽沒有在意,或者說,此時的路陵羽已經沒有了自主意識,彷彿是一雙大手在後面推著路陵羽前行。隨着路陵羽沉重的腳步聲,周邊的環境也在悄然變化。周圍霧氣悄無聲息地散去,露出一棵棵青綠色的樹榦。一片死寂,連一隻活物的聲音都無法聽到。愈發詭秘了。青綠色的樹榦就好像是在守衛着什麼,矗立在一條好像是道路的兩側。即使是佝僂了身軀,忍受無盡時間的折磨,依舊立在這裏。在道路盡頭,是一口清泉。這些樹就好像是老邁的騎士,在守護著盡頭的公主。路陵羽立在這口清泉前,空洞的眼中倒映出了這口碧綠的泉水。突然,池水開始翻湧,彷彿是什麼東西將要衝破某種束縛出來一般。周圍陡然變得漆黑一片,目不能視。只有泉涌中似乎有什麼在散發着微弱的光芒。

光芒愈發耀眼了,有什麼未知的東西在隨着光芒而來。泉水停止了涌動,一個穿着粗布長袍的人型生物浮在水面上。他的雙腳並未接觸到水面,但水面卻泛起了一陣陣的漣漪。路陵羽只是靜靜地站在水潭邊,雙目依舊無神,不知是受了什麼外力,鮮血像蜿蜒的小蛇一般,從路陵羽耳朵里爬出。水面上的人朝着路陵羽的方向抬起雙手,手中置放着一頂漆黑的像是王冠一般的物品。人型生物微微蜷縮了身子,如同要去覲見君王的臣下一般卑微。他手上的物品泛起一層淡黃的金光,隨即飄向了路陵羽。王冠穩穩地落在路陵羽的頭上,此時的路陵羽就好似真的君王一般,給人一種想要跪拜的衝動。與此同時,他身上的傷口開始極速癒合,由於細胞高速分裂的緣故,散發出裊裊白煙。路陵羽無神的眼中,似乎有一顆漆黑的火種種下了。水面上的長袍神秘人吐出意義不明的音節,好像是敲響了寺廟中的古鐘一般。塵落了,枷鎖也斷了。路陵羽眼中的火種逐漸熄滅,緊接着他的眼瞼合上,就好像下葬一般安詳。周圍的黑暗消散了,長袍神秘人走向昏倒的路陵羽,講他輕輕抱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路陵羽走向水中,像抱着一件藝術品。隨着他一步步深入水池中,周邊的空間開始破碎。待他完全沒入水中時,這個世界像鏡子一般,被打破了。只有這一灘清泉,折射著虛無的光。

病床上的路陵羽艱難地抬起眼皮,剛一睜開眼就看到一張似乎帶有淚痕的清秀美麗的臉龐。原來是陳以言,看她黑眼圈的程度應該是在自己床前守了很久。陳以言,是路陵羽的青梅竹馬。好像從小時候開始,陳以言就很照顧路陵羽。路陵羽無父無母,從小獨自一個人住在縣城外的一所破廟裏。每天靠着野果果腹,偶爾下山去集市上偷幾個包子,倒也活了下來。某一天夜裏,天空降下了傾盆大雨,豆大的雨點彷彿是上天有無盡的冤讎要傾訴一般。絢爛的閃電像長槍一般將漆黑的夜空劃破,也許這是古神降下的天罰吧。年幼的路陵羽蜷縮在破廟的一角,夜晚的陣陣寒意將他慢慢籠罩起來。他的意識有些模糊了,感覺眼前的世界像是梵高的畫一般,變得扭曲虛幻了起來。朦朧中,他彷彿看到了有人影出現在這破敗的寺廟之中。好像是個女孩。她撫手摸在路陵羽的額頭上,被路陵羽的體溫嚇得「啊」了一聲。路陵羽就感覺這雙手好熟悉啊,就好像,是僅存在於他記憶中的母親的手一般。哈哈,媽媽怎麼可能會在這呢。路陵羽感覺象是有巨大的悲傷的洪流將他吞噬。外面的雨,好像是下在了他的心裏。那道人影起身向外面走去。路陵羽苦笑,是啊,怎麼會有人在意他呢,他只是像一條野狗一般活着的生物罷了。他閉上眼,靜靜感受那一股心酸的感覺。但過了不一會兒,路陵羽感到額頭涼絲絲的。如同沁在春水中一般,被無盡的溫柔所包圍。原來是她回來了。她沒有扔下自己,而是來照顧自己。儘管路陵羽的意識有些模糊,但滾燙的淚水還是奪眶而出。原來,自己這條野狗,也有人願意蹲下來摸摸頭啊。路陵羽想要笑,但淚水止不住地外涌。在那個人看來,路陵羽猙獰的面孔,就好像是承受巨大的痛苦一般。於是,她試探地去觸碰路陵羽的手,大概想藉此給他一些安慰。她的指尖還未觸及路陵羽的手,就被路陵羽死死抓住,她嘗試幾次掙脫無果,也便任由路陵羽握着她的手。溺水的人看到一切能夠支撐他們的東西,都會死死地抓住它。這大概就是希望吧。靜謐的夜裏只有雨滴滴答答的,更顯得十分靜謐。這個人就是年幼的陳以言。那晚她心情不好,跑出了家裏。跑到鎮子外圍的時候,天空開始降下豆大的雨滴。周圍並沒有人煙,沒有能夠讓她避雨的場所。她焦急地往山上跑。因為她記得,鎮上的人都說有條野狗般的孩子住在一座破寺廟裏。這樣的話,就有避雨的地方了。至於那個野孩子,她是不會害怕的。因為她從小習武,如果那個野孩子對她有什麼想法,她就會把他打成真狗。陳以言看到那座廟宇了。破敗的寺廟靜靜地立在雨中,像一個孤獨的乞丐,在雨夜中發出痛苦的悲鳴。曾經也有過很多人來這裏供奉香油錢吧,但如今它荒無人煙。破敗的廟和野狗,似乎是惺惺相惜。陳以言推開破敗的木門,伴着吱吱呀呀的響聲,風頓時灌入這破敗的小廟裏。供奉佛像的枱子上點着兩根蠟燭,在狂烈的風中幾乎將要消失。陳以言頂着風將單薄的門關閉,並在門旁找到一塊大石頭,剛好可以將門堵住。刺眼的閃電劃開了天幕,眼前的佛像在刺眼的白光中顯得有些猙獰。陳以言心裏有些發毛,心裏嘀咕該不會是有鬼吧。於是她本能地向角落移去,想要離這尊佛像遠一些。但,她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絆倒了。陳以言捂著被磕到的額頭,顫顫巍巍向絆倒她的東西摸去。觸及的手感卻意外的好。溫軟的、彈彈的,陳以言下意識捏了幾下。但傳來的卻是幾聲哀嚎。藉著微弱的燭光,陳以言發現這是一個瘦弱的男孩。他的臉色在燭火照映下顯現出異常的紅潤。陳以言將手輕輕放在男孩的額頭上,十分燙。她從懷中拿出一枚精緻的手帕,在佛像旁邊翻出一個舊瓦罐,但是挺乾淨,平時可能被什麼人經常使用。破敗的寺廟出現幾個洞,漏雨也是正常的事情。陳以言用瓦罐接水,將手帕浸入水中打濕再拿出擰乾,之後緩緩地蓋在男孩的額頭上。她的手被抓住了,神智不清的的男孩緊閉着雙眼,眼眶中滿含着晶瑩的淚花。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男孩痛苦地哀求着。陳以言不知道他在和誰說話,但不知為何,感覺這副景象十分悲傷。就好像,這個男孩經歷過什麼異常痛苦的事情。她放棄了掙脫開男孩手的想法,任憑他死死地抓住自己。自己說不定,被他當作是什麼救命稻草了呢。陳以言自嘲地笑笑。

雨過天晴,太陽從雲層中探出頭來,太陽的光芒將雲朵渲染地炫目多彩,好像是神的喻令一般,虛無卻充滿威嚴。青翠的山頭上,歪歪斜斜立着一座小寺廟。不難看出它在昨天夜裏經歷了如何的折磨。清脆的蟲鳴響起,將路陵羽從睡夢中喚醒。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破舊的窗戶中透進來的陽光讓他感覺有些炫目。視線漸漸清晰,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張稚嫩的女孩子的臉。路陵羽頓時不知所措,他雖然平日裏是不把大人放在眼裏的野孩子,但他從沒有跟女性有過接觸,歸根結底只是一個心思單純的孩子罷了。路陵羽的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好。就在路陵羽臉皮發燙的時候,陳以言醒了。她睜開眼睛,眼前出現的卻是一個像憤怒西紅柿的奇異物種,嚇得她趕忙起身後撤。路陵羽被突如其來的一幕搞得有些發愣,就這麼直勾勾地磕到地上。路陵羽扶著磕到的後腦勺慢慢地直起身子,一個濕漉漉的手帕滑落到他的身上。路陵羽看到手帕上有用金絲綉成的鳳凰,他曾經偷東西的時候見過穿着打扮極其華麗的女人拿出類似的手帕掩面遮蔽塵土。那麼這個手帕的主人也一定是一個雍容華貴之人。路陵羽將頭偏向陳以言,細細地打量着她。一身簡單幹練的衣服,但可以看出用料十分好,路陵羽沒有什麼閱歷,倘若他知道陳以言的衣物是取自海中極其稀少的奇特生物種的皮以特殊工藝製成絲再經由手藝高超的大師編織而成,有價無市,肯定會去跪舔陳以言的。陳以言被路陵羽上下打量的眼神弄得不自在,於是她抬起拳手捏了捏,發出嘎巴嘎巴的聲音,來警告路陵羽不要繼續盯着她看了。顯然,這恐嚇是有用的,路陵羽縮回了脖子,低頭去看自己的腳了。沉默,空氣中似乎瀰漫着尷尬的味道。「喂,我叫陳以言。你呢?」率先打破尷尬的是陳以言。她實在是受不了這尷尬的氣氛了。「哦哦,我叫......我叫路陵羽。很......很高興認識你。」路陵羽顯然是過於緊張了,陳以言聽到這話臉上彷彿有無數的黑線。你不該問我為什麼在這裏嗎,你不該問一下我的身份嗎。陳以言在心中無力地吶喊。哈哈......哈哈,陳以言只得尬笑兩聲來表示她聽了,路陵羽說得好。又是一陣沉默。陳以言臉上的陰雲堪比暴風雨到來前的景象。眼前的這個男孩只是盯着自己的腳丫子看,一句話不說,他的腳丫子到底有什麼好看的,陳以言有些崩潰,無力地在心裏吐槽。狹小的空間內尷尬的氣味愈演愈烈。終於,陳以言受不了了,起身拽開門向外跑去。她跑的很快,經過雨水浸潤的泥土變得鬆軟泥濘,留下一個個小巧的腳印。或許是由於道路泥濘的原因,陳以言放慢了腳步。嫩綠的青草葉尖滑落下一滴晶瑩的露珠,鳥兒在經雨水沖洗更顯翠綠的樹上,陳以言的身影倒映在這歪著腦袋的可愛生靈的眼眸中。一切都沉浸在雨後的清新感中,空氣中蘊含着生命的氣息,還有一股青草香。陳以言有些陶醉了,她還從未見過獨具一格的自然。在一叢高高的雜草中,歪歪斜斜地立着一副佈滿青苔的石板,引起了陳以言的注意。她撥開雜草,蹲在石碑前觀察了起來。依稀可以看出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路陵羽之墓幾個大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字,但無奈被青苔所掩蓋,已無法辨識。大概是某戶苦命的人失去了他們的親人,無奈將屍體埋葬於此,上面的字大抵也是他們自己刻的,即使是最差的碑撰師,刻出來的字也是一板一眼,絕不會像這樣歪歪斜斜得像小孩子的塗鴉一般。身邊的草被擾動了。陳以言警惕起來,抬起雙臂,擺出了戰鬥的準備姿態。草叢的擾動越來越大,陳以言的心臟也彷彿被擾動的草所牽引,瘋狂跳動起來。一道人影從草叢中探出身來,陳以言早就是蓄在弓上的箭矢,不得不發!隨着啊的一聲響起,陳以言緊急收力,才勉強打偏。沒錯,這個露出來的人就是路陵羽。陳以言一臉黑線,心裏想着大哥你追出來幹嘛,又不是離家出走的橋段。她剛想問你來幹嘛,但話還沒說出口,她的視線落在了路陵羽手中的小花上。淡黃的花朵上還沾染著飽滿的水珠,折口處還有些許的純白的汁液。他應該是來祭奠這座墓碑的主人的。陳以言選擇了乖乖閉嘴,給路陵羽讓開了一條道。看着站在歪斜墓碑前的路陵羽略顯單薄的背影,陳以言不知為何有些悲傷。就好像,這個少年失去了什麼十分重要的東西。路陵羽彎腰將折下的花置放在碑前,默默行了個禮。但他的臉上寫滿了平靜,就彷彿是這雨後天晴的天空一般。

一陣風吹過,將花瓣吹散。

湛藍的天空下,兩人的相遇相識開始被書寫在這座山中。

病床上的路陵羽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呼吸面罩上掛滿了白色細密的水霧,不斷消失又出現。他的意識逐漸模糊起來,徹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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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空幻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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