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縫隙

一處幽密的山洞裏，路陵羽疲倦地躺在長滿青苔的地面。他的身邊，是一頭極其巨大的生物，它擁有着形似螞蟻的頭，與它巨大的身體完全不成比例，它鋒利的口器，能一口將30毫米厚的鋼板輕而易舉地切割開，使人產生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懼。它的身體卻像是巨大的黑猩猩一般，兩臂鋼鐵般的肌肉，像是隆起的小山一般，給人一股窒息感。而它的頭部與身體的連接處，是一根極其粗壯的血管，外面包裹着半透明的皮毛，粗壯的血管上攀附着密密麻麻的細小的毛細血管，像蜿蜒的蛇一般。可想而知，這頭兇猛的巨獸，有着何等的力量。很難想像，這種恐怖的巨獸此時竟氣息微弱地倒在了路陵羽這個瘦弱的人類身邊。它頭部與身體連接的大血管被破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血液在汩汩地流出。巨獸身上翻卷著的血肉，燃燒着某種黑色的火焰，似乎在不斷地汲取著這頭凶獸的生命。路陵羽摸了摸他寫滿疲倦的臉，拄著刀有些費力地站了起來。只見他閉上眼睛，開始深呼吸。在他一呼一吸之間，彷彿有陣陣白霧升起，籠繞了路陵羽。猛然，路陵羽睜開了雙眼，棕色的瞳孔似乎在散發着詭異的黑色。他緩步向將死未死的巨獸走去，半蹲在它身前，將手放置在那道觸目驚心猙獰的傷口上。隨着路陵羽緩緩吟唱出一個個空靈但卻從未聽過的音節，巨獸傷口上繚繞的火焰，開始順着路陵羽的指尖鑽進去。待路陵羽吟唱完畢，巨獸已經斷掉了呼吸，它的血也開始變成詭異黑色，就像是石油一樣。而路陵羽臉上的疲憊彷彿也被清掃了一般，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隨即伸了個懶腰，向洞口走去。一邊走，一邊將刀納入刀鞘。「唉，這件衣服又髒了啊，看來又得去買件新的了，啊啊，等下還要聯繫那群傢伙，讓他們把這大傢伙運回去，好麻煩好麻煩～」路陵羽自顧自地抱怨道。可他沒注意到，在陰暗的山洞裏，還有另一雙詭異的眼睛，正盯着路陵羽向光亮的洞口走去。它好像想跳過去襲擊路陵羽，但似乎又在畏懼某種東西，顫顫巍巍地不敢向前。最終，這雙詭異的眼睛在看着路陵羽走出山洞后，隱逸在黑暗中了。

路陵羽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氣，感受着暖暖的陽光。每次疲憊的戰鬥之後，他都喜歡靜下心來去感受他周圍事物的美好。就比如現在，陽光像一張金色的網，暖洋洋地捕獲了森林裏的小生靈們。站在粗壯枝椏上的毛茸茸的像個小圓球一般的鳥兒，正閉着眼睛打着瞌睡，圓嘟嘟的腦袋時不時地轉動一下，顯得嬌小可愛。地下打洞的岩土蜥蜴，此時也將它三角形的腦袋露出洞口，像是克町小鎮的居民享受着這午後的陽光。一切都是那麼的暖意融融，那麼的悠閑愜意，路陵羽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就在路陵羽陶醉在令人微醺的和煦的風中時，空氣中傳來了令人心顫的震動。連路陵羽這種身經百戰的狩者都能感覺到一股心悸。空氣似乎都開始變冷了，連太陽似乎都被灰濛濛的塵埃籠罩，散發出一股死忌般惡劣的氣息。森林中的大小生靈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強大的、不詳的氣息，開始紛紛逃竄。剛才還悠閑地曬著太陽的鳥兒和蜥蜴，早已不知蹤影。路陵羽強忍着心中莫名的不安，按耐住縈繞着自己的那股不祥的預感，弓起腰來，眼睛死死地盯住不詳氣息最為集中的方向，同時將手緩緩地放在刀柄上。此時的路陵羽，即使是極為微小的聲音刺激，也會衝上去將其斬為兩段！而那不詳氣息，竟緩緩地在路陵羽頭頂凝聚成一道巨大的黑色縫隙。那股巨大的能量聚集體，只是看一眼，就彷彿能將人的心智吞噬殆盡。這絕非是這個世界所能產生的東西，路陵羽心知肚明。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那種由心而發的恐懼感。

此時，在這個鏡界的另一面，也就是次境界中，這個鏡界的路陵羽正在和一名打扮幹練、行動穩健有力的女人一起，共同面對着一頭巨龍。這種巨龍有一種奇怪的習性，就像是烏鴉喜歡將珠寶叼回自己的巢穴一般，這種巨龍也是如此。它們經常襲擊一些在商路要道過往的商隊，將商隊的人全部殺害后，掠奪走所有的財寶，叼回自己的巢穴，之後將閃閃發光的珠寶點綴在巢穴石壁上。有傳說這種巨龍是愛財的小矮人被某種未知的詛咒變成的，但那畢竟只是一個傳說。現實中的這種龍，是一種能操控空氣與金屬的古老生物，它們能將周邊的空氣壓縮，然後高速噴射出去，給敵人造成致命傷害。同時，他們能產生一種特別的波，這種波能使金屬內部產生高速高頻震動，藉此產生高達上千攝氏度的高溫，再以特殊的磁場控制這些已經融化成液滴的金屬射向敵人，造成極大的傷害。而此時，路陵羽和他身邊的女子顯得十分狼狽。他們身上的衣服隨處可見破裂，裸露出的皮膚翻卷著紅色的血肉。兩人都有些筋疲力盡的感覺，路陵羽甚至連武器都有些握不住了。而那頭巨龍也好不到哪去。身體上到處是被路陵羽大口徑手槍近距離射擊的威力所掀開堅硬鱗片，露出了深紅色的血肉。巨龍也在不斷地喘著粗氣，目光陰狠地盯着這兩個陰險的人類。它是龍，是尊貴的生物！今天竟然被這兩個小小的東西逼入了絕境！它陰狠的眼光越來越陰毒，與此同時，周邊的岩石也在不斷地顫動，彷彿是在哀嚎一般。路陵羽和女人也感覺到內臟在不斷地震動摩擦，這樣下去，他們的內臟就會被震碎。路陵羽開始使用呪術，只見他的嘴唇輕啟，吐出一個個空靈的音節，彷彿組成了一首詩一般。伴隨着吟唱聲，他和女人的周邊都燃起了黑色火焰，來抵擋這股侵襲他們內髒的力量。直到路陵羽吟唱完畢，他們難看的臉色才有所緩解。另一邊，巨龍還完整的鱗片下開始滲透出絲絲血跡，口角處也開始流出大量的血液。路陵羽似乎想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瞳孔瞬間縮小。「跑！快跑！」他沖女人吼。女人也不敢滯留，趕忙隨着路陵羽的腳步迅速撤離。還沒跑多遠，只見跑在前面的路陵羽回過身抱住了女人，並轉過身去，將自己的背後留給了巨龍。女人臉微微一紅，但很快她的臉就將變得蒼白一片。路陵羽很急促地念出那古老的文字，瞳孔瞬間變得如同墨水一般漆黑，彷彿一淵深潭一般，望不到底。他的背後出現了一堵漆黑得沒有一絲雜質如同黑鑽一般的牆壁，將兩人與巨龍隔絕了起來。與此同時，從巨龍的方向傳來了極其劇烈的爆炸聲，爆炸引起的衝擊波向著路陵羽他們席捲而來。巨龍利用高震動波引爆了自己的身體，它的每一個細胞都成了炸藥。這股強勁的波動撞上了路陵羽依靠呪術支撐的黑色牆壁，兩方如同對峙一般，都在不遺餘力地進攻著對方。但是，路陵羽的牆壁上開始出現一道道龜裂，他口中開始吐出大量的鮮血。與此同時，他將女人抱的更緊了。路陵羽心急如焚地尋找着他們能活下去的方法。突然，不遠處一道天然的裂縫出現在他眼前。如果能躲進那道裂縫，那麼他們將有很大概率能在這場爆炸中存活下來。但是，路陵羽不能動，他如果動了，那麼他身後的這堵牆會瞬間灰飛煙滅，屆時，他們兩人都將死在這場爆炸中。他抬起女人的臉，拼盡全力擠出一個微笑，對她說：「路凌，親愛的妹妹，你要好好地活下去。」路凌的臉瞬間獃滯了。她親愛的哥哥猛然發力將她推了出去，她想伸出手來抓住哥哥，可是卻做不到。她的手根本夠不到路陵羽的滿是鮮血的手。她只能看着，裂隙慢慢爬滿整個牆體，然後在巨大的轟擊中破碎。路凌的心彷彿也跟着碎了。就在爆炸席捲來的前一刻，她掉入了深坑中，眼前一黑，便昏迷了過去。

夜幕降臨，幾點零碎的星點綴在夜空中。柔和的月光傾灑在路凌略顯瘦小的身上。她醒了。路凌茫然四顧，周圍早已千瘡百孔，彷彿是被千百萬隻蟻蟲啃噬出來的一般，顯得格外滲人。路凌搖了搖有些發懵的腦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她有些吃力地向前走着，想要找到那個纖細但可靠的身影，想要他再次跳出來扮鬼臉嚇唬自己。路凌的臉上不知不覺掛滿了淚水，哭的像個孩子一樣。她慢慢走向前，卻被什麼東西絆倒了，打了個趔趄。路凌藉著月光一看，躺在她腳下的是一幅巨大的骨骼。骨骼呈現黑色，上面似乎還有流光閃現。在銀白如水月光的照耀下，彷彿在散發着聖潔的銀色。路凌明白了，這是那條該死的龍的骨骼。它的血肉雖然已經泯滅，但它的骨骼硬度卻大的驚人，因此才得以在這場恐怖的爆炸中倖存下來。它原本是雙眼的位置，彷彿是兩個通往地獄的深淵，透露著無限的不屈與怨恨。路凌抬起腳，小心翼翼地邁過這具不祥的屍骨。藉著月光，她看到了路陵羽幾乎從不離手的六英寸馬格南手槍。這種容量為六發的大口徑手槍，配合路陵羽的附加咒文能對敵人造成撕裂性的傷害。果然，在槍的前面，正躺着一個遍體鱗傷的人，甚至已經扭曲到不成人形。路凌悲傷的情緒一股腦涌了上來，跌跌撞撞地撲向了路陵羽。沒錯，那個受了重傷的人就是路陵羽。路凌捧起路陵羽的臉，豆大的眼淚砸向了路陵羽的臉龐。「你醒醒啊，喂，不是說好了嗎......我們不是一起發過誓了嗎，要把那些殺害我們家人的惡魔全部殺掉，可你現在在幹什麼啊，喂，喂，你醒醒好嗎......」路凌的聲音更咽到已經聽不出原本的音節了，聲音中都是滿滿的悲傷，還有一絲，希望。此時，一股不祥的感覺籠罩了路凌。一道巨大的縫隙在她頭上慢慢撕裂開來，彷彿是一雙無形的巨手將天空撕裂。裏面的黑色煙霧彷彿是被囚禁的野獸一般，貪婪地向外伸著黑暗的舌頭。路凌顫顫巍巍地摸向插到背後刀袋的太刀，她的手心佈滿了汗珠。她從未感受過如此的壓迫。但她還是握住了刀，即使是多麼恐怖的事物，她也要保護她身前唯一的家人。她眼前彷彿浮現出在火海中，父母捂著流血的胸口倒在她面前的畫面。這一直都是路凌的噩夢，十幾年來，那雙彷彿在在火海中燃燒的雙眸，以及父母的慘叫和鮮血，成了她揮之不去的陰影。她一直以來都在自責，為什麼自己不夠強大，為什麼什麼都保護不了，如果自己足夠強大，她的家人也不會在那場屠殺中死去。路凌定了定神，用力地握緊刀。她冷冷地盯着縫隙，眼中彷彿噴射出火焰一般！

但是，一股神秘的力量襲來，使路凌全身都彷彿置於極寒的冰水中。疼痛和麻木席捲了她，深入骨髓的痛。路凌的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但她一直在咬牙堅持，橫著刀半跪在地保護著路陵羽。但很快，她的精神開始恍惚，出現一些彷彿是身臨其境的幻覺。她看到了在深海中巨獸從黑暗中向自己游來，龐大的身影破開一陣陣的水流，路凌在它面前就像是微不足道的螞蟻在大象前一般無力，巨獸張開大嘴，裏面尖利的牙齒密密麻麻，令人髮指，尖利的牙齒在觸及她的一瞬間開始破碎，化成泡沫。還沒等路凌緩過氣，就看到雪山中蟄伏的像蛇一般的巨獸，立起身子彷彿是頂着天地的柱子一般，巨蛇吐著粗壯的信子向路凌衝去，但在接觸她的一瞬間前像岩石一般開裂，接着是如同一片陸地的巨龜，神形一轉，噴吐著閃電的八蹄駿馬踩着龜裂的地面，地面的坑洞中似乎也都是閃電。接着是一個浮在空中的巨大眼珠，視神經裸露在空氣中，然後是一個完整的大腦，上面爬滿了密密麻麻的毛細血管，之後便是潛藏於深山的有着奇特形狀的龍形生物，再之後......一幕幕彷彿是走馬燈一般在路凌面前閃過，像是虛幻，但又如此的真實，就好像......她在哪裏經歷過一般。最後，她看到一個全身散發着光芒的人，它只是靜立着，獃獃地看着路凌。雖然它的身上籠罩着聖潔的光芒，可是路凌卻感到發自內心的惡寒。那個發着光的人伸出了手，沖着路凌的腦袋。路凌想動，可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無法動彈。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的手伸到她的頭上。好痛，彷彿是靈魂被撕扯一般的疼痛。路凌痛的快要暈厥過去了。這個神秘的生物，彷彿是在抽取路凌的什麼東西，路凌也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體里彷彿有某種東西在流失。這個過程並沒有很長，神秘生物很快將手收了回去，路凌感到一陣眩暈，什麼也無法思考。就在她昏迷的前一刻，她看到了它抱起路陵羽，走向了那條不祥的縫隙。「為什麼？到底要傷害我的家人多久才夠。」路凌的心裏升起一股無名的怒火，但她還是架不住這股劇烈的眩暈感。最後她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識。伸出的手伸向路陵羽最後消失的地方，彷彿是想要將他拉回來一樣。

主鏡界中，路陵羽感到一陣暈眩，隨即暈倒在了樹林中。公會派出的搜查小隊前來調查路陵羽所在地區的異象時，在樹林中發現了昏迷不醒的路陵羽，對其進行簡單的施救后，呼叫了醫療隊伍將其運送至距離最近的隸屬於公會的療養所進行更進一步的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