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前路漫漫

第39章----前路漫漫

119、周東升坐上了廠長大位。廠長辦公室有十多平方,他把辦公桌靠正面窗戶,兩邊靠牆擺上沙發和茶几,方便休息和臨時接待客人。他當廠長可以說是臨危受命,廠里一大攤子的事等着他處理,生產任務,外面的三角債務,工人的工資,人事安排。說來他很幸運,剛上任幾天,娘家傳來大好消息,有軍品任務。工廠有生產任務就可以到銀行貸款,有了貸款,工廠運轉就有了資金。這是一個天大的喜訊,對他的工作來說,簡直是如魚得水。他開了生產動員會,大力開發民品業務,穩住老客戶,發展新客戶,然後,着手處理工廠存在的問題,第一是工廠職工富餘人員問題,大家坐在崗位上,都要開工資,拿獎金,必須要精簡人員,節約工廠開支,跟其它工廠一樣,裁員下崗。叫大家下崗,他於心不忍,大家都是從山溝里出來,要是下了崗,在這城裏面能幹什麼呢?穿衣吃飯總得要有點生活來源,他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把女職工和男職工提前內退。這樣,內退人員有一點工資,能維持基本生活,節約下來的獎金,可以減輕工廠一點經濟負擔。幾個領導開會討論,把女職工內退年齡定在42歲,男職工定在50歲。第二個問題,處理在外面辦個體企業的幹部,他們個體企業生產的產品要是與工廠是同類產品的一律與工廠脫鈎,要麼干工廠,要麼干自己私家企業,不能腳踏兩隻船,吃了工廠,肥了個人。第三個問題清理外面的三角債,過細清理工廠欠別人的,別人欠工廠的,哪些能一時收得回的,哪些是多年的爛賬,收不回來的,還有工廠欠工人的款項,他要一一做一個統計,摸清家底。這些天他大會小會,處理大問題,小問題,忙的個不亦樂乎。

我和龍花找到廠長辦公室。羅小華被任命為廠辦主任,她在辦公室里收拾,看着象一個主婦,或象一個清潔工。我們仗着和周東升的關係特殊,沒把她放在眼裏,見門開着,徑直進去,坐在沙發上。羅小華瞅了我們一眼,想着我們太粗魯,不懂規矩禮貌,這是廠長辦公室,不是什麼旅店超市這樣的公共場所,怎麼能這樣大搖大擺坐在這裏象一個貴賓?她不熟悉我們,我們也不熟悉她。

「女幹部,請問你,廠長哪去了?」我說。

「你們是廠長的客人?」

「是的,廠長請我們來吃中飯的。」我開了句玩笑。

「哦,你們跟廠長有約,廠長在樓上開會。」

「我們是來找廠長批錢看病的。」龍花心急,說,「我們去樓上找!」

「嫂子,人家在開會,不能去找,這事不能性急,我們在這裏等。」

羅小華聽出我們來的意圖,她坐下,跟我們做思想工作,講大道理。

「兩位師傅是來找廠長要錢的,這個不行。廠里這段時間財務緊張,沒有錢給你們付醫藥費?廠里職工去醫院看病,都是自己想辦法把錢先墊著,以後,廠里形勢好了再給報銷。」

「哎呀!你這個女同志,你是廠長嗎?廠長沒來,你就代錶廠長說話了。」龍花急了,「你一個搞衛生工作的,真是的!」

「你別瞧不起我這個搞衛生的,廠長不在這裏,這樣的小問題,我是可以處理答覆的。」

「你是什麼幹部?可以作廠長的主!」龍花說。

「我不是什麼幹部,廠長不在,臨時幫廠長守下辦公室。你們這種情況,廠里不是你們一個,昨天來了一個周師傅一個李師傅的家屬,

我都是這樣答覆他們的。」羅小華冷眼看着龍花。

「你是廠長秘書?」我明白了,說,「廠長什麼時候散會?」

「這個,我不清楚,我不是廠長。」羅小華報復性說。

「那好,幹部同志,我們就在這裏等廠長散會。」我說,「嫂子,不急,這事急也急不出來的,過了一尺,別差這一寸。」

羅小華看着我們賴著不走,一臉的不高興。

「漂亮幹部,你這麼年青,就坐了廠長辦公室,前途無量啊!」我想緩和一下氣氛,把她誇張一番。

「師傅是幾車間的?沒太見過。」羅小華開口了。

「我是鑄造車間的。我們上下班都是走的小門,大家打照面的時候少,所以不太熟悉。姑娘姓什麼?怎麼稱呼?」

「我姓羅。」羅小華有點高興,「姑娘姑娘,你看我多大了?」

「我看你不過22歲。」我想着,誇她年青,她肯定高興。

「我有那麼年青嗎?」羅小華笑了。她笑起來確實漂亮,那張清秀的白裏透紅的臉蛋,印着兩個深深的酒窩,那樣方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多歲。

周東升開會休息時刻,到辦公室見到我們兩個。

「你們兩個來了多久?讓你們久等了。」周東升說。

「周廠長,你這是坐着飛機,鳥槍換大炮了!」

「莫那麼講,工作需要嘛。」他看着龍花,明白我們來的意思,說,「剛才你們車間主任跟我說了劉師傅的事,醫院裏催繳費用,我們廠里去出面解決。」

「廠長,昨天廠里周師傅、李師傅的家屬都來要醫療費,我回復他們,廠長才上任,工廠財務緊張,照老文件辦,要他們自己想辦法先墊著,到時工廠給報銷。」羅小華提醒周東升。

「劉師傅的病情不同,要急着手術。」周東升說。

「他們兩個的情況是一樣的,也都要手術。」羅小華說。

「這個,這個怎麼都碰到一起來了?」周東升不好當面說。

「我家的情況不同,比別人困難些,你們領導要特別考慮。」龍花說。

「廠里像你們這種情況的都差不了多少。」羅小華說。

「這個事,廠長怎麼決定就怎麼決定,你怎麼去左右廠長的決定呢?」我覺得這個女人怎麼在喧賓奪主?周東升來了,我無所顧忌,說了羅小華一句。

「你這個師傅說話怎麼不講道理呢?我決定什麼了?我說的是廠里實際情況,你們的問題解決了,別人不會找過來要一樣解決?都是工廠職工,大家是不是都要一視同仁,同等對待,是不是?廠里財務眼下沒得錢!你們當工人的對廠里的經濟狀況不了解,我在跟你們講道理,不要大帽子扣人!」

「周老兄,周老兄,你沒說話表態,她作了你的主。她是什麼職別的幹部。」我一時忘了這是公眾場所,跟周東升稱兄道弟。

「小魏,這事不要誤會,小羅是廠辦主任,她對廠里的情況比較了解,你們先回去,我們會商量處理好這個事的。」

我聽周東升說的,明白了他的意思,劉貴生有救了,知趣地叫起龍花走。

羅小華聽我和周東升稱兄道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們。她一時轉變態度,把我們送出門口,告訴我們,廠長會知道特殊情況特殊處理的。她送走我們,不解地跟周東升說:「我的廠長,你們之間是什麼關係?是表親嗎?」

「我們一個宿捨出來的,大家都是要好的朋友,平時稱兄道弟,這時間長了,成了口語,習慣了,他們改不了口。」

「那這事怎麼處理呢?廠里財務眼下確實沒有錢來支付工人的醫療費啊!」

「這樣,你找工會安排人代表工廠去醫院看望那兩個病人,我去二醫院聯繫,要醫院一定盡全力救治劉貴生。他是工廠的勞動模範,我們不能讓一個勞動模範躺在醫院裏沒錢得不到救治。我們的銀行貸款會很快批下來,到時,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我還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年軍品任務比較多。」

「那好啊!我的哥,那你可是福星,給工廠帶來好運。」

「你他娘的說話注意點,哥啊哥的,這是廠長辦公室,成何體統!」

「嗯,記住了。廠長,我叫廠長,廠長好!」

一會,供運科長來了,生產科長來了,羅小華熱情地泡茶倒水接待他們。

龍花回到家裏,知道丈夫有救了,高興地做好飯菜,準備給丈夫送去,再把這好消息告訴丈夫:廠長是他的朋友,一定會想辦法幫他解決醫療費的。她把飯菜裝好,看見桌上的留言,還以為是女兒留下的,拿起一看,是丈夫寫的。她一時還沒讀懂留言的內涵,火急火燎地走到我家。我在廚房做飯,聽見龍花叫我,我圍着布兜走到客廳,只見龍花泣不成聲。

「他走了,他丟下我們娘崽走了!」她把劉貴生的留言給我看。

我看着劉貴生的留言,看着看着眼淚情不自禁從眼角滾下。什麼是父親的責任?什麼是男人擔當?生的努力奮鬥,死的最後牽掛。他走了,也許會再見,也許是永別,留下一片念想,讓太陽每天升起落下,讓春夏秋冬周而復始,讓春風溫暖著一個人的心,讓冬日的北風涼透一個人的心。他留給了旁人一片生死的猜想,留給給了家人一片揮之不去的久久思念!

「嫂子,你看仔細沒有?你把這份留言燒掉,把內容埋在心裏,或且把它藏好,不能再讓其他人看到這份留言,你要明白貴生哥的意圖,他在為你為你們這個家作出最後的奉獻,不然,貴生哥的心思就白費了。」

「他走了,不知生死,不知他的生死啊!」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讓人們不知他以後的生死,留下一點渺茫的信息,讓人去猜去想。工廠領導知道你們家的情況,不會去深究他的生或死的。他想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為你減輕一點負擔,你明白這個意思沒有?」

「減輕我的什麼負擔啊?他走了,什麼都沒有了。」

「他想保一點病假工資,你沒明白?」我見她仍然沒明白其中的含意,我只好明說。

「這樣這樣,這樣的嗎?人不在了,哪來的工資呢?」

「誰說他不在了?他不是去找草藥醫生了嗎?嫂子,你每月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去車間領貴生哥的病假工資。哦,我給你帶回來行嗎?」

「這樣這樣,這樣好嗎?」

我望着龍花,想着,生活給了她多少的不幸和悲傷,命運對她多麼的不公平!

120、我和楊平分道揚鑣,成小娟知道了,她和劉亞明走到我家。

「魏老弟,幾天沒來你家,你兒子我女婿呢?」劉亞明大著嗓門說。

「跟同學玩去了。」

「女婿女婿,你媽的個巴子,倆孩子長的都比你高了,說話不注意,沒檢點,讓他們聽了多不好。」成小娟瞪着劉亞明說。

「老婆老婆,先談正事,等會才批評我。」劉亞明說,「老弟,你家楊平不在家?」

「你們找她有事?她不在家,上班去了。」我說。

「你兩人的保密工作作得好,密不透風,我們住在隔壁還蒙在鼓裏。」成小娟直說了,「你們兩個什麼時候翻車的?」

「老婆,應該說什麼時候翻船的。」劉亞明說。

「你媽的個巴子,翻船,翻船不都淹死了嗎?淹死了我們還來說個屁!我說完你才說不行嗎?」成小娟生氣地說,「你說,你說,我是觀眾。」

「好好!老婆說,老婆說,我當觀眾。」劉亞明說。

「魏解放,你媽的個巴子,你怎麼把楊平趕了出去?你太不夠意思了吧!」

「我我,我們的事你們知道了?」我臉有點紅,還真不好意思說出口,怎麼向他們兩口子解釋呢?說自己無能,被女人甩了?

「這種事,瞞得過外人三天嗎?」成小娟說,「是你的問題還是楊平的問題?說給我們聽聽,我們給你兩個做做思想工作,重歸於好,怎麼樣?」

「這個這個,怎麼說呢?她的決定,我也不知所以然。」我說。

成小娟聽出話來了,沒吭聲。

「你們兩個沒爭沒吵,沒打沒鬧?」劉亞明說。

「爭什麼,吵什麼呢?兩人做夫妻這麼久了,沒得感情也有友情,要散,不如好合好散。」我嘆了口氣,「一對夫妻,一個家庭,有人窮得富不得,有人富得窮不得,鬧什麼矛盾的都有。」

「你說什麼?拐彎抹腳的,我聽不明白,你是富人嗎?你不是的,你每天晚上要去給別人守夜;你是窮人嗎?也不太對,兩口子有工資,日子應該過得去哇!」劉亞明說,「你們兩個到底怎麼散夥的?爽快點,直說吧!」

「我算窮人一類吧。這些天,我想啊想,是什麼原因,我跟楊平走到今天,我檢討我自己,我追問我自己,我的缺點在哪裏?我沒有別人那樣有能力讓這個家庭富有,我沒有別人那樣帥氣,我沒有別人那樣富有情調,不會唱,也不會跳,跟不上時代潮流,落伍了,應該是我落伍了。」

「哦,我聽明白了,這娘們在外面有人了。老弟,是誰,是個什麼樣的人把你楊平挖走了?你有什麼發現沒有?」劉亞明說。

「她有她尋找幸福的權力,我才不去理會她和什麼張三李四呢!」我說。

「你去調查一下,看是個什麼樣的人在這裏挖牆腳,找人去教訓一下。你沒得錢請人,我出錢請人,怎麼樣?」劉亞明氣吼吼的。

「劉屁,人家為什麼叫你劉屁?你還真是個劉屁!你找人去打一架,把楊平打回來?你那個腦殼,簡單得很。走,回家去!我明天去找楊平說。」成小娟此刻想起,楊平應該是跟劉大坤不清不楚。

成小娟和劉亞明走回家,兩口子你一句,我一句說着楊平離婚的事,被女兒聽見。

「媽,誰離婚?楊阿姨離婚?」劉成英問。

「哎呀,小孩子家的,大人的事,不要多嘴!」成小娟說。

「大人的事,怎麼了?我不能問?我不能知道?媽,到底怎麼回事?說給我聽聽,是大文爸爸喜新厭舊,還是楊阿姨喜新厭舊?」劉成英拉着母親的手,撒嬌,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不住地說,「媽,說給我聽聽嘛!不然,我今天晚上睡不好覺。」

「寶貝,是大文媽媽喜新厭舊。」劉亞明告訴女兒。

「小孩子家的,你告訴這些幹什麼?」

「媽,我還是小孩嗎?我都有爸爸高了。」劉成英說,「媽,大文知道這事嗎?」

「我不清楚,應該知道。」

「應該不知道,大文來我家從未說過這事。」劉亞明說,「寶貝,在家看電視,我和你媽去店裏看看。」

劉成英想着,一定要把這事告訴大文。她等爸媽走了,端條凳子坐在後門口,望着外面,好一會,看見大文回來,她站起,靠在門邊,招招手。

「喂!你上哪裏玩去了,怎麼不叫我一聲?」

「我到海生家去了,不好叫你。有事嗎?」

「來,上我家來,告訴你一個事,很重要的事。」

「你爸媽不在家?」

「嗯!」

「你這神秘兮兮的,你要找對象了?」

「我找對象,找誰,找你啊!去你的!我要告訴你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消息,關於你家裏的事。」

兩個人走進屋,劉成英打開電視機,兩人坐在沙發上。

「你要告訴什麼事,說嘛!開什麼電視機,要我陪你看電視嗎?」

「不開電視機,爸媽回來看見我們,以為我們在幹什麼呢。」劉成英說,「你媽媽去哪兒了?這麼幾天怎麼沒看見。」

「我媽出去進修了。」

「你還真不知道,你家發生大事了。」

「什麼事,我媽在外面出事了?出車禍了?」

「你媽跟你爸拜拜了。」

「什麼?我媽跟我爸拜拜了,我怎麼不知道,胡說!」

「哎呀呀!我還胡說呢。大人的事,大人們不讓我們小孩子知道。」

「真的!」

「這還有假嘛,我爸媽說的。他們開始不告訴我,說我是小孩子,不要過問大人的事,我盤根刨底,才知道這麼一回事,還說,是你媽喜新厭舊。」

大文聽了,心中燃起一股怒火,他被媽媽拋棄了,媽媽是一個喜新厭舊不規矩的女人,他要去給父親討回一個公道,他要一個完整的家,他要母親做一個真正的母親,做一個自己的母親,誰也奪不去搶不走的母親,怎麼辦才好?怎麼辦才好?他看着英子,心生一種壯士斷腕一去不回的感覺,望着英子。

「英子,我能吻你一下嗎?」

「為什麼?不行!」劉成英疑惑地看着大文,雖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雖是少女認知朦朧的時節,有慾望又有著剋制。

「就一分鐘。」

「不行!一秒都不行,媽媽說過,女孩子要珍重自己。」劉成英不明白大文的意思。

「好吧,我走了!」

「這樣,我閉上眼睛,你就吻一下。」劉成英難以拒絕大文的要求。

大文捧過劉成英的臉,吻了一下,一聲不吭,立刻走回家,看見我,劈頭蓋臉一頓責怪我,家庭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他。

「爸,我們家裏一共幾個人?」

「我們家裏三個人啊!」我看着兒子,不好實說。

「我們家就我們兩個人了,是不是?」

「怎麼,誰跟你說什麼了?」

「爸,你為什麼把我當成五歲、十歲的小孩?我是一個讀高中的高中生了。你們決定家裏的這種大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你說,我是這個家庭的成員嗎?我恨你這個父親和那個母親!」大文把手拍在板凳上,他感覺手疼,站起來,把手甩了一下,拿起凳子「啪」砸在地上。

「兒子,不急,有話慢慢說。」我安撫說,「這事的起因有一段時間了。爸爸的能力不行,不能給你媽媽需要的優越生活,讓她產生了對我的厭倦,產生了非份的想法,我怎麼也挽留不住她。我們當時考慮到你要中考,所以沒告訴你。你媽媽要離開我們,去尋找更好的生活,就讓她去吧!」

「不行,這個家我不同意散,她在哪?我去找她!」大文一腔怒火,要找母親發泄心中的怨氣。

「兒子,你不要衝動,先冷靜下來,你媽媽具體住什麼地方,我也不清楚,我叫人去打聽清楚再告訴你行嗎?」

大文坐下,他開始哭,開始流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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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的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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