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偷

第三章小偷

巨鷹菲爾德帶著倖存者離開伊諾，，來到更南方，靠近王都的拉曼。

拉曼被叫做「騎在馬背上的城市」。拉曼位於米卡斯高原的北部，從地理上來說，是王都的「哨兵城市」。

拉曼盛產馬，呂布亞軍隊百分之九十的戰馬都來自拉曼。據說，那些跟隨軍隊四方征戰的戰馬一來到拉曼，會停下腳步，流下眼淚。

倖存者們被安置在拉曼的難民營中。這是亂世中唯一可以容納他們的地方。難民營聚集著邊境十鎮的所有倖存者，大約一千人。

也就是說，在格里芬的轟炸下，十萬人只活下了一千人。

悲傷好像能使人忘掉世間的一切。幸福，煩惱；睡眠，飢餓。

到達難民營的第二天，賽迪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吃過東西。

為了應付倖存者，政府每天發一次糧食，包括一壺水和兩塊麵包。

賽迪暈著頭，站到那長長的隊伍後面，在飢餓與寒冷中等待自己的食物。

現在分明是七月，可外面卻飄起了大雪，溫度一下子降低了二十多度。

而這一切，都是美西亞的巫師搗的鬼。他們與魔鬼簽訂了契約，從地獄召喚出格里芬，並且學會操控天氣的魔法，可以在夏天帶來大學，也可以在冬天帶來熱浪。

「啪！啪！」

隊伍前面不斷有人倒下，士兵走上前，將手放在倒下人的鼻子處，然後無奈搖搖頭，示意同伴過來幫他一把，把這個可憐的傢伙抬出去。

難民營里，餓死還有凍死的人太多了。見過太多的死亡之後，賽迪不再輕易流下眼淚。

「姓名。」

賽迪終於來到了隊伍最前方。一個戴眼鏡的瘦軍官坐在裂了紋的桌子前，從布袋裡掏出食物。

「賽迪。」

「年齡，還有其他的個人信息統統告訴我。」

「十五…額，不十六歲。」

「到底十六還是十五？」

「十六。」

「別的呢，來自哪裡，給我一次說清楚！」

「伊諾。」

「好的，伊諾的賽迪，我記住了你的模樣。拿著水還有麵包，趕緊從我面前滾開！下一個！」

瘦子軍官將底部沾滿泥土的水壺，還有長了毛的麵包扔到賽迪手裡。

「啪！」

賽迪接住了水，卻沒接住麵包。麵包掉在地上，喚起無數人的慾望。

「喂，都別給我動！麵包是這個少年的。都給我聽好了，這裡我說了算。如果有誰搶或者偷食物。就得死！」

瘦子軍官從腰間抽出軍刀，狠**在木桌上，警告每一個想對麵包動手的人。

「長官，你叫什麼名字？」

「弗里克，怎麼了，接不住麵包的少年？」

「沒事，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賽迪拿起髒了的麵包，放進嘴裡，朝自己房間走去。

還沒有教堂大的難民營卻擁有幾百見木屋。木屋的面積，還沒有廁所大。

沒有鎖的木門，新結的蜘蛛網。小木屋裡沒有床，人們只能躺在腐爛的木地板上，擠到一起，與老鼠蟑螂共度夜晚。

在這些老鼠都嫌擁擠的木屋裡，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去。餓死，病死，自殺。他們沒有死在戰場，卻全因戰爭而死。

賽迪走在「嘎吱嘎吱」的木板上，一邊吃著麵包，一邊想著自己在巨鷹背上看到的景象。

一枚枚火球，落到山坡上，變成火焰，吞沒母親還有安娜。有沒有奇迹發生，有沒有人能在災難中活下來？

我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家，一定要找到媽媽和安娜！

「啪！」

由於一直想著往事，賽迪沒有注意前面的路，被一個突然出現的女孩撞倒在地。

「對不起，都怪我跑得太快，你沒事情吧？」

女孩撿起賽迪掉在地上的水壺，遞到他手裡。

「沒事。」

「不好意思，把你水壺撞掉了，你看看有沒有灑。來，我拉你起來吧。」

女孩伸出手，將賽迪從地上拉起。

賽迪仔細看了看這個撞倒自己的女孩。金髮、藍眼睛，左手戴著應該一枚銀戒指。她長得挺漂亮，但和希爾娜比起來卻差那麼一點。

女孩朝賽迪鞠躬道歉，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喂，你叫什麼名字？」

「啊，我嗎？怎麼了？」

「你長得很漂亮。我想記住你的名字。」

「沙莉，我叫沙莉。」

「沙莉啊，你的技術可真是太青澀了。」

賽迪伸出手，拽住沙莉的胳膊，然後轉身從她口袋中掏出自己那塊被偷走的麵包。

「可惡，你這傢伙，竟然看穿了我。怎麼，你要把我送到士兵手裡嗎？」

「我沒有興趣把你送到士兵手裡。我只是想奉勸你別再耍這些自作聰明的小把戲。」

「你不懂我，我有必須偷下去的理由。」

「哦？為什麼？」

沙莉沒有說話，轉過身，朝前面走去。賽迪沒有再多問什麼，沉默地跟在沙莉身後。

「吱——」

沙莉在一間木屋前停下腳步，推開了門。門裡邊，一個小男孩躺在地上。

男孩有著和沙莉一樣美麗的金髮，年紀和安娜相仿。男孩一動不動躺在地上，好像睡著了一樣。

「這是我弟弟，他受了重傷，士兵想要放棄他，所以不再給他發水和麵包。」

「原來是這樣啊。」

賽迪看著躺在地上的小男孩，腦子裡全是安娜的模樣。如果安娜變成這樣，自己會豁出性命，為她偷麵包嗎？

「好了，現在我要繼續偷麵包了。你可以選擇舉報，也可以選擇沉默。」

沙莉扭頭走出房間，在賽迪看來，這是一場毫無意義的自殺。

「喂，沙莉，聽我說。我軍隊里有熟人，我一會找他要一份食物。但是這個事情，你一定不能說出去。」

「真的嗎？」

「真的，但是我需要你拿東西做交易。」

「你想要什麼…」

「什麼都行，你看你可以給我什麼？」

「我拿這個，媽媽的戒指向你保證。現在，它屬於你了。如果你能活著出去，它夠你吃上一個月的美食。」

「好，戒指現在歸我了。你待在這裡，哪裡都不要去，我現在找軍官去。」

賽迪收下戒指，離開沙莉的房間。他在軍隊中根本就沒有什麼熟人，一切全是他編出來的。現在，他要想盡辦法，為沙莉的弟弟偷活下去的麵包。

收下戒指，是為了讓沙莉放下戒心，更好相信自己。在賽迪看來，自己的技術要比沙莉高明許多，如果是自己去偷，說不定能成功。

賽迪回到物資分發區。瘦子軍官坐在那裡，大聲問著每一個人的姓名。

「雷特比，十七歲，來自巴德。」

「卡爾比亞的辛西婭，今年九歲。」

「彼特里，十三歲，巴格維津，什麼時候我能像你一樣穿上軍裝，我要替父母報仇！」

人太多了，直接動手一定會被發現。只有讓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才有機會。而創造這個機會的條件，賽迪早已設計好。

一路上，他找到了幾隻蟑螂，請求他們幫自己製造騷亂。作為報答，賽迪會讓他們安全睡在自己的房間里。

蟑螂們回去將這事兒告訴了首領，首領很爽快同意了賽迪。這些天來，因為人類，它們死了不少同伴。安全地活下去，對它們是種奢求。

賽迪來到了大廳，等排隊的人減少后，站到了隊伍最後面，然後從口袋裡掏出蟑螂。

「喂，有蟑螂！」

「我最怕蟑螂了！」

隊伍一片騷動，互不相識的人不小心撞在一起。

「喂，是誰把我麵包撞到地上，都髒了還怎麼吃。」

「好像是你前面那個傢伙。」

「是你小子啊，你這個混蛋，看我不教訓你！」

戰爭積攢的壓抑在摩擦中一下子爆發出來，衝突變成群毆。軍官不得不離開崗位，維護現場秩序。

鬥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以至於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有人偷偷溜到了隊伍最前面，從無人看管的糧食袋中偷出水和麵包。

好了，這樣就行了。賽迪扭過頭，發現軍官正在處理那幾個打架的，完全沒察覺自己的動作。

賽迪收好食物，準備送給沙莉，可他剛走出幾步，卻發現角落裡一個銀髮紅眼少年盯住了自己。

少年沒有說一句話，但賽迪知道他看見了自己。他會告訴長官還是選擇沉默？

「你，你，還有你，給我蹲監獄去！這裡是難民營，不是你們胡作非為的地方！」

軍官處理了幾個帶頭打架的，回到崗位上，全然沒察覺賽迪的動作。

賽迪大口喝著水，小口吃著麵包，很自然地將他們當作自己的東西，走進沙莉的房間。

「喂，你的那份早就被你弟弟吃了吧？拿去，這是你的食物，作為辛苦費，我喝幾口，啃幾下不過分吧？」

「不過分，你就是全吃了我也不會說什麼。能吃到食物，就很不錯了。」

沙莉接過食物，朝賽迪鞠躬致謝。

「好了，現在從我面前消失。明天能不能吃到食物，等我通知。」

賽迪故作強勢離開了沙莉的房間。他知道，只有這樣沙莉才不會懷疑食物是自己偷來的。

回到房間后，賽迪忐忑不安地躺在發出臭味的木板上，任由蟑螂從自己身旁跳來跳去。他很害怕那個少年將自己舉報，但一切只能聽天由命了。

「喂，你們蟑螂討厭戰爭嗎？」

賽迪和蟑螂聊著天，以此分散注意力，好忘掉偷麵包的事兒。

「討厭！戰爭只是擴大首領的地盤，而死去的卻是我們的親人。

明明是我們為首領付出了生命，可功勞卻只算首領一個人的。」

不光蟑螂的戰爭，人類的戰爭不也是如此嗎？

賽迪閉上眼睛，在夢中回到了家裡。

「哥哥，我想要你把月亮從河裡撈出來。」

「不會再有戰爭了賽迪，從今往後，世界和平。」

「賽迪，你一定要活下去啊，一定要殺死美西亞人，復活拉萊、胡特、薩迪還有安娜！」

「咚！咚！咚！」

踹門聲將賽迪從夢中吵醒。一個裹著破大衣的士兵踹開門，把賽迪從地上拽起。

怎麼回事？難不成偷麵包的事被人發現了？

「大廳集合，長官有重要事情要講。」

士兵把賽迪扔到門外，然後「咚！咚！咚！」去踹對面木屋。

十分鐘后，所有人集中到了大廳上。賽迪扭過頭，在人群最後面看見了抱著弟弟的沙莉。沙莉對他發出耐人尋味的苦笑。

人群一片躁動，每個人都在談論著到底發生了什麼。難道美西亞的人魔獸朝這邊飛過來了？

「所有人，安靜！」

瘦子軍官站到人們前面。

「我早就跟大家說過，不要耍什麼小聰明。不要多領糧食，或者偷糧食。我昨天發出去的糧食應該有867份，可當我晚上檢查的時候，發現袋子里卻少了870份。也就是說，有三份糧食是不經我手，到了你們嘴裡的。喂，帶那兩個笨蛋上來。」

踹開賽迪屋門的那個士兵，左手提著一個瘦柴棍，右手提著一個小矮子，走到前面。

「啪！啪！」

兩個少年被扔到了地上。

「巴格維津的彼特里，還有坎納辛多的拉爾瓦，你們兩個人自作聰明，多領了一份糧食。」

「長官，我知道錯了，請不要處罰我，我還要替爸爸媽媽報仇呢。」

「求求您了大人，我絕不會再犯錯誤！」

「你們倆嘴上說得倒是挺漂亮，但我絕不會聽你們的鬼話。士兵，按規矩懲罰！多領一份糧食，砍一隻手！」

士兵抽出砍刀，對準彼特里還有拉爾瓦的手。

「當！當！」

彼特里失去了左手，拉爾瓦留下了右手。

「所有人記住了，這是多領糧食的懲罰！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在我們中間有比這兩個混蛋行為更加惡劣的傢伙，沒錯，我們中間出了一個小偷！你們應該知道小偷的下場。」

人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互相看著彼此。他們知道，小偷的下場是死。

賽迪扭過頭，發現沙莉絕望地看著自己。無需多言，她的眼神已看透一切。

「現在，請那位偷糧食的傢伙站到最前面，接受你應有的懲罰。如果你不站出來，那麼所有人在兩天內將不會得到任何糧食！你們聽天由命去吧！」

人群再次騷動，互相看彼此不爽的人，指認對方為小偷，但奈何找不到證據，軍官死活不認。

賽迪看出來了，軍官鐵了心是讓自己站出來承認。

如果承認了，就會死掉，再也回不了家。如果不承認，自己可能挨過兩天，但又有多少人會被餓死，渴死？他們不是自己親手殺死的，卻因自己而死。

站出來承認吧，賽迪，你可真是個蠢貨。

「糧食是我偷的。」

賽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有人替自己承認了罪行。難道有別人也偷了糧食，但軍官只發現丟了一份？

人們為小偷讓開路，賽迪伸出頭，發現走在人們中間的，竟然是沙莉。

後來，賽迪才知道真的成了小偷。他不光偷走了麵包，還偷走了沙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