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千年之前

群鳥飛過天空，夏風吹過地面。山坡上，賽迪抱着白貓躺在樹下，望着遠方。

「喂，小白，你討厭戰爭嗎？你討厭互相殘殺嗎？」

「討厭，小白最討厭戰爭。」白貓叫了幾聲，不斷點頭。

賽迪從小就會和動物交談，除了他的妹妹安娜，所有人都以為他在吹牛。

太陽躲進雲里，不再露頭。前方傳來跑步聲，有人來了。

「哥哥，你怎麼能和小白在這裏睡懶覺，今晚可是你的生日夜，不許偷懶哦！」

今晚是賽迪第十六個生日夜。賽迪每年都會在生日夜送給安娜禮物。

「走，小白，安娜帶你玩去！」

安娜來到樹下，將小白從賽迪懷中抱起。

賽迪無奈地坐了起來，有個調皮搗蛋的妹妹，真是件既開心又煩惱的事兒。

「安娜，快告訴我你的願望，然後回家等著。到了晚上，你的願望就會實現。」

「真的嗎，哥哥？」

「真的。你還記得去年我送給你的城堡嗎？」

去年生日夜，安娜想要一座公主城堡。賽迪沒錢去打造一座宏偉的城堡。但是，他有辦法建一座專屬於安娜的城堡。

餅乾做城牆、奶油做街道、糖果做宮殿。安娜公主的童話城堡，建成了。

「記得記得。我好喜歡那座童話城堡，哥哥可太厲害了。」

「好了好了，可別吹我了。快說，今年想要什麼？」

「今年安娜想要月亮。」

「月亮？」

「月亮不是躺在月亮河裏嗎，哥哥能把它撈出來送給安娜嗎？」

把月亮從河裏撈出來，也只有安娜這種年紀的孩子，才會有這麼可愛的想法。

「沒問題，哥哥一定會撈出月亮的，你就帶着小白回家等我消息吧。」

「好耶好耶，哥哥，我的好哥哥，我長大后一定給你找一個漂亮姐姐當老婆。」

安娜抱着小白蹦蹦跳跳的離開了山坡。分別時，小白伸出爪子，朝賽迪搖了搖。

安娜走了，賽迪終於獲得了安靜。他閉上眼，想要好好睡一覺。

夢中，賽迪變成一隻巨龍，飛翔在天空中，飛翔在阿爾卡迪亞大陸上方。

阿爾卡迪亞大陸被月亮河分成了兩個國家，北方的美西亞和南方的呂比亞。

自有歷史記載以來，兩個國家便戰火不斷，人們不是死在今天，就是死在明天。

但最近一年來，兩國之間再也沒爆發大規模戰爭，雙方的王在進行和平談判。

變成巨龍的賽迪低下頭，俯瞰大陸。

黑色的火焰，血紅的鮮血；在宮殿裏歡慶的王族，在戰火中死去的平民。

戰爭，戰爭，又是戰爭。為什麼，夢裏都是戰爭？

賽迪抬起頭，朝天上飛去。他想離開這片血腥大陸，飛往沒有戰爭的凈土。

飛吧，就這樣飛吧，飛到天空的盡頭。天空的盡頭是…石頭雨？

「唰！唰！唰！」

賽迪冷靜地看着從天而降的石頭雨，用最快的速度躲避。雖然他用盡了一切辦法，但還是沒躲過那致命的一塊。

落石擊碎了翅膀，賽迪像流星一樣，墜向大地。

「拜託，讓我死在天上吧，這樣就不會加入戰爭。」

賽迪剛閉上眼睛，一道白光將他照醒。睜開眼，賽迪回到了樹下，希爾娜坐在他身旁。

「告訴我，你剛才在胡說什麼東西？」

「希…希爾娜…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著了。唉？胳膊怎麼這麼疼…」

賽迪看了眼自己的胳膊，紅紅的，像被鞭子抽過一樣。

「有一隻蒼蠅老圍着你轉，我本來想打死它的，怎奈它太靈活。哎！它又來了！」

希爾娜鬥志昂揚，伸出手想要打死那隻害她丟臉的蒼蠅，卻被賽迪攔了下來。

「讓它走吧。它死了，它的媽媽就再也不會找到它，那該有多傷心。」

「謝謝你，善良的少年。」賽迪聽到了蒼蠅的道謝。

「你呀，太善良了。」

希爾娜停下手，看着蒼蠅從自己眼前飛走。

「喂，你有沒有夢到安娜跟你說的那個漂亮姐姐呢？」

「你早就來了啊。那你為什麼不…」

「安娜還小，她一定會把我當壞人。」

「怎麼會，我會解釋給她。」

「你覺得她會聽你，還是聽爸爸媽媽？你覺得你爸爸媽媽會聽你說的，還是聽他們的國王？

對岸的人，全是魔鬼，你們的王不是這麼說的嗎？」

賽迪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望向前方，美麗的伊諾鎮，他的家鄉。麥田、紅房還有街道。如果沒有戰爭，會是什麼樣？

如果沒有戰爭，提瓦格就不會一個人守望麥田，而是和兒子一起去大海遠航。

卡瓦西就不會一個人粉刷房子，而是陪女兒去各地作畫。

庫卡耶就不會一個人練習刀法，而是抱着老婆在山坡上看星星。

安娜就會知道自己其實還有三個哥哥，三個全部死在戰場上的哥哥。

「賽迪，你剛剛夢到戰爭了嗎？」

「嗯，是啊。就連夢裏都是戰爭。

喂，希爾娜，難道人們生下來就是為了自相殘殺嗎？」

「我不知道，我也不清楚。賽迪，我和你一樣啊，都是為了殺掉彼此，才誕生到這個世界上。」

智者們說，在那沒有戰爭的年代，為了減輕負擔，一個國家只允許有兩個孩子。但，隨着戰爭的爆發，兩個孩子遠遠不夠。

於是，越來越多的孩子降臨在這個世界上。他們本是天使，卻因戰爭變成了魔鬼。

「放心吧，今後不會再有戰爭。」

「啊？！」

「我們的王和你們的王簽訂了協議。美西亞和呂比亞在今後的一百年裏，再也不會有戰爭。」

「真的嗎？」

「真的，消息應該還沒傳到你們這裏。喂，賽迪，給我開心起來，一百年裏再也不會有戰爭。我和你不再是敵人。」

「那一百年後呢？」

「一百年後的事，就讓一百年後的人去處理吧。喂，看着我的眼睛，不要躲。」

希爾娜將賽迪推到樹邊，深情凝望。

「再見了賽迪，我要走了。希望今晚，你能從河裏撈出月亮。」

「希爾娜，你明天會來嗎？」

「會的。從今天之後的每一天，我都會來找你。而且，再也不戴着這傢伙。」

希爾娜將小刀還有一個盒子從懷裏掏出，扔到賽迪身旁。小刀做工很精細，粉色的刀柄上刻着希爾娜的名字。

賽迪想起了第一次與希爾娜相遇的時候。那是十五歲的生日夜，賽迪躺在樹下，一把刀擋住月亮。

「喂，不要動。我叫希爾娜，來自月亮河的對岸，是呂比亞的敵人，你的朋友。」

賽迪從希爾娜口中得知，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人和自己一樣熱愛和平。原來，並不是所有人都變成了戰爭機器。

那一晚，希爾娜問賽迪的生日願望是什麼，賽迪告訴他，自己此生只有一個心愿，那就是世界和平，再無戰爭。

如同許多個昨日一樣，希爾娜的背影消失在夕陽中。賽迪伸出手與老樹告別，走下山坡，回到鎮上。

「賽迪，我聽你爸爸說了，今晚是你生日夜，快想想許什麼願望。」

提瓦格笑着恭喜賽迪，但眼裏滿是悲傷。他多想給兒子再過一個生日夜。

「十六歲了嗎賽迪？總覺得你還十一歲，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卡瓦西說了一句話后就離開。他女兒和賽迪同歲，十一歲時死在了美西亞人的炮火下。

「賽迪，告訴你媽媽，復活的名額很搶手，今年是殺一百個美西亞人，明年說不定就是兩百個，五百個。要想復活你哥哥，就快點讓你上戰場。」

只剩一隻胳膊的庫卡耶一隻手單手揮舞著軍刀。

王的使者告訴人們，只要殺夠一百個美西亞人，就可以得到一個復活名額。賽迪知道這是騙人的，但庫卡耶把這當作生命最後的希望。

賽迪朝鎮子更深處、朝月亮河走去。他的家，就在月亮河邊上。

兩層小樓，白牆紅瓦，門口掛着安娜的娃娃，那裏就是賽迪的家。

「我回來了，好香啊！哪裏來的烤雞？」

回到家后，賽迪看着餐桌上的烤雞流出口水。

「它不是烤雞，它是卡特叔叔家的小紅紅。」

「小紅紅怎麼會在咱們家餐桌上？」

「因為，它是爸爸拿小白白換的。」

安娜放下叉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安娜乖，安娜聽話，安娜不哭。爸爸以後再送安娜只大鵝。」

「安娜不要大鵝，安娜只要小白白，哇！」

賽迪坐在餐桌上，看着烤雞，久久未動叉子。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啊。一是賽迪的生日夜，二是我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

安娜不哭了，爸爸帶頭開吃烤雞。

「好消息？還有比哥哥生日夜更好的事情嗎？」

「當然，好消息就是王和對面簽訂了協議，戰爭終於結束了。」

賽迪雖然提前從希爾娜口中得知了信息，但還是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故作驚訝。

「哥哥，為什麼戰爭結束是好消息啊。」

「因為這樣我們再也不會害怕明天，再也不會害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陽。我們終於可以安穩過日子了。」

「啪！」

盤子被媽媽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賽迪，你在說什麼胡話！告訴我，沒有戰爭，你哥哥們該怎麼復活？

拉萊、胡特、薩迪，他們就白白死在戰爭嗎？告訴我，告訴我啊！他們怎樣才能復活！」

「親愛的，你冷靜點。

就算殺一百個、一萬個美西亞人，孩子們也不會回來啊。

你還不明白嗎，王一直在騙你啊！」

「不可能！不可能！

王答應過我的，王答應會讓我的孩子復活！」

「賽迪，快帶着安娜出去，你媽媽這邊，我來處理。」

賽迪拉着安娜的手，離開了家，走在喧鬧的街道。

「哥哥，為什麼爸爸會和媽媽吵架？」安娜抱着小白，紅着眼睛。

「你太小了，這個跟你說不明白。」

「什麼嘛，安娜早就是大孩子了。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不走了。」

「安娜，你不是想讓我幫你撈月亮嘛，要不要現在去？」

「好耶好耶，哥哥快帶我去。」

雖然安娜撒起嬌來比較頭疼，但賽迪還是挺好應付的。

「喂，賽迪，不會又是那個金髮少女幫你做的吧？」小白看了眼賽迪，賽迪微微一笑。

因為得知了停戰的消息，人們都從家裏走到了外面，伊諾變成一片慶祝的海洋。

「真好啊賽迪，你們這代人再也不用戰爭了。」

「羨慕你啊賽迪，你還有安娜，再也不會恐懼黑夜。」

賽迪伸出手，安慰提瓦格還有卡瓦西。

「喂，放開我，我要去對面去！我要殺夠一百個美西亞人！」

後面傳來庫卡耶的聲音。他單手拎着那把生鏽的破刀，朝河對岸不停揮舞。

他身後，站着一群和他一樣，提着刀，想要復活自己親人的百姓。

看到這一幕，賽迪心中很是複雜。他既感到可笑又感到辛酸。為什麼，謊言不能被揭穿。

護衛隊已經集結在鎮上，將庫卡耶等人趕走。王不會因為平民的憤怒，毀掉自己安穩的美夢。

「快走啊哥哥，快帶我去撈月亮。」

「不好意思，我差點忘了。」

賽迪拉起安娜的手，一路小跑，來到月亮河邊上。

天上星星在眨眼，地上月牙躺河中。仔細一看，河裏不光有月牙，還有星星。

「安娜，撈月亮可是秘傳之書，不能外傳，你和小白一起閉上眼睛。」

「好，我閉上眼睛，哥哥快撈。」

賽迪走到安娜身後，確信她看不見自己后，一隻手在河中發出撈東西的聲音，一隻手從口袋裏掏出一隻小盒子。這隻盒子，是希爾娜臨走時送給他的。

「看，安娜，月亮撈出來了！」

「好耶好耶，是月牙餅乾哎，好想吃！」

賽迪坐在河邊，摸著安娜的頭，望向前方。前方，是美西亞，前方有希爾娜。

「啪！」

河裏傳來奇怪的聲音。

「哥哥，好像有什麼東西掉到了河裏。」

「是石頭吧，對岸扔過來的，這麼遠？」

「哥哥，對岸都有什麼啊？」

「對岸有和你一樣可愛的女孩，有公主的城堡，有漂亮的希爾娜。」

「希爾娜是誰？」

「希爾娜…希爾娜是…。」

「咦，哥哥，月亮是在燃燒嗎…」

「胡說什麼，月亮怎麼會燃燒。」

賽迪站起身，望向河中。安娜沒有說錯，月亮卻是在燃燒。

一輪輪紅色的「月亮」在河中燃燒。

賽迪迅速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東西。那是格里芬吐出的火焰彈。戰爭根本沒有結束，和平協議只是為了讓呂比亞放鬆警惕。

「安娜，快跑！」

賽迪拉着安娜，用最快的速度離開月亮河。

「轟！轟！轟！」

夜空被長著翅膀的獅身怪物「格里芬」佔領。

一道道紅色「流星」劃過夜空，朝地面落去。它們降落的位置，是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