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詔言

待到身影及近些，昆古尼爾才在晨曦中仔細打量起來者的行裝。

那人一匹單騎，衣着考究古典的獵手服，手腕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昆古尼爾猜測那可能是一種昂貴的裝飾而非刀具。因為來人剛從夜晚中騎行，而身為聖梅林的先鋒使節，他的突然出現可能會讓林間的弗林萊頓人誤會成偷襲者。而手腕上佩戴發光的飾品可以讓舉着火把的人一眼辨認出來者的行蹤。畢竟在黑夜中突然閃出疾馳的漆黑人影，怎麼說都會讓人有種不好的感覺。

從這一點，昆古尼爾可以初步判斷此人有可能是一個十分老道，經驗豐富的獵手或者偵查員。畢竟沒有哪個使團會給一個先鋒搭配這種昂貴的小玩意兒，這些可都得自己準備。而這又可以讓昆古尼爾排除此人是一個獵人的可能。因為一個獵人或者低階騎士是沒有經濟支持他們購買這種東西，僅夜晚照明而言，這東西完全比不上一個普通的火把。而且獵人和一般騎士也配不上先鋒使節這種光榮的職位。

但令昆古尼爾感到奇怪的是，使者如果是一個有錢的富貴騎士或者甚至擁有爵位頭銜，怎麼會不帶領一個部下一同前往可能存在「危險」的弗林萊頓深處呢？要知道在兩國國王正式會晤之前，雙方的態度都是未知的，而使者便成為了危險性最大的存在。不帶一名護衛的行為無疑愚蠢至極。

昆古尼爾眼神一凝。

或許這傢伙並不是天生愚鈍，而是他有着足夠的自信。

「前方何人？」隔的老遠，使者開始高聲呼話，打斷了昆古尼爾的思緒，「我是聖梅林使團的先鋒使者，承王命先行至此！」

「我是駐弗林萊頓第四軍團第十四分隊的昆古尼爾司令官，閣下留步。」昆古尼爾同時用渾厚的聲音回答道。

「這小子還挺闊。」身後，識貨的科瑞盯着使者的鹿皮獵衣小聲譏諷道。

「閉嘴你丫的。」虜頓不客氣的凶道。

使者放慢馬步，用他深邃的藍眼睛盯着眾人，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我是聖梅林使團的帶軍督隊艾斯特爾，」使者挺直腰桿，將手中的大旗斜指天空，臉上揚起驕傲，「以女神為誓，原諒我身着聖梅林的使命，無法行貴族之禮。代以騎士的名義，向您行騎士的禮節，昆古尼爾閣下。」

昆古尼爾拔出利劍，也斜指天空，眼神卻落在艾斯特爾的旗幟上。

「以女神為誓！」

「祝您福音常在。」

「福音常在。」

必要的客套做完之後，使者的臉上並沒有輕鬆的神情。他微眯雙眼，似乎沒注意到昆古尼爾身後一群凶神惡煞的部下。他反而將手伸進隨行的囊袋裏。奧戈以為他是在掏出武器，默默將手按在他的大刀上，最後艾斯特爾只是取出了幾個酒瓶。

「聖梅林南部的美酒，弗林萊頓可沒有的好東西。」說完艾斯特爾便給每人遞過去一個瓶子，裏面裝滿了紅褐色的液體，帶着濃濃的酒味。

好酒的科瑞馬上忍不住準備拆開嘬兩口，卻被轉過身來的昆古尼爾用眼神制止。昆古尼爾還觀察到連酒瓶子的封口都是用金泥做的。

不愧是黃金之國。昆古尼爾微微感嘆。

「不知艾斯特爾閣下竟到達的如此之快，我連奔一夜才勉強在帕克峽谷遇到閣下。」昆古尼爾一邊打量著酒瓶，一邊與使者搭著話。

「弗林萊頓的好天氣令人心情愉悅。比起略微寒冷的聖梅林來說，馬兒當然也變得活力四射。」艾斯特爾露出一個笑臉，年近四十的他看上去並沒有那麼英俊，卻有股難言的氣質，「我只想快些欣賞貴國的風景，腳程不由得加快，還請見諒。」

「是在下的疏忽，沒能遠迎足下。」當別國使者誇讚起自己的祖國，昆古尼爾也是微微一笑。「不知貴國的使團還要多少時日才能抵達聖喬納羅，我們弗林萊頓也好……」

「大約三日吧，不遠了。」艾斯特爾牽動馬繩，調轉方位，看樣子是準備離去。

「既然如此，我便先行回團，屆時與亞哈斯王爵一同抵達王都，與兄弟們痛飲酒杯！」艾斯特爾拱手說道。

「痛飲此杯！」昆古尼爾的臉上揚起笑容，彷彿真的相約共飲，把酒言歡。

待到艾斯特爾的身影重又消失天際，按耐不住的科瑞打開了酒瓶，嘟嘟囔囔道：「誰和你這赤金鬼（弗林萊頓人對聖梅林人的蔑稱）痛飲酒杯！」說完便仰頭幹掉了手中的酒。

昆古尼爾的笑容僵在臉上，一點一點的消失。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使者很奇怪？」眼光毒道的奧戈摸著鬍子緩緩說道。

「有啊！」科瑞舉著酒瓶子說道，「這酒太少了！虧他穿的人模狗樣。」

「不是。」一向不愛發言的蓋洛說道，「他太溫和了。」

昆古尼爾點點頭。

虜頓揉着自己的禿頭，有些不解：「啥意思？」

「眾所周知，聖梅林人在西部十字地區，他們的傲慢是出了名的。」昆古尼爾解釋道，「因為黃金交易，許多國家在政治上都很忍讓聖梅林，這讓他們的國人極度傲慢。在聖梅林貴族身上更是如此。」

「可這個使者衣着不凡，又是先鋒使者，想必也是個貴族。可他言語溫和，談吐優雅，就不像是聖梅林人。」蓋洛士兵官補充說道。

「也許那傢伙就是一個異類？」虜頓不假思索道。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那傢伙……」昆古尼爾沉聲道，「恐怕還是王爵身邊的大官。」

「他十分懂得隱忍，看人臉色，知道在什麼人前說什麼話，而且有膽識，敢一個人單槍匹馬來帕克峽谷。」

「我瞧過那傢伙的手，白凈，不是練武的手，他並不強。」虜頓也開始認真分析。

「而且一般使者在與別國接觸后，都會選擇先去王都住下，收集情報，等待使團到來。而這個艾斯特爾卻原路返回，這說明了兩個問題。」昆古尼爾伸出兩根手指。

「第一，他很謹慎，不吃我們那一套唬人的花招；第二，他對我們，了如指掌，不需要情報。」蓋洛接着昆古尼爾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

昆古尼爾投來讚許的目光，其餘兩人也都心照不宣的點點頭。

科瑞則是把酒瓶往地下狠狠一扔，暗自咒了幾句，估計問候了使者大人十八代親戚。

「回去吧，把情報報告給總務處，就說來了一個麻煩的傢伙。」昆古尼爾調轉馬頭，最後看向一眼晨光熹微下的帕克峽谷。

峽谷中雲霧繚繞，很快遮擋住了青色的峰巒和紅楓。

突然之間就好像什麼也看不清。昆古尼爾揉揉眼睛，出了一瞬間的神。在那時他忽然有了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什麼東西即將到來，這是預示，也是詔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