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一天,我們村裏的一個單身男青年正在田裏拔燕麥,路過一個隔壁村暗戀着他的女青年,女青年問他要不要她幫忙拔,他說快拔完了,不需要幫忙。女青年又問,其他田裏還有沒有,男青年說滾一邊去,就這一塊田裏的都夠日擺的了!」

李斐葉的笑聲輕柔地流瀉著,車子不急不慢地駛過一道又一道坎。這裏是鄉間小路,不甚平坦,我盡量讓旅伴不太感到顛簸。

「後來她們在一起沒?」女性總是對愛情充滿幻想。

「在一起了。」

「怎麼在一起的?」

「你猜猜。」

「嗯~女的直接把他打暈,然後如拖死狗一樣把他拖回家,圓了房。就像原始人一樣。」女人有時也很暴力呀!我的後腦勺一陣發緊,趕緊用手誇張地摸了摸後腦勺。惹得李斐葉咯咯笑個不停。

「那她直接向男青年表白:我才不滾呢,我一直暗戀你,現在是跟你套近乎,然後色誘你,最後再誘騙你娶我。男青年木訥地點點頭,像個傻瓜蛋一樣,之後兩人就你儂我儂,結婚生娃,過起了沒羞沒躁的小日子。」

「你的想法怎麼都這麼生猛?!」

「如果有女孩這麼對你,你會怎麼辦?」

我思考了一下,誠實地說:「束手就擒,乖乖就範。」

「哦。」說完這個「哦」后,李斐葉若有所思地沉默了。我亦緘默著,似心懷鬼胎。汽車又過了一道坎,把她顛得神歸魂來。

「後來他們怎麼在一起的?」我偏了一下頭,看到李斐葉故作輕鬆的樣子。

「後來,女青年去賣小豬仔,男青年剛巧去買。女青年說你買回去自己養嗎?男青年說,不是的,買回去做烤乳豬的。女青年不願賣給他,但是男青年已經付了錢,非要帶走。於是女青年攆到他家,蹲守了半天,臨走時還不忘千叮嚀萬威脅,後來還經常去查看,再後來兩人就沒羞沒躁地在一起了,再再後來,豬成為他倆的定情信物和證婚人,不,應該是證婚豬!」

「騙人,肯定是個假故事。」李斐葉嗔怪地看着我。

「真的,我從來都不騙人。」

「你才不是人。」她的小拳頭溫溫柔柔地錘了我肩頭一下,那樣子不知道是打人,還是佔便宜。

「是人,是美若天仙的人。」我偏過頭認真地審視她。

「仙你個頭,好好開車,眼珠子都快淌出血來了。」又一記小拳頭溫溫柔柔地砸在我的肩頭。

這一路上大多數時候都是歡聲笑語,和林芮不同的是,李斐葉既能開得起玩笑,也會開玩笑,而跟林芮在一起時,幾乎我每次跟她開玩笑,都感覺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此時,雖然我和林芮保持着夫妻關係,但我和李斐葉的行為,也不是什麼狗男女亂搞關係的俗套勾當,我們是純潔而高尚的朋友關係。這次是我出差到皖南,而她想要旅遊,順便搭了我的便車。

至於我和李斐葉之間純潔而高尚的朋友關係的建立,還要從longlongago說起,其實也沒有多long,也就是幾個月前的事。

在找工作時,我吃飽了閉門羹,確切地說是吃膩了。雖然我明面上受過多年教育,可是卻無一技之長。雖然生命的長度允許我沉澱、積累,可是房貸卻不允許。雖然我本可以做個寡漢條子,但是傳統的觀念卻不允許。剔除這些廢話,簡單來說,就是身不由已。真若一片枯黃乾癟的落葉,被秋風吹地在佈滿塵土的小徑上滾來滾去。

走投無路之際,我被馮緣介紹到一家農藥廠,當一名四處漂泊的業務員,也算是無業青年被拯救了,為社會的穩定剷除了一個隱患。

本來我還怕林芮會不同意我像個浪蕩子般,到處浪蕩,不著家不顧家。沒想到我跟林芮商量的時候,她爽快地答應了,就好像我是她生命的隱患,巴不得我遠走他鄉,畢竟眼不見心不煩。難道她就不怕我在外沾花惹草?畢竟我這魅力,絕對是仔細照過鏡子后的自信。

後來,我才明白,當一個人不在乎你的時候,她又怎麼會在乎你的所作所為?

做一個到處浪蕩的業務員之初,我是相當興奮的,真實地感覺到天寬地也闊,任我逍遙,任我飄!路邊野花很多,我常常采來據為己有,車裏時常飄蕩著沁人心脾的花香,直到一年春天,花香鬧得我的過敏性鼻炎都犯了,那些花才擺脫我的摧殘。

大概在我浪蕩了一個月後,雙方父母就催着我和林芮要小孩,畢竟結婚兩年多了。媽媽說就是養只母雞也該下蛋了,是棵鐵樹也該開花了。農村的風言風語足以令人畏懼。但他們不知道我和林芮的感情,已如強弩之末,似快撒完的尿後續無力,若快奄奄一息的老人,即將壽終就寢,行將就木!但是我們沒有拒絕,是軟弱,是無知,是慣性思維在作祟。

由於我天天在外沾花惹草(採的是真正的花草),像個採花大盜,每天忙得不亦樂乎,所以我和林芮只能在我休息的時候,見縫插針、想方設法地完成傳宗接代的重任。可是,意外的總是來得措不及防,成心的卻都不遂人願。林芮的身體一點反應也沒有,倒為藥店做了不少貢獻。

我倒也無所謂,畢竟大多數時候都浪蕩在外。如果不考慮偶爾的夜晚的寂寞,那幾個月是我近些年來最快樂的時光。但是林芮卻很着急,好像在履行職責,急於速成,似乎這樣就能擺脫什麼一樣。

而我之所以再次遇到李斐葉,卻要從一場事故說起。

一次,通過同行我打聽到五河縣小圩村有種植辣椒的,於是我從BB市區開車去那裏。說是同一個市,但是距離市區卻挺遠。一路上車子行使在或平坦或顛簸的路上,路兩邊都是尋常的農村或者集鎮,並沒有什麼特別引人注目的風景,甚至可以說毫無風景。直到快要到小圩時,路面開始變得起伏不定,有種坐過山車的升降感。路兩邊也不再是平坦的田地,取而代之的是高低不平的丘陵。我雖從小在五河長大,但是從未涉足此地。比起五河的其他地方,此地確像是別有洞天,另有一番風味。

我很順利地跟當地一家農資商建立了合作。由於我們廠的產品效果斐然,在此地很快打開了銷路。跟客戶一起喝酒、擼串、唱歌,是我每次來此地必不可少的項目。喝酒沒個比頭,就是使勁灌,灌滿了腸胃就吐,吐完了再灌,我們沒少為解決生產過剩和國內經濟的騰飛做貢獻。擼串就比誰擼出的火星子多,擼得牙都發酸,就差把牙齒擼掉光,銘記下沒齒難忘的蹉跎歲月。唱歌呢,賓主都愛唱,奈何皆是公鴨嗓子,若是比誰唱得好聽,自己都覺得害臊,只能比誰唱得難聽。一個唱來,幾個笑,吵吵笑笑到雞叫。

可惜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開。沒過多久,很多農戶反饋我們的一款產品出了問題,導致辣椒大量落花落果,農戶要求賠償損失。涉及面積有500畝,賠償金額巨大。公司不認,農戶不善罷甘休。如果個人賠償的話,我連個內褲外穿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變成窮光蛋了,比雞蛋都光,光得連根毛都不剩。

那段時間,農戶天天圍堵在經銷商店門口,就像黑壓壓的烏雲遮住了我和經銷商的光輝歲月,搞得天昏地也暗。我打電話給領導,領導一本正經地回復我:「我們的產品沒有任何問題,讓客戶自己找原因去。」我只能自己納悶:人家的套餐組合用得好好的,加上我們的產品才出了事,這不明擺着是我們的產品的問題嗎?都火燒眉毛了,依然死鴨子嘴硬,領導果然是領導,心理素質夠強。

經銷商看了看或橫鼻子豎眼,或垂頭喪氣的農戶,一臉怨怒地看着我:「小趙啊,你看怎麼辦?」

「我沒經驗,按慣例,你需要賠多少錢啊?」領導的氣質我沒學到,但是不要臉的素養,我是發揚光大了。

「什麼叫我賠多少錢?是你們賠多少錢!」經銷商抓緊站在農戶堆里,橫鼻子豎眼地瞪着我,完美地將責任轉嫁到我的頭上,也把鬥爭的矛頭指向了我,沒想到人生第一次被這麼多人極其認真地關注,盡然是以這種方式。我看了看站在我旁邊唉聲嘆氣的老闆娘,突然覺得在這種時候還有人願意跟我一起同仇敵愾,我的人生像是耀出了小星星。

「我就是個窮光蛋,最多按照之前陪林總(經銷商)的規格,陪大家喝酒,陪大家擼串,陪大家唱歌。賠錢,沒門。」我委屈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沒想到曾經夢想鮮衣怒馬、仗劍走天涯的有志青年,竟自甘墮落到這種地步。社會果然是個大染缸。

「滾一邊去,找三陪也不找你這帶把的。」一個滿臉絡腮鬍的大哥聲若轟雷。沒想到我連墮落的機會都沒有,社會真殘酷呀。

「那,你們看店裏有啥,你們拿啥吧。」由於我是站立的角度,再加上被現實虐得頭腦發昏,不知不覺間竟以為自己是店主了。

經銷商趕緊制止準備大展身手的農戶們:「不能呀,你們這是搶,是違法的,會坐牢的。」關鍵時刻,法治社會的重要性完全顯現出來了。

經銷商一轉身站在我旁邊,跟我並肩作戰了,我瞬間覺得自己不再是無依無靠了。有盟友的感覺真好。

農戶和經銷商不停地扯皮,像農村拉大鋸一般,有來有往。夾在中間的我就如那根被他們鋸著的木頭,一來一往都受氣。這場曠日持久的疲勞戰,直到天黑農戶們才散去。

「林總,我也回去了。」我小心翼翼地說。

「在這吃點再走吧。」我看着林總似即將分娩的啤酒肚,心想都這個時候了,還想着留我吃飯,度量果然驚人。

我點點頭,「好的」兩字終究難以啟齒。

林總的大眼珠子咕嚕一轉,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拿起旁邊的敵敵畏說:「晚上也沒啥可喝的了,就一人一瓶敵敵畏吧。」

他說的輕描淡寫,我聽的魂不附體,身體一震,立馬站起來,對林總行了個注目禮:「林總,我還要開車,喝了這個影響開車。」

「男人嘛,怕啥?」林總依舊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

「影響開車。」我小聲咕噥一句,「我走了。」

說完話,我撒丫子就跑開了,像一把利劍穿破了黑夜濃重的軀體。心砰砰地亂跳,坐到車裏一陣后,我才覺得心情再次沉重起來。開出一段路后,我想到自己今年的遭遇:奶奶死了,跟林芮的感情徹底破裂了,現在工作馬上要黃了,關鍵自己有可能變成真正的窮光蛋,連根毛都不剩!心酸漾滿了肺腑,身體微微抖動起來,我把車子停在路邊,專心地哭了起來。

這場撕心裂肺的哭泣要結束的時候,我抽動着身體,仰頭看到滿天的星子,一顫一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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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由的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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