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往事(王冕篇)

第四章 往事(王冕篇)

書房內,高度緊張的精神使得千將毫無睡意,從眉角上不斷的滲出來的汗水沿著他略有滄桑的面頰緩緩淌下,他忽然感覺自己失去的手臂傷患處還在隱隱作痛,而他的體內好似有幾百隻,不,幾千隻螞蟻在爬動,在啃食他的血肉。

冰冷的寒氣肆無忌憚的侵犯著他穿著單薄的身體,但卻並沒有讓他的神經感受到寒冷,此刻,恐懼已經侵佔了他的大腦,逐漸控制著他的精神。

他坐在那裡,雙眼宛如失去光澤一般的死盯著書架,腦中不斷湧現三年前的事情。

那日,陳道長手持四相密令前來邀他,他雖不情願,但又不敢違抗密令,只好告別家人與八十多位大師級別的道友前去會獵。一路上許多道友紛紛表現出對這次獵靈十分的擔心,畢竟出動這麼多大師級別的妖師,那對象肯定是不容小覷的妖獸。但是當他們到達指定的位置息風河谷后卻發現,那竟然是十大惡靈的使者檮杌。

結果是必然的,八十多人死的死傷的傷,部分人的靈妖也在這場大戰中盡數被屠,八十多人的小隊倖存下來的也僅有十幾人,雖然倖存下來,但也都被檮杌的強大徹底擊碎了精神信念,導致一些人開始精神失常瘋瘋癲癲,而他自己就是那被擊碎精神信念的其中一人。

這三年來,他每日都不願也不敢再去回憶那場戰鬥,那場位於息風河谷的恐懼,這也直接導致他的性情有了巨大的轉變,曾經那個樂善好施的千大爺,也消失在了河谷中。但當他見到王冕胸口上的傷口那一刻時,他用三年時間打造好的枷鎖在那一瞬間被檮杌的爪痕無情的撕裂。

恐怖的場景開始放肆的在他腦中盡情播放。

那日,眾人開始紛紛利用地形和靈妖數量的優勢與檮杌展開對抗,但是當戰鬥打響的那一刻,恐怖的現實將他們深深地按在地上踐踏。率先打頭陣的黃長老被檮杌一爪子拍成肉醬、想攻其後路的劉長老被咬掉半個身體還在地上抖動、身體超過檮杌兩倍之多的靈妖齒虎被直接撕成碎片…此後的一個時辰中,河谷內由原來的山清水秀儼然變成了一副人間屠場。

一想到這,千將唯一的手又開始顫抖,斷臂處的疼痛感似乎更強烈了,汗水浸透了白色的中衣,而身子底下梨花木椅子也隨著他身體傳來的抖動一同吱吱作響。

陽光透過纖薄的窗戶紙蔓延進來,靜靜地散落在書房內的傢具上,牆壁上懸挂的一幅畫上也落了些許碎光,泛黃的紙片上正襟危坐著一位身著官服頭戴烏紗的老人,也不知道是畫師的繪畫技術高超,還是老人的目光原本如此,老人的雙眼深邃且有神。千將緩緩走過去,手指撫摸著粗糙的畫紙,他張開嘴像是想要說點什麼,但卻只是呼出一團白色的氣霧,看著氣霧緩緩地消散在空氣中,他的眼睛也變得憂鬱了許多。

院內傳來傳來下人們的交談聲,聲音飄到千將的耳朵中,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也讓他整個人回到了現實之中。他忽然略感寒冷想去拉一件衣服蓋在身上,卻發現身後只有一把孤零零的木椅,無奈他只好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中衣和頭髮,拉開門走出書房。

冬日的太陽顯得十分和煦但並不溫暖,下人們在打掃院內的積雪,見到老爺出來紛紛問好。千將站在院中任憑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抹了一把額頭上冰冷的汗水,轉身朝著正正房走去,這時妻子千丹卻提著衣服從房間內走出來。

「天氣嚴寒,就這麼冷冷地坐了一夜,也不知道披上披風,凍壞了身子可怎麼辦。」千丹略帶慍氣的將衣服披在千將的身上,千將卻只是尷尬的笑了笑配合著穿好衣服。

一個下人走過來看了一眼千丹,而後低頭說道

「老爺,夫人,來訪的客人醒了,千總管正在旁邊照看著,說請您過去瞧一瞧。」說完便拱手行禮退下了。千將點了點頭沒有作聲反倒是看了一眼身旁的夫人,見到夫人沒有說話他便先拉著千丹回了主房,換上了幾件乾淨的衣服,又用毛巾擦了擦臉,在與夫人請示過後,便一個人朝著值夜房走去。手剛剛掀開門帘,一隻腳還懸在空中沒踏進去,便聽見了王冕那熟悉且帶有些許虛弱的聲音。

「千大哥,別來無恙啊。」千將側身走進來,沒有說什麼,一屁股坐在千宗為他準備好的木凳上。王冕靠在土炕上存放被褥的柜子勉強著坐起身來,他乾涸的嘴唇,充血的雙眼,蓬亂的頭髮和有些發黑的雙臂,讓千將不由得皺起了眉毛。千將招手喚過千宗吩咐他叫個人去請個郎中,然後在送一些肉湯進來,千宗點過頭便出了房間,還不忘將門帶上。

「敘舊的話,過幾日待你傷好了在細細地詳談吧,我現在想問的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能讓你身負如此巨傷?」千將開門見山的挑明了自己的本意,他的眉毛緊張的擰在一起,倒是讓王冕有些驚訝。

「看來這幾年千大哥變的不是一點半點啊,倒不像以前那樣總是喜歡將條條框框掛在嘴邊了。」王冕淡笑一下,但隨即收斂笑容說道「那怪物又出現了。」他神情嚴峻的盯著千將,隨時可能昏倒的身體靠著意志在苦苦支撐。在聽到確認的話后,千將的手又不由自主的抖動起來,他立刻抓住大腿,狠狠地捏了一把,咬緊了后槽牙強忍著心裡傳來的恐懼緩緩說道。

「昨晚見到你身上的傷口時,我就知道了。」他將手放在胸口,閉上眼睛緩緩地長輸一口氣。

「那你可有打算?」王冕動了動還有些僵硬的身體,往上直了直身體,讓已經麻木的半側身子好受一些。

「哪有什麼打算,上次圍獵不少前輩高人皆命喪當場,我也是祖師爺保佑才僥倖撿回一條命來。你也知道,我獵靈千家直系一脈所剩之人已經不多了,而偏系...」說到這千將停頓了一下「更何況有家祖遺訓在那,一脈且只能一妻一胎,所以將獵靈的技巧傳下去的人已經不多了,而且小女根本無法修鍊本門秘術,所以...」千將說道這裡低下頭嘆了口氣。

「這我也略有耳聞,可嘆,我食靈一門傳到我這也快絕了門了,漂泊了十幾載也沒尋個老婆,也沒養出幾個得意的弟子。」王冕乾咳了幾下,吐出一口鮮血。

「王兄弟,快說一說你這傷是那裡受的,我等上次圍獵它是在息風河谷,見你如此嚴重的傷從河谷趕到皇城內,便是最快也得需三五日啊?」王冕乾枯的笑了笑,眼睛瞟向丟在一旁角落裡破碎的衣服隨後說道

「就以我現在的資質水平,受了這麼重的傷別說是河谷,就是從城門的位置趕到這都是不可能的。」他吞了口口水繼續說道「大概半個月前,我為了將本門技藝傳承下去,帶著四個新入門的弟子和兩個修行兩三年的弟子,我們一行七個人打算去河對岸捉幾隻小靈給,一來是給新入門的弟子用來煉靈的,二來也是想通過這次的試煉讓那兩名修鍊了兩三年的弟子可以單獨的進行拘靈,可就在大約兩天前吧,我們行至距皇城大約四十里的一個山谷內進行休息的時候。

「忽然從谷內傳出了巨大的震動聲,那聲音彷彿千軍萬馬從身邊呼嘯而過,正當我們幾人愣神之際,從山谷中衝出來幾百頭牤牛,我見事不好急忙呼喊眾人分散躲閃,可還是有個新人躲避不及,瞬間被牛角扯穿了肚子撕成了兩截,身體被跟在後面的牛群踩踏成肉醬,一個人就那麼沒了。

「而其他幾個人意識到事情不對的時候,更多的動物從山谷中沖了出來。我突然意識到這次可能是遇見中等的妖獸了,可還沒等我進一步判斷能否被我們捕獲的時候,那兩個自覺地資質不錯的弟子便掏出傢伙不顧我的勸告跑進了谷內。

「也怪我只是嘴上在阻攔,並沒有行動,那二人前腳剛進山谷,隨後便傳來了一聲慘叫,我叫那三個新人弟子快走免得傷了性命,可他們卻私自跟在我的身後。

「在聽到慘叫后,我便急忙掏出武器跟進谷中,可是等我剛一進谷后便看見,那兩個弟子已經變為兩灘肉泥印在地面上,我嚇了一跳,心中正想著到底是什麼樣的妖獸居然能在一瞬間擊殺兩名妖師,正當我愣神之際,突然襲來的一掌將我打飛,我的身子重重地拍在岩石上,但好在我躲閃及時那大妖只是在我身上留下一道爪印,我強忍著疼痛爬起來,吃下一個事前準備好的靈丸,

「正當我想逃離谷內時,便看見尾隨在我身後三個新人弟子此時已經被嚇得腿軟,我大叫著讓他們快跑,但已經無濟於事,那怪物已經把他們三人扔進了嘴裡,它嘴角湧出的血沫以及它那鋒利的爪子,使我想到了三年前出現在河谷內的惡獸檮杌。沒想到它居然跑到了離皇城這麼近的山谷中,並且還是悄無聲息的。

「之後我跑出山谷,在一片樹林中躲了一晚,而後一路靠著先前備下的靈丸才趕到最近的這裡,也得虧守城的士兵偷懶,我才能跳進護城河中順著水道口才潛進了城內...」一口氣講完這些話后,王冕虛弱的倒在一旁,他乾咳了幾下,隨後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氣,沒一會便昏了過去。

一直等侯在外面的千宗和大夫聽見千將的呼喚立刻走了進去。

「老爺,您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我來看著。」

「好,等大夫給他開完葯,給他換到西屋去。再讓人去把小姐叫到我的書房來。」千宗點點頭隨即便招呼了幾個下人過來吩咐了下去。

千將一個人若有所思的朝著書房走去,見到躺在躺椅上曬太陽的千喜,他也只是簡單的行個禮。走進書房后,看著書房角落裡那一塊被黑布覆蓋住的書架,他又陷入了沉思。

不多時,千葉穿著一身碎花小紅襖扎著兩個丸子頭,輕手輕腳地走進了書房,她輕聲喚了一句爹爹后跪下行禮。千將轉過身走到女兒身旁將她拉起來,隨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雙深邃的眼睛看著稚嫩的女兒,他似乎很難下這個決定。

「小石頭,跟我來。」他站起身朝著蓋有黑布的書架走去,而千葉則邁著小步子一步一步的走過去,睜著大眼睛看著父親粗糙的臉。「今天爹爹要告訴你一些事情。」說著一把扯下那塊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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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靈師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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