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離別(千葉成長篇)

第二十六章 離別(千葉成長篇)

端拱二年正月,遼軍圍攻易州,滿城守將將兵支援,為遼鐵林軍擊退,俘虜五名指揮使。遼軍遂全力攻城,城破,易州刺史劉墀投降。守將率兵甫逃,被遼軍包圍,全軍覆沒。遼以馬質為刺史,趙質為兵馬都監,將易州官民遷往燕京,遼聖宗親登易州五花樓,撫諭官民。

再說千家,自打王冕犧牲的消息傳到了他的耳朵里,千將便將自己的精力全都放在了韓玥帶回來的那本石書上,開始認真的研究那上面的梵文,雖然一連多日也沒弄出個所以然來,但他還是每日都將它打開仔細的分析著上面刻有的文字。韓玥自打那日受到連心的反噬后,身體就一直處於病怏怏的樣子,而且終日鬱鬱寡歡,每日都會在院內的石椅上坐著,然後獃獃地看著在院門進進出出的人。千丹的花粉症過了季節,便不在犯病,又可以每日歡喜的去送千葉上學堂了。

而千葉雖然到了上學的年紀,不同於男孩的樣貌,而且上的又是私塾,所以她終歸是要打扮一番的。但自打進了學堂之後,教書先生為了掩人耳目,刻意將千葉安排在最後面的位置,防止他人發現端倪。在這段平凡的日子中,她倒是交到了第一個朋友。

一日,在學堂上,先生持著戒尺雙目微瞌,聽著下面搖頭晃腦的學生們誦讀禮記中玉藻的一段。

「君在不佩玉,左結佩,右設佩,居則設佩,朝則結佩,齊則綪結佩而爵韍。凡帶必有佩玉,唯喪否。佩玉有沖牙;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君子於玉比德焉。天子佩白玉而玄組綬,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組綬,大夫佩水蒼玉而純組綬,世子佩瑜玉而綦組綬,士佩瓀玟而縕組綬。孔子佩象環五寸,而綦組綬。」

「嗯,於肆遠,你來背誦一下下一段的內容,讓我看一下你的功課做的怎麼樣?」於肆遠站起來對著先生鞠了一躬,放下書本。

「童子之節也,緇布衣錦緣,錦紳,並紐錦,束髮皆朱錦也。童子不裘不帛,不屨絇,無緦服。聽事不麻,無事則立主人之北面,見先生從人而入。侍食於先生異爵者,后祭先飯。客祭,主人辭曰:「不足祭也。」客飧,主人辭以疏。主人自置其醬,則客自徹之。一室之人,非賓客,一人徹。1食之人,一人徹。凡燕食,婦人不徹。食棗桃李,弗致於核,瓜祭上環,食中棄所操。凡食果實者后君子,火孰者先君子。有慶,非君賜不賀。孔子食於季氏,不辭,不食肉而飧。」稚嫩的童聲精準的背誦出每一個字,先生坐在上面靜靜地聽著,他眼睛微閉,聽到精妙處,他還時不時的點點頭。

「坐」於肆遠深鞠一躬,跪坐下來。先生睜開微閉的眼睛對著堂下跪坐的學生們掃了一眼,「看得出來,你是很用了心,那麼下一位,就千...」他突然想起千葉是女兒身,隨即立馬改口,「那個千葉前面坐的趙玄禮,就由你來背誦下一段。」趙玄禮站起來鞠了一躬,緩緩說道。

「君賜車馬,乘以拜賜;衣服,服以拜賜;君未有命,弗敢即乘服也。君賜,稽首,據掌致諸地;酒肉之賜,弗再拜。凡賜,君子與小人不同日。凡獻於君,大夫使宰,士親,皆再拜稽首送之。膳於君,有葷桃茢,於大夫去茢,於士去葷,皆造於膳宰。大夫不親拜,為君之答己也。大夫拜賜而退,士待諾而退,又拜,弗答拜。大夫親賜士,士拜受,又拜於其室。衣服,弗服以拜。敵者不在,拜於其室。凡於尊者有獻,而弗敢以聞。士於大夫不承賀,下大夫於上大夫承賀。親在,行禮於人稱父,人或賜之,則稱父拜之。禮不盛,服不充,故大裘不裼,乘路車不式。」先生微微點頭剛要對趙玄禮和於肆遠的背誦進行評點時,卻被剛剛落座的於肆遠搶話說道。

「先生,據家父說,這千家此次所生乃是女子,既是女子,古語便有『女子無才便是德』一說,更何況自古便沒有女子進入學堂的規矩,家父希望,先生可以給我們眾多學子一個解釋。」說完拱手作揖,於肆遠的一番話讓陳先生一時語塞,只能面色漲紅的看著一臉得意的於肆遠。

「這...這...」先生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有些焦急,想和這幫公子哥們好好解釋,可自己又不能將這件事說出去,不然的話會落得眾人恥笑,猶豫時,手中的戒尺被他捏的吱吱作響。此刻課堂上的學生們在聽到千葉是女子后已經炸鍋了,嘲笑的話語不斷的朝著千葉射來。使得她白嫩嫩的小臉變得紅撲撲的。先生站起來用戒尺敲著書桌,想讓課堂安靜下來,但議論的聲音已經把課堂推向高潮,於肆遠猶如站在道德至高點的聖人一樣,俯視著千葉,悄悄地將袖口處那個香囊丟在地上。

「女子就應當在家學習針線、紡織、刺繡等,絕不可和男兒混雜於一室,若要讀書,便請先生登堂入室回府教授,你如此做法,不是壞了祖宗的規矩嗎?」他走到人群中,大肆發表著自己的意見。而講台上的先生卻仍是一臉尷尬的看著這個場面。

見情況已經無法控制,而自己又遲遲給不出合理的解釋,講課的先生朝著紛亂的課堂大喊了一聲散學后,便灰溜溜地走了出去。一些不想參與爭論的學生紛紛收拾好書籍,一個接一個的離開課堂,只有於肆遠那一幫一夥的幾個好朋友跑到千葉面前,有的摘下她的帽子露出她那一頭盤起的秀髮;有的學生將她的書本摔在地上並將她書寫用的紙筆一併搶來扔走;甚至有開始讓她離開學堂。嘲笑的話語不斷的湧進千葉的心裡。

「夠了,一群男子欺負一個弱女子,你們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羞恥。」前桌的趙玄禮拿著竹簡指著他們。而這群人被他這麼一喝,反倒安靜了下來,射向千葉的目光紛紛轉投到他的身上。

「呦,這趙家的公子,看不慣這種事情了,出來當好漢了。我告訴你,學堂不準進女子這是自古就有的規矩,我們只是讓她趕緊從這裡離開,並且不要在出現,何來欺負一說。而且,出頭這件事,哪輪得到你這個臭蟲出來。這裡的每一個學子,都比你家高貴,你家什麼情況,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於肆遠趾高氣揚的走到趙玄禮的面前,仰著頭看向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我家的事,自有我家的人來定奪,但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你來評論。而且我告訴你,這古語也是有錯誤的時候,並非女子無才便是德。」趙玄禮瞪著眼睛看著於肆遠。

「揶揄之徒,竟還自欺欺人?」

「你可知,自漢朝始,便有才女一說,寫《漢書》班固的妹妹班昭,三國逐鹿時期的蔡文姬,乃至前朝出名的才女上官婉兒,這都是讀過書的女子。更何況我朝開國,太祖皇帝也是鼓勵芸芸眾生而平,為何到了你口中,女子便應該不入學堂,就該去作女紅?這豈不是罔顧太祖皇帝的意思?」

「你...你...」趙玄禮的目光堅定的看著於肆遠,這一番話說下來,他面前的於肆遠面紅耳赤的看著身旁一群不敢出聲的朋友,他氣憤的推開人群,跑出課堂,那群人如作鳥獸散一般隨之散去。

趙玄禮的身後忽然冒出一個怯怯的腦袋,那是他最好的朋友,彌生。彌生悄悄拉了拉玄禮的衣袖,指了指含淚的千葉。趙玄禮和彌生手腳麻利的撿起被他們扔在地上的帽子和書籍,收拾整齊的擺放在千葉面前,趙玄禮又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遞到千葉面前。

而千葉跪在書桌前,獃獃的看著地上那個不起眼,卻又十分扎眼的香囊,眼淚緩緩落了下來。

「千葉,別哭了,這樣以後我和彌生就是你的朋友,我們不會在讓他欺負你了。」彌生怯生生的從趙玄禮身後探出頭來,對著千葉點了點頭。千葉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的抬起頭看著那兩張帶著笑容的臉龐點了點頭,伸手接過趙玄禮遞上來的手帕,但她的眼睛卻還落在那個香囊上,因為那是她阿孃花了好幾個日夜才綉好的。她今早,趁著沒人偷偷地將香囊送給了於肆遠,並告訴他自己是女孩。

見到千葉不在哭泣,趙玄禮露出笑容,麻利的將書籍塞進千葉的書桌里,而後一把牽起她的手,拉著千葉跑出學堂。後面的彌生正要離開的時候發現了那個落在地上的香囊,他看了看被玄禮拉走的千葉,伸手將它撿起來,悄悄地放進懷中,然後在趙玄禮的呼喊聲中,快速的向外跑去。

端拱二年末,大雪又覆蓋了這座城池,一些佃戶看著瀰漫的大雪不禁在心裡說著「瑞雪兆豐年」這樣的話。而汴梁城的內外則猶如被一條厚重的白色毛毯覆蓋起來,遠遠的望去白茫茫一片,只有少數幾家的屋頂上飄出一縷一縷的裊裊白煙。

這一日,一向不喜歡梳妝打扮的千喜忽然對著銅鏡開始打扮起自己來,他整理好自己的頭髮,鬍子,又換上了平時捨不得穿的衣服,將自己的生平寫在一張紙上,又將一把長槍從床榻下取出來,仔細的擦拭了一番后,他這才吃力的拖著一把椅子走到大雪瀰漫的院中。千葉抱著白狐跟在後面,只見她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外罩一件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而千喜則穿著一身簡樸的深色長衫,只不過略顯老舊。

他看著從陰暗的天空中不斷落下的雪花,緩緩地從口中呼出一口白氣,眼睛逐漸合上,腦中卻想起當年有個姑娘親手為他作了這件衣服,他當時高興的程度,不亞於孫女出生的時候,他蒼老乾枯的手在衣服上面撫摸起來,腦中又開始回憶起她離開的時候,可怕的病痛纏繞在她的身上,雖然她的面容看起來有些蒼老,但她身上的氣質卻怎麼也無法隱藏。

「我,想你了。」千喜對著陰暗的天空緩緩吐出這一句話,呼出的熱氣,被寒冷的風雪裹挾帶走,也似乎在撥弄著他的心弦。

風忽然變大了,雪也隨之愈加的猛烈了。寒風吹動著他蒼白的頭髮和鬍鬚,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身上,白狐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從千葉溫暖的懷中掙脫出來,跳到地上,在如同白色毛毯的地上留下它一連串優美的腳印,它矗立在千喜的面前,立著上半身,卻低著頭,彷彿是在祭誥著什麼。

千喜呼出的氣愈發的少了,整個人仰面躺在木椅上,站在一旁的千葉伸出小手拂去堆積在爺爺面頰的雪花,而後脫下自己的褂子,將它蓋在千喜的身上。花飛舞的更加猛烈,不停的玩弄著千喜的鬍子,而他的手也逐漸僵硬,千葉的手被凍得通紅,可卻牢牢地抓著爺爺的手不放,似乎想要將自己的一絲溫暖傳到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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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靈師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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