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有神從底下爬上來了！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不知置身何處，不知道自己是誰，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清醒。
只覺得模糊的意識里充斥着的滿是怒吼哀嚎，吵得人不得安生。
「神也會滅！毀滅吧！哈哈哈哈哈」
「這骯髒的世界！」
「去殺了他！」
「去清理乾淨！」
「去把這個世界清理乾淨！」
……
厭惡！極度厭惡！這是朢溱有意識以來的第一道情緒。
來不及反應，便恨不得將四面八方的嘶吼吵鬧吞噬殆盡。
然而任其如何吞噬，周邊的絕望與怒吼無窮無盡，只能被動感受着這無盡血獄里令人作嘔的種種情緒。
好不容易聚攏的意識愈發無法控制，無法言喻的痛苦撕扯之下，意識開始變得血肉模糊……
意識再次消彌之際，陣陣清脆的銀鈴聲牽引如夢。
有聲音從由遠及近而來，在這無盡的絕望深淵裏，顯得分外悅耳。
「溱溱，你終於醒了嗎？」
「溱溱，跟你說呀，你可睡的太久了，真是快累死我了！」
「哎呀，你怎麼又睡了，別睡，溱溱，別睡……」
一道模糊的身影急切地貼近，親切熟悉，卻分辨不出是誰。
朢溱想問，痛楚、雜亂、怨恨，近乎瘋狂的情緒無處不在，撕扯著根本開不了口。
「算了算了，你還是睡吧，被困在這裏也是難受的緊，我每次在夢裏都感覺這裏呼吸不了……」
雖然這裏已經夠吵了，但這嘰嘰喳喳的親切絮語，卻奇迹般的屏蔽了周邊的喧囂，如有暖流襲入周身，身遭的痛苦也似乎有所緩解。
不知又經歷的多少次的反覆吞噬與相互撕扯，無盡的哀嚎與嘶吼從未減退半分，但每次醒來總能在清脆的銀鈴聲與熟悉的絮語里清明上幾分。
「去清理乾淨」
「去把這個世界清理乾淨！」
……
他記起來了！
神，滅了！
——————
萬界鏖戰，生靈塗炭，神皆涅滅，墜入無盡深淵！萬劫不復！
朢溱作為神界規則守護者之一，自然無從逃脫。
如今，這無盡血獄，隨處夾雜着眾神的碎屍骸骨，無怪乎支離破碎的意識滿是對天地規則的控訴。
不過，他無暇顧及這些。
雖然感覺不到軀幹實體的存在，但意識里一股股暖流正在源源不斷的輸送到他那被撕裂的感官，將他從這血肉模糊的煉獄里剝離出來。
他記不起那個聲音是誰，卻本能的將意識依附在這股暖流之上，緩解自身的痛楚。
以前看着人類在絕境中創造神明、信奉神明，他從來只是帶着一種瞭然於心的冷漠態度，卻未有過此般的感同身受。
如人類對神明的嚮往一般，渴望被救贖，渴望那虛無縹緲幻象。
但是，漸漸地，那縷他拚命想要吸附的暖流越來越淡了……
那些被吞噬的東西隨着也開始漸漸有了意識，不同的意見在自己的意識里相互衝撞。
「想活下去嗎？把這裏的所有東西都吞進去就好了！快啊！」
「不行，要付出代價的！」
「沒有人能從這裏出去，神也不行」
「你不快點吞下去，總有一天，他們也會把你吞下去的」
直到有氣無力的話語聲再次響起，他才再次找回一抹清醒。
「溱溱，我要先睡一會兒了，我不行了，等我休息好了再來救你……」
然而，隨之而來的是那股暖流銷聲匿跡，被困了千百年的無盡黑暗與痛楚感受再次吞噬而來。
「別走，你別走啊……」
朢溱再次陷入絕望與瘋魔。
他甚至懷疑，剛才的那份暖意是否就如同人類對神明那般虛無縹緲的美好幻想，根本就不曾存在過。
神與天地萬物共生，掌管控制萬界。創造規則，也被規則所制。
朢溱作為神界規則守護者，看過無數次人間生靈塗炭，看過無數場獸怪征戰妖魔霍亂，卻從未有過絲毫的情緒波動。
只要萬界萬物沒有瀕臨絕境，世間一切在他的眼裏，不過是細沙揚塵，不值一提。
或許也正因為如此，從未感知過任何情緒的神祇們，從未想過有一天也會橫生狂妄、嫉妒、絕望、痛苦等等這些陌生的情緒，更沒想過會彼此間屠戮。
一旦這些來臨，什麼天地規則之神！一樣連螻蟻也不如！
如今作為天地守護者的神竟然也開始渴望那些弱小生靈的庇護，真是可笑至極！
想要重新建立規則！想要讓一切都臣服！想要擺脫一直來的痛苦！
原來，有了私慾的神，不過亦是弱肉強食下的一群蠅營狗苟罷了！
聚集起來的意識開始肆掠周邊的一切。
凡有意識的一切全部被吞噬殆盡！想要脫離此處的慾望越來越深！
然而，這裏就像被封印的棺槨，任其如何橫衝直撞卻始終無法逃脫。
————
難道真的要被永遠困在這裏了嗎？
但是，他在冥冥之中能感覺到，那個人還會回來的，雖然他不知道她是誰，但是他知道，她一定會來的。
想到這裏，他總會從那種近乎瘋魔的情緒之中收回幾縷理智，甚至還夾帶着幾絲陌生的欣喜。
這種情緒是陌生的，卻讓他第一次有了期待。
銀鈴聲再次響起的時候，這種期待與欣喜終於達到了頂峰。
「你來了！」
「溱溱，你可以說話了！太好了！這次終於可以帶你出去了！」
「嗯。」
千絲萬縷的意識被一點點的剝離。
雖然早就已經做了準備，但是那噬血蝕骨的痛楚襲來的時候依然差點將意識全部衝散，彷彿再次經歷了千百年煉獄的折磨。
當有光灑落，穿過無形的軀體散落四周，本應無任何知覺的意識，似乎感覺到了，溫暖。
目及之處，沒有少女的身影，卻有一隻體型碩大的魘獸酣睡在側。
原來是你啊。
看獸型分明一點兒都不少女啊。
朢溱，笑了。
——————
此刻，在遠方冥道途中的一座宮殿裏，一個身着紅色鎧甲的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手中的絲線猛地收緊，將正擺弄着什麼的人偶一把攬入懷中，「你看，竟然還有東西能從底下爬上來，我就說么，神滅不了」。
聽他如此說，看似毫無生氣人偶，突然發出一陣咯咯咯的怪笑，「就算爬上來，神，也不是神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