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戰魂歸故里

刀疤男人跟着魅回到三陰城，城樓下，鬼婆站在那兒等他們，煙蒂落了一地。

「回來了。」

鬼婆看見由遠及近，身形慢慢清晰的三人，看見走在隊伍中間的刀疤男，眸子突然閃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又不動聲色地退回來。

「向大人，你在這等我們？」蕭塵孩子氣地從三人中跳出來，期待地看向鬼婆，他口中的「向大人」。蕭塵跟着大家喊鬼婆為「向大人」，他也不知道鬼婆到底什麼來頭，只是大家都這麼干，他也樂得其所。

「額……大人？您好。」刀疤男情緒已經平靜下來，恢復了一個有識之時的姿態，雖說模樣瘮人，但舉止仍然彬彬有禮。他用現代的方式向鬼婆點點頭，禮貌問好。

「你好……」鬼婆嘗試着回給男人一個微笑，又意識到小未和蕭塵還在旁邊，來不及再收回來，最後只能尷尬地把笑容僵在臉上。

自從三人走到鬼婆面前以來，這女人雖說是在和另外兩人對話，可她的目光卻久久停在刀疤男臉上，而這一幕正好被魅盡收眼底。

「行了，人我給你帶回來就交給你了，撤了撤了，累死個鬼了！」魅誇張地伸個懶腰，揉着惺忪的雙眼，拉着一邊還在醞釀情緒的蕭塵，瀟灑地轉身離開。

「哎～老大，這就走了，不再多說兩句邀個功要個特權什麼的？這不是你的……唔！」蕭塵被猛地一拽，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旁若無人地將內心想法全都說了出來。

「閉嘴！說個鎚子呀！你以為說書呢！」魅丟給蕭塵白了一眼，內心一萬隻草泥馬跑過。趁著老底兒被抖出來之前，他趕緊捂住蕭塵的嘴，訕笑着從人群中逃離。

「對了大姐，別忘了報酬！」果然，魅不是個做賠本生意的人，落荒而逃之餘，尚不忘為自己討個好處。

「……」鬼婆回給他一個嫌棄地眼神，想着三陰城的形象全被這個滑頭給毀了。

「他們這是……」刀疤男一頭霧水地看着離開的兩人，不知所以。

「沒事，不用理他們。」鬼婆寬慰說道。

「嗯……」刀疤男似懂非懂，點點頭以示禮貌。

氣氛突然間有點微妙，兩個人對站着，看得出來多少都有點緊張，誰也沒再說話，鬼婆地打量著男人，最終將目光停在對方臉上那道血肉分明的傷口上。男人被看得局促不安，越是這樣，越覺得尷尬。

「額……你好，那什麼，剛剛那兩位先生說我屬於這裏，你是知道什麼嗎？」男人不明所以，選擇主動打破僵局。

「是，你屬於這裏。」鬼婆回頭神來，一字一句將男人的疑惑落實。

「那你能給我說點什麼嗎？」男人試探地看向對面這個面容姣好的漂亮女人。

「當然，這裏曾是你的故鄉。」

「還有呢？」男人在聽到「故鄉」時打斷了鬼婆的回憶，急切地走近鬼婆想知道更多。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有失風範，忙退回來道歉「對不起。」

「沒關係，」鬼婆語氣舒緩寬慰着他，大方露出笑容，相比於剛剛的僵硬，這個倒更加真心。

「你住在這裏，就住在那兒，整個城中最外面的房子裏，保護著整座城。從最開始荒涼落敗的一個空城，到後來這裏的車水馬龍，你在這兒生活了很長時間，久到你認識來這兒逃難的每個人。遍體鱗傷的人來這，你就幫他們緩解苦和傷，無端生事的人來這兒，你也幫他們捍衛這裏的安寧。你救，也殺。三陰城的人奉你為戰神，你就願意成為他們的守衛。時間就這麼悄悄悠閑自得。」鬼婆的聲音里露出點點興奮來，她的眼睛閃爍著，驕傲的光。

男人看着她，竟白白地生出一抹要揉揉她頭髮的衝動來。他剋制住情緒，耐心地繼續聽鬼婆說話。他也覺得這小姑娘說話的時候全身都是在發光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你在來來往往的相逢和別離中萌芽了惶恐，有一天，你突然告訴我，你過膩了分不清白晝和黑夜的光陰，看累了黑白不明的世事。你說你想出去看看，見識一下他們，這些經歷過人間煙火的鬼魂生活的世界究竟是是怎樣一種繁華，又或者是放蕩不羈。你把你的城暫交給我，一併把攬城也給我，那時候我還是個什麼都不明白的小屁孩兒，你竟然這麼不負責任的就放心離開你說攬城會幫我，說鬼神會幫我，讓我別害怕。我還記得你走那天，我一手抓着攬城，躲在鬼神後面生氣不理你的樣子，我們倆在城門口望着你漸行漸遠的背影，然後冷不丁地號啕大哭，鬼神怎麼哄也不行，真真就是個小孩子嘛！那天好像出太陽了，是記憶里第一次見它從地平線上爬出來。微微的光趴在你蕭蕭的肩頭，定格了我人生記憶里第一份美好而不可及的剪影。」

在回憶里，鬼婆是個小孩子。她的聲音啞啞的，聽得出來有在剋制。回憶過去，就像是把那些塵封在年歲里的感情一一鋪展開來，一字一句重複播演着那時候的或喜悅或悲傷，然後在心裏加深了印象。

男人聽着屬於自己的過往，卻找不到零星契合點，他更像是在聽一本年代久遠的話本，本該感同身受，只是他已不再有情。他不知道該不該安慰這個情緒跌宕起伏的小姑娘，看着她落寞的身影，男人竟跟着難受起來，只是伸出的手掌還沒有落下就縮了回去。

「後來，我不生你的氣了，我開始有點懂你當時的慌亂了。可是，我卻不能和你分享點什麼。派出去的兵去打探你的消息，說你在人間生活得很好，有平穩的生活，還成了醫生，我可開心了，心想總算沒白活一趟，你沒變真好。我也不能落後呀，等你回來的時候也得讓你對我讚不絕口，至少也要刮目相看吧，然後我就跟着鬼神到處跑，學本領長見識，拚命地保護你的城。」

鬼婆自顧自地說着，時而情緒高漲，時而頹靡落寞。不過，眼睛裏閃爍的光逐漸清澈，變成一潭泉水流過被歲月落滿灰塵的長河。

「可是後來，你只人間走了一程。你讓人捎信回來，說你累了，讓我接你回家。」

「歡迎回來，向老大。」鬼婆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來，抽出攬城，遞向持續發懵的男人。

「你叫我什麼？」男人被鬼婆的舉動嚇了一跳，難以置信地審視着面前這個小姑娘。

「向無念。」鬼婆將男人的驚慌看在眼裏，她坦然一笑，隨手一個響指，一束藍光在男人上空打轉，之後系數跑進男人身體里。

「你呢？你是誰？」男人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就陷入了光屏里，說不出話也聽不到聲音。數不勝數的光點承載着屬於他的記憶，一滴不剩地全還給他，隨着光慢慢暗淡，他的記憶線愈發明朗。

「我叫……向南初。」而光圈之外，一直被百鬼稱作鬼婆的年輕女人，模樣也不過是人間正值風采的姑娘。她盯着男人莞莞，輕聲呢喃，「你終於回來了，向老大。」

「老大，咱們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蕭塵看着平時面無表情的鬼婆一會兒悲傷一會興奮的樣子突然做賊心虛了起來。

遠在百米之外，魅和蕭塵躲在隱身衣之下，偷偷觀察著這邊的動靜。魅發誓，他撞見兩個人的對話實屬意外，他只是忘記還出入證了，想着就一會兒功夫就折了回來，沒想到就撞見了這樣的場面。過去不合適，離開也有動靜，魅只好躲進隱身衣里想當會兒「空氣」，沒想到蕭塵等不及倒找了過來，他又只好把那小子也塞了進來，兩個人心驚膽戰看着這邊。

「現在知道不好了，早幹嘛呢，別人秘密都聽完了才良心發現？」魅也覺得不道德，責怪蕭塵沒及時阻止他。

兩個人在那邊最放鬆警惕的時候想起身離開，無奈蹲的時間太長，腿麻了，根本站不起來，乾脆順勢坐了下來，只好等他們走了以後，才最後離開。

「今天的事，魂飛煙滅也得咽肚子裏！」臨走時，魅恐嚇著讓蕭塵保密。

「我保證！我可不像老大你這麼大嘴巴！」蕭塵睨了魅一眼，大膽吐槽他。

「走了！」魅揉着酸麻的雙腿催促着，接着一個堅實的拳頭捶在蕭塵背上，引起一片哀嚎。

「老大，能不能對我好點呀，鬼也會疼的！」蕭塵皺着眉，一瘸一拐地跟上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