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祝你幸福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失魂落魄地走出漢達精密的廠門。

我沒有大吼大叫，也沒有大哭大鬧，只是木訥地走着，任由眼淚像洶湧海水一般從崩潰的堤岸噴射而出，化作一股洪流直落而下。

我還不到18歲吶，我就要死了，我不想死，我還沒活夠，我才剛剛走進這世界，我好想好想多看一眼這花花世界。

夏天的時候，高考失利，我都可以從容面對，我都可以笑看人生，我可以憧憬未來……

可是，面對即將終結的生命，我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勇氣。

我已經沒有未來了，我不知道我還能存活多久，我害怕死亡……

我還有愛着的人兒啊！我們曾幻想着以後幸福美滿的生活。我賺錢養家，你貌美如花……

我的爸爸媽媽辛苦了大半輩子，我還想着我努力奮鬥，讓他們安享晚年……

我還想着我的妹妹，供她上學啦……

可是老天為什麼那麼的不公，要收回我的生命……

或許眼淚已經流干，我低着頭一路懵懵懂懂地來到了熹涌市場。市場上的人很多，我無暇顧及，只是眼睛定定地看着路邊的公話超市。

我站在路邊等了許久，我好想跟人訴說我的遭遇，希望得到一點慰藉。

過了一會兒，我來到公話超市，抓起座機電話上的傳話筒，掏出身上的硬幣，朝着入幣口投了一個進去，顫巍巍地按著父親那個熟悉得不得了的電話號碼。

可是一連輸了很多次，電話號碼都是錯的。或許老天安排我不要告知父母，令他們擔心。

「嘟……嘟……嘟」電話最終還是被打通了。

「喂！哪位？」聽筒里傳來父親的聲音。

我聽着父親的聲音眼淚再次決堤，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我趕緊將聽筒拿到一邊去，右手捂住嘴。

我不想讓父親聽到我哭泣的聲音，因為父親打我從小就灌輸我，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淚的思想。

「喂！喂！你哪位呀？喂！咋不說話？」聽筒在一旁依舊吐著父親呼喚的聲音。

我使勁地捂著口鼻抽噎著，眼淚從我的眼裏不停地流下來，滑過臉頰、指縫、鼻翼、嘴角，最後隨着手臂流經手肘滴落在地上。

「神經病啊！不說話！咔嚓！嘟…嘟…嘟……」父親抱怨一聲吼，掛斷了電話。

我左手放開了聽筒，然後將手覆蓋在了臉上，蹲下了身子，顫抖著掩面痛哭……

「靚仔！你哭什麼？」電話超市老闆娘來到我的身邊問道。

我聽見她的聲音，眼淚淌得更厲害了，我受不得這關心。

老闆娘見狀也不說話，只是將手中的紙巾遞給了我。

隔了好一會兒，我才漸漸平息下來，站起身來，頂着一張花臉看着眼前這個胖大嬸說道：「謝謝！」

「靚仔，沒有過不去的坎，過了就好了。加油！」胖大嬸做了一個加油的動作后，轉身離去了。

我看着眼前的電話，深呼吸一口氣，平息了一下心情，再次撥打父親的電話。

「喂！」隔了好一會兒，電話那頭才傳來父親有點不耐煩的聲音。

我穩著自己的聲調，輕輕地叫着：「爸！」

「挽風？」電話那頭父親疑惑道。

「爸，是我！」我的身體有些抖動，我盡量控制着說道。

「啥事？」

「我……」我的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

「一個男人說話懇切點，有話就說。」

「我被辭退了！」我穩住心神，突然有點不敢告訴他真相了，於是委婉道。

「為什麼？」

「嗯，就是有些不合格！」我繼續說道。

「我老早就叫你回去復讀，你看看你現在文不能、武無力的，出來幾個月了，你說你都幹啥了？你現在這個樣子能幹啥？」父親有些生氣了，語氣也嚴厲起來了。

「爸！你可不可以溫柔地對我一次。」我的聲音有些低沉，險些破音了，強壓着即將崩潰的聲音說道。

「溫柔！溫柔個屁！老子不會！你他媽的，老子跟你好好說，你不聽，現在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跪着也得給我走下去。」父親語氣兇狠地說道。

「嗚嗚……」我徹底崩潰了，再也壓制不住。

「哭！哭個屁啊！說你兩句你就哭，要你有個卵用。」父親聽着我的哭聲，很是生氣地說道。

我聽着父親的話，哭聲越來越大，是啊！現在的我還有個卵用。

「說話！不許哭！」父親命令道。

「嗚嗚……」

「媽那個巴子！說不說話，不說我就掛電話了。」父親不耐煩地說道。

「爸……嗚……」我生怕父親掛斷電話，喊他一聲，卻又忍不住繼續抽噎著。

「滾你媽的！」

「我得絕症了，我要死了，爸！我不想死！」聽着父親的叫罵聲，我害怕他真的會掛斷電話，於是嘶聲力竭地快速說道。

「啊？放你媽的屁！」父親愣了一下，隨後又是罵道。

「嘟…嘟…嘟……」我的耳朵里傳來電話被掛斷的聲音。

我努力將話筒放好，隨後背靠着電話亭緩緩地坐在了地上，抱着雙膝，再也掩蓋不住的哭聲瞬間爆炸起來。

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地盯着我看，或許他們無法理解我這樣一個小夥子，為什麼要這樣肆無忌憚地放聲大哭。

「靚仔！靚仔！」胖大嬸再次來到我的身旁，一邊給我遞著紙巾，一邊喊道。

過了一會兒，我抬起頭，接過大嬸的紙巾將臉上的淚水抹去，努力地給她做了一個笑臉，很誠懇地說道：「謝謝！」

「加油！」大嬸微笑着說道。

我點點頭，便往市場旁邊的一家網吧走去。

我付了錢，很快便打開了一台電腦，隨後登錄了qq，找到了春的qq號。

現在已經快中午了，我見着春正好在線，趕緊發了一個視頻請求過去……

嘟……對方拒絕你的視頻請求。

「春兒，我想你了！」

「我現在要去食堂吃飯了，等會回來跟你聊。」

「我想跟你聊兩分鐘，就看一眼你就好！」

「哎！我真的要去吃飯了，舍友都等我呢！」

「春兒，我愛你！」

「哎！風！我有件事想給你說！」

「什麼事？」

「我……」

「你怎麼了？你說吧！我等你！」仟韆仦哾

「我、我覺得我們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你以後一定會遇着比我更好的人。表情(抱歉)！」

「什麼？什麼意思？」

「你不能做的詩，我不能做你夢。我有更加美好的未來，而你也有你的人生，所以我們分手吧！」

「好吧！這也是我想說的。祝你幸福！」我腦瓜子嗡嗡作響，卻又是很倔強地發出了這句話。

我退出了qq，不再想去看，她會給我回復什麼。眼淚一點兒也不爭氣，使勁地流淌著。我不知道是傷心了、生氣了，還是因為自己的絕症而真心地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