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終

第192章 終

整個世界都在碎裂,直播間的光與碎開的天幕混在一起。

方棠棠說完這句話后,力氣就好像被全部抽空,半跪在地上。她看向鏡子,鏡子裏開始流血,嘎吱嘎吱幾聲,被藍光照射后,出現了幾道裂縫。

鏡子裏的少女被蒙上一層流淌的紅血,慢慢扭曲變形。方棠棠看見了另外一幅畫面:年輕女人站在屍山血海上,半跪在地上,雙手合十,閉着眼睛,像虔誠的信徒。

是夜深花睡。

她腦中被塞進無數信息,疼痛難忍,低下了頭,想起所有過去時,忍不住低低笑了聲,淚水從眼眶流下,順着血水,顯得有些猙獰。

她記起來了。

她曾經來過這個世界,以夜深花睡的身份,被直播間派遣到這個世界,搶奪山神手裏的鏡子。這面鏡子,似乎蘊含極強的能力,是直播間很想得到的東西。

和她一起來的,除了陸漣,還有幾個高級任務者。但那時經歷的,遠比現在要殘酷,其他的人都死了,成為山神的養料,而她在陸漣的掩護下,終於來到的鏡子面前。

她意識到這個道具擁有的力量超過她曾經的所有道具,是直播間也覬覦的東西,加上想到身後瀕死的陸漣,選擇背叛直播間,許下一個願望——

讓所有的人或鬼,都能擁有一方自由的天地,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陸漣的願望是,想要棠棠活下來。

他們只是「神明」級存在面前的螻蟻,獻祭生命,只不過是引發了兩個世界神明的爭鬥。力量強大的直播間,與這方世界的主人開始昏天暗地的打鬥,最後直播間的力量不甘離開,而鏡子砰地一聲,碎成三片,山神沉入樹木深眠,力量在逐漸衰減。

鏡子裏出現了槐鎮,她的意識回到許多年前,以為自己還是那個天天為高考煩惱的高二學生,媽媽到了更年期脾氣不好,爸爸人到中年開始禿頭,生活里充斥着各色雞毛蒜皮小事,看似平常得沒有半點波瀾。

是她曾經一次又一次,也是無數任務者們,都想要回到的生活。

但,無論如何,也回不到真正的過去了。

更年期的老媽,頭禿的老爸,嚴厲的班主任,溫柔的語文老師……是她在任務世界裏,拯救過的惡鬼們。它們生前遭受不幸,死後終於找到一方寧靜之地。

而每天都給她帶早餐奶的少年、丰神俊秀的同桌、穿着白襯衫,不苟言笑,黑眼睛亮得像裝着星辰的竹馬,是曾與她並肩同行、是寧願犧牲自己,也要讓她活下來的同伴。

她想起在槐鎮的時候,語文老師和她說過關於槐樹的故事。

書生淳于芬夢中進入槐安國,在其中迎娶公主,***厚祿,潑天富貴,後來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嘗盡心酸,最後他醒來,發現自己睡在槐樹底下,旁邊螞蟻爬來爬去,所謂的槐安國,只是槐樹根下的螞蟻巢,而潑天富貴、家破人亡、世事辛酸,不過南柯一夢。

她也好像做了一場夢,夢裏,陽光燦爛天空湛藍,沒有陰鬱絕望和死亡。

有人護住這一場好夢。

一直以來,他們隨着邪神的意志,被藏在了鏡子裏面,躲避直播間的窺探。但直播間源源不斷遣出任務者,來尋找他們的蹤跡,最後,通過鏡子,開闢出一條道路。

再以後……就是她遇到的事情了,神秘的轉班生,夜晚的鬼怪,變得陌生的街道與家園,還有每到夜晚才會出現,負責修補這方天地的青年。

陸漣,一直是他,從來都是他。

她終於從這場美夢中醒來,睜開了雙眼,三面鏡子碎片自動融合在了一起,她捧著鏡子,走出樹洞外,站在溪山山頂。

距離當年那次任務,已經過去很多年。

斧頭依舊扎在老朽的樹皮上,槐樹已經枯萎了大半,懨懨垂著枝葉,生命力快被抽走的模樣。她的目光落在庭院中央倒著的屍體上,屍體只剩下白骨,半跪在地,黑色風衣,空蕩蕩的眼洞,望向了她。

方棠棠攥緊了雙手。

因為陸漣的願望,她當年沒有死,躺在樹心之中,一夢數年。

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什麼,但她知道,直播間馬上就要過來了。她回頭望了眼快枯萎的槐樹,槐樹神本來就在衰弱期間,加上那次任務中,和兩個邪神對戰,生命力削弱了許多。

這也是直播間能再次侵入的原因。

她意外發現,自己竟然能感受到槐樹的氣息,一抬起手,藤蔓纏繞她的手,樹葉溫柔拂過她的手背。

是鏡子的關係嗎?

方棠棠低頭看了眼鏡子,鏡子中,是槐鎮的溪山。

她伸出手指,撫在上面,鏡面出現水面般的波紋,下一秒,她出現在鏡子中。

獨屬於直播間的藍光鋪天蓋地,摧毀溪山下的建築,曾經他們的家園,被颶風捲成碎片。

黃泉的隊長,俞舟站在山腳,抬頭看着他們。

藍色光柱之中,無數的任務者被傳送到槐鎮,直播間這次算下了血本,幾乎把任務者全部派出,想要抓住他們,得到鏡子。

方棠棠回頭,在自己身後看到許多熟悉的身影。

父母、寧薇、班主任、老師、游煩……還有陸漣。

這個世界,身份都是假的,但她知道,想要守護的情感是真的。

他們都在守護同一個夢,守護,同一份寧靜的生活。

狂暴的藤蔓和樹根,很難阻止有直播間幫助的任務者們。他們衝上溪山,被攔在神廟門口。藍色的光柱停在神廟上,隨時將他們吞噬。

陸漣站在她身邊,似乎想殊死一搏。

方棠棠偏頭,望着青年的臉,想起在鏡子外看到的那具白骨,苦笑了一下,陸漣已經死掉了啊。在那次任務之中,早就為了保護她而死去,變成一副白骨,只是一直在鏡子中的世界,才沒有消散。

如果被直播間收錄,他們都會從她的生命中離開。

俞舟朝她伸出手:「只要你回來,你還是直播間里的榜一。」

她拿着鏡子,輕聲笑了一下,突然說:「只要你過來,你就能擺脫直播間,過上從前沒有成為任務者的生活。」

俞舟被她突然策反弄得愣了一瞬,皺緊眉,「什麼?」

方棠棠轉身,往槐樹的方向走,低着頭,想起曾經老師在課堂上一遍遍老生常談的話。

「生命,是世上最寶貴的東西,每一個人都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也要愛惜別人的生命。」

「世間萬物,無論飛禽走獸,還是萬物之靈,都在為了活下去而努力着、掙扎著、奮鬥着,羚羊飛渡,雛鷹展翅,萬類霜天競自由。」

她捧著鏡子來到槐樹前,槐樹枝托起她的身體,把她纏繞進樹木之中。

方媽露出擔憂的神色,想要靠近,但被方爸給攔住了。

方棠棠身體被樹枝與藤蔓包裹,與槐樹融合在一起,忽然之間,狂風驟起,所有的任務者都聽到一個聲音:

「想要擺脫直播間,回到過去的平靜生活嗎?

「想……活下來嗎?」

這是任務者永遠也無法拒絕的條件。

信仰是個很玄的東西,任務者當然不會相信異世界裏一尊邪神,但是,提出條件的是夜深花睡。

是直播間的傳說、希望與救贖。

是永遠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毫不吝嗇地把生存經驗分享給別人的任務者。

任務者們好像都在絕望的泥淖里掙扎,若有人僥倖從中爬出,一踩別人一腳,已算良善。只有她,不停地俯下身,伸手去將別的人拉出。

在場的任務者中,有許多在任務中曾被她拯救,有更多是看了她攥寫的經驗手冊,一次一次在任務中成長,一次一次,明白自己的信念與堅持。

成為任務者后,人生像是陷入無盡的黑夜中。

這裏瘋狂、黑暗、沒有光,只有她溫柔、耀眼,一塵不染。

在直播間,夜深花睡這四個字,早已成為一種信仰。

任務者們畏於直播間,什麼都沒有做,但他們也並不需要做什麼。一道道白色的光如螢火蟲一樣,從任務者身上飛出,匯聚在一起,浩浩湯湯從眾人頭頂飛過,飛向枯萎的槐樹。

陸漣抬頭看着這幕,想起很久以前,女孩對他說過的話。

「雖然成為任務者,是很絕望,就像掉進了黑夜裏,在夜裏一直走啊走,走不到天明的時候,」她朝他微笑:「但是,沒有太陽,我們還有星星,黑夜越深,天上的星星就越亮啊!總有一天,越來越多的星星會聚在一起,重新照亮天空!」

那時陸漣以為這句話只是對未來過於樂觀的臆測,卻沒有想到,在今天昏暗的天光里,終於看到了一條浩浩湯湯的星河。

星河就像一條彩虹般橫過天空,懸在他的頭頂,懸在鬼怪們的頭頂,照亮他們的臉。最後,它像閃著光的雨露,灑在枯萎的槐樹上。

枯萎的枝葉慢慢露出翠綠的新芽,煥發新的生機,碎裂的天空在逐漸恢復,藍光越來越稀薄。

寧薇捧著雙手,喃喃:「棠棠想要成神嗎?」

犧牲自己,與槐樹融合在一起,再吸收足夠的信仰之力,成為這片天地新的主人。

陸漣慢慢閉上眼睛,手放在左胸的位置。

很早以前,他就和夜深花睡討論過,鬼域與直播間的異次空間相似性,越深究,越發現其中相似到可怕。也許,神只是強大到難以想像的鬼怪,也許,人在直播間的面前,並非沒有一搏之力。

先找到一個足夠虛弱的邪神,花費許多年的時間與它融合,要有足夠強大的意志力,以及捨棄一切的決心。最後,捨棄生命變成鬼魂,攥奪走邪神的力量。

其中沒有解決的問題有很多,就算死後變成鬼,就算邪神再虛弱,人的力量,也難以和邪神對抗,再者,吞噬完虛弱的邪神以後,力量有限,直接對上直播間勝算很小。

所以才要不顧一切,進入槐樹樹心,接觸那面鏡子。

當時,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直播間永遠不會明白,比起恐懼、絕望,更為強大的是人對生命的渴望與嚮往。

槐樹重新變得高大,樹葉蔥鬱,藤蔓圍着巨大的樹榦飛快移動,伸入一道又一道藍色光柱從,稍傾,藍色光柱像是被吸走了能量一樣,顏色變得越來越淡。

天上烏雲破開,陽光透過厚厚雲層,灑在青翠的樹葉上,把葉子照得通透如玉。

神廟附近的藍色光柱顏色越來越淺,幾乎變成透明,而槐樹重新煥發生機,藤蔓與樹根覆蓋滿這座溪山,探向槐鎮上所有的光柱,所有被直播間入侵的地方。

這時,所有人的耳畔都響起直播間冰冷的機械音:「馬上撤離世界,十秒之內返回直播間,失敗懲罰,死亡。」

「十秒之內返回直播間,失敗懲罰,死亡。倒計時開啟。」

「十秒之內返回直播間,失敗懲罰,死亡。倒計時開啟。」

「十秒之內返回直播間,失敗懲罰,死亡。倒計時開啟。」

而後開始倒計時。

「十……」

「九……」

任務者們倉皇失措,奔向僅剩的藍色光柱,寧薇冷眼看着他們,發出嘲諷的冷笑聲。

四散奔逃的時候,一道溫柔女聲在任務者們的心中響起。

「留下來吧。」

與直播間冰冷的機械音不同,她的聲音很溫柔,像鄰家的姐姐,又像是母親。

「你們可以相信我。」

可以相信嗎?

他們看向了天空,金色的陽光漸漸灑落,照亮大地,暴雨與狂風停歇,一隻絨絨的小鳥從山林中飛出,飛過任務者們的頭頂,停在槐樹伸出的樹枝上,黑圓小眼睛看着他們,偏頭「啾啾」兩聲。

可以相信嗎?

所有人都在這樣想。

————

404教室處在三樓,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到窗外的大樹。

窗戶半開,窗外的樹葉蔥鬱,翠綠如玉,清風徐徐,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一隻小雀在枝椏間跳躍,雀影落在課桌上,在桌面曳動。

少女支著下巴,偏頭看窗戶外面的小鳥,手裏的圓珠筆不停轉動着。

小雀也歪頭看她,綠豆小眼炯炯,在淺淡的陽光里發着光。

她笑了一下,伸出手,小雀跳上她的掌心,低頭啄了一下,又歪頭望了望少女,露出疑惑的表情,像是在把她當成一塊木頭在啄。

她動了下手指,小雀不解地又啄了一下,突然她的後背被什麼東西戳了戳,回過頭,寧薇朝她擠眉弄眼。她瞪圓眼睛,慢慢扭過頭,發現自己桌子旁,站着一道高大的陰影。

那一刻,她突然回想起被死亡班主任支配的恐懼。

班主任教鞭往她桌子上一拍,「方棠棠,上課開小差?剛才我講了什麼?」

方棠棠嚇得身體一彈,站了起來,抬頭看眼黑板,試探性地說:「選A?」

班主任恨鐵不成鋼,「你都已經高二下學期了,下半年就是高三了,怎麼還怎麼不上心?!這次放假額外給你佈置個作業,去把這章的課後作業全做了,周一交給我檢查。」

方棠棠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重新坐了下來,輕聲嘆口氣。

寧薇趴在桌子上,小聲說:「我都提醒過你好多次了,老班的課你也敢開小差。」

方棠棠半轉過身,「我沒注意嘛,被太陽照得困死了,想睡覺!」

寧薇笑起來,眼睛彎彎,戲謔地看着她前桌坐得方正挺拔的背影,「哎,你怎麼不學學人家一樣熱愛學習,不是你老公嗎?」

方棠棠臉一熱,瞪大眼睛,連忙反駁:「你在說什麼!?」

寧薇笑呵呵。

方棠棠還想再反駁她,聽到一聲清亮的教鞭聲響,條件反射地筆直坐好,拿起筆在白紙上刷刷刷。

班主任這次收回目光,繼續慢條斯理地講解題目。

下課鈴悠悠響起,拖堂十分鐘后,班主任終於放下粉筆,低頭整理教案,一邊叮囑了一些放假要注意的事宜。

「兩天假,作業各科老師都佈置好了吧?你們馬上是高三的學生了,在家裏好好學習好好做作業,不要出去玩了。」他頓了一下,「還有,注意安全,都回家吧。」

教室里響起歡呼聲,學生們把書籍往敞開的書包里一推,拉起拉鏈飛快跑出教室。

班主任抱住教案出門,笑着罵了一句:「小兔崽子們。」

方棠棠推著自行車,混在人潮中往外走,寧薇蹦蹦跳跳跟在她旁邊,嘁嘁喳喳地說話。

「棠棠、棠棠,陸漣怎麼不和你一起走?你們不會吵架了吧?」寧薇笑着問。

方棠棠:「……沒有。」

寧薇轉了個圈,蹦到她面前,「難道是他不給你抄作業?」

方棠棠失落地低下頭,「也不是。」

寧薇歪頭,「那是什麼?」

方棠棠:「他沒收了筆仙小姐姐。」

以後做作業都沒法作弊了。

寧薇一拍手,義憤填膺地說:「這也太過分了,我去幫你把那支破筆搶回來。」

方棠棠連忙拉住她的書包帶,「薇薇,算了、算了。」她拿出一顆巧克力,笑着說:「吃吃巧克力,不氣啦。」

寧薇:「哼,看在棠棠和巧克力的份上。」

說話的時候,穿T恤的青年踩着滑板,從上坡一路滑下,朝她們揮揮手。

看見寧薇時,他下意識打了個寒顫,後腳踩住板尾,重心后移,板尾與地面摩擦好幾米,正好停在她們的面前。

紫兆笑眯眯地說:「放假了?出去玩啊。!

寧薇:「略略略,你才不是想帶我們玩,你就是想追住在一樓的小姐姐!」

紫兆聳聳肩,「那我先走了,和尤開喝酒去。」

說完,青年踩在滑板上,燕子一樣掠走,身影左拐右拐,消失在人潮里。

寧薇:「切,你看他多得瑟!」

方棠棠莞爾,翹了翹嘴角,來到校門口,她與寧薇揮手分別,自己一個人推著自行車,來到了跨過長河的橋上。有人坐在橋欄上等她。

少年的白襯衫被風吹得微微鼓起,深黑色的書包放在一旁。他回頭看了眼方棠棠,清冷俊秀眉眼浮現一抹很淡的笑意。

方棠棠倚在他身旁的欄桿上,望着河水與兩岸的房屋。

現在的槐鎮,面積已經比從前要擴大兩倍,人也更多了,河流兩岸蓋了一排整齊的小洋房。

陸漣:「他們相信了你。」

方棠棠彎起眼睛,「你也可以相信我,比如,現在閉上眼睛。」

陸漣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聽話地閉上雙眼,眼前頓時一片昏暗,只能感受到充滿水汽的輕風微微拂過,溫暖的陽光落滿他們一身。

突然,他的唇上傳來了一陣溫熱。

他追尋與守護的太陽,終於落到的他的懷中。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貼錯的4k字已經替換掉啦~

這個世紀瘋狂,沒人性,腐敗透頂;而你卻一直清醒,溫柔,一塵不染——給讓·保爾·薩特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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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反派她總在裝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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