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校圖書館里的乾屍

姜琦的臉爛不爛還不知道，不過他現在確實挺帥的。

王贇假裝看手機，時不時抬頭看一眼他，心裡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雙頰微微變紅。

在初中時，姜琦就很受女孩子歡迎。

在那個年齡段，說他是大家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有點不切實際，畢竟小孩子才不懂什麼是愛情。

大家只是喜歡這種長得帥、行為叛逆、又特立獨行的男生。

王贇當時就偷偷暗戀姜琦，老師讓她把筆記本給姜琦抄時，她激動得上課都心不在焉。

不過她也沒想著和姜琦發生些什麼，畢竟那個年齡的她根本想不到那麼遠的遠方，她只是覺得能和喜歡的人之間有所交集就很開心，就好比男生能和喜歡的女生做同桌一樣，距離能有所拉近，那就足以高興。

懵懂歲月時的喜歡就是這麼簡單。

王贇就是在這種單純的喜歡中度過了她的初中，中考時她原本是想和姜琦去一所高中的，可是家中發生了變故，父母親的突然去世，讓她的生活瞬間崩潰，情緒上的不能接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經濟壓力。

因此，她雖然考上了和姜琦一樣的高中，但由於負擔不起高昂的學費，最終只能放棄，選擇了學費較為便宜的公立高中。

從那時起，姜琦這個名字就逐漸從她的記憶中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生活壓力和學業負擔，這兩者讓她像個被丟進滾輪里的倉鼠，只能不斷地向前跑，打零工和學習讀書交替著連軸轉，一點個人娛樂的時間都沒有。

一直到了大學，本以為情況會有所改善，她和哥哥終於撥開雲霧見光明了，孰料，生活只會在給了你一記重擊之後再將你推下懸崖。

那一刻，彷彿望不到盡頭的巨額債務，真的讓王郢和王贇產生了跳樓自殺、遠離這個世界的想法。

可是，這些年來培養出的抗壓能力還是讓他們選擇了和這個世界頑強地作鬥爭。

但是，有時候，並不是你有著堅韌頑強的意志就能夠改變世界的。

王贇此時礙於面子，拒絕了沈年年的幫忙，說自己可以想辦法，可她真的有辦法嗎？她沒有。

她一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上哪兒去掙二十多萬。

一想到這兒，王贇腦海中剛跳脫出的粉紅色想法，就瞬間被一片致命的漆黑所掩蓋。

她坐在塑料椅子上，突然覺得有些荒謬，自己和這兩個人是一個世界的嗎？

看姜琦西裝革履，之前又是在沉珂大廈見的他，他現在應該已經成為了在辦公大樓里工作的高薪階層了吧？

再看一旁的沈年年，笑容無憂無慮，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自己難以企及的奢華，她坐在這兒，都有一種公主偷溜出宮殿體恤民間疾苦的錯覺。

王贇有點坐立難安。

良久，她說道：「我想起我學校里還有點事，要不你們吃，我就先走了。」

說著，她站起來，要走。

「留下來吃一口吧。」

說話的並非是沈年年，而是姜琦。

姜琦的眼神像是能看到王贇的心裡，他敏銳地感知到自己的初中同學那自卑的心理，溫煦地笑著說：「一頓飯要不了多少時間，吃完后我送你們回去。你說的急事，應該不至於連一個小時都等不了吧？」

「是啊！」沈年年在旁附和道，「贇贇，什麼急事？」

「是，是……」王贇哪有什麼急事啊，她回到學校也是讀書做功課，編了半天才尷尬地笑道，

「我下午洗的衣服還在洗衣房，我怕被別人拿走了。」

「就這點小事？」沈年年驚訝，隨後道，「好辦！我打個電話回宿舍，讓阿曼達她們幫你拿。你就乖乖留在這兒吃飯。我記得，你晚飯還沒吃呢吧，不餓嗎？」

「……好，好。」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讓王贇找不到離開的理由，於是只好再度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手指絞動個不停，時不時東張西望，心神不定的樣子。

沈年年點完菜后，給宿舍里打了個電話，讓室友們幫王贇拿衣服。掛了電話，她還向王贇遞去一個「一切搞定你可以放心」的眼神。

作為回答，王贇臉上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這下，她是真的走不脫了。

桌上，菜還沒上，酒卻已經上了六瓶。

沈年年拿來酒起子，輕車熟路地開了瓶蓋，給姜琦面前的一次性杯子里倒滿啤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一大口，大聲道：「帥哥——」

「叫我姜琦就行。」

「好，姜琦帥哥！」

「……隨你吧。」

「我很好奇，你怎麼會出現在那個地下賭場的，那可不是正經人會去的地方！」

就喝了一口啤酒，沈年年就有點口無遮攔了。

姜琦多看了她一眼，看來這丫頭酒量不太好啊。

他說道：「你不也去了。難道，你不是正經人？」

「我是，我是，我是有事才去的，平常我才不去那種地方！」沈年年都有點大舌頭了。

「那我也一樣。我的工作和這家地下賭場有交集。」姜琦平靜地說，抿了一口啤酒。

「你要這麼說，那我們倆豈不是很有緣分？」沈年年嘿嘿傻笑。

「可以這麼說。」姜琦靜靜地喝著啤酒，任憑這丫頭在那兒自由發揮。

突然，王贇開口問道：「姜，姜琦，你已經畢業了嗎？」

她才想起，自己和姜琦是同年的，她還在讀書，為什麼姜琦就已經開始工作了。

「算是吧。」姜琦拿起一次性杯子，用被壁和酒液遮住了自己的苦笑。

「那你現在在哪裡工作？做什麼？」王贇追問，問完后發現自己有些失態，又道，「不好意思，我……」

「沒事。」姜琦搖搖手，「我算是，嗯，自由職業吧，在網路上接一些單，做一些私活，挺自由的，錢來得也多。就是這作息，沒個定數。不過也沒辦法。」

「哦哦，那還挺好的。」王贇連連點頭，雖然她也不知道姜琦說的私活是指什麼，但不外乎設計、撰稿、營銷推廣之類的工作，她在學院里也有所耳聞，所以可以接受。

「你呢？還在讀書？」姜琦反問。

「嗯，市立大學，讀歷史。」

「那可是所好大學啊！」姜琦一聽是桑蘇市立大學，突然來了興趣，追問道，「我聽說你們學校有很多靈異的傳說，正好，我前幾天接了個導遊的活，團里的人對桑蘇的靈異傳說很感興趣，我正愁沒地方帶他們去呢，你給我講講，我好參考參考。」

「啊？」

王贇愣了，心說還會有人對靈異傳說這種東西感興趣的？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她避而遠之都來不及，竟然還有人主動往上湊。

「我也不是很了解……」王贇挽了一下鬢邊的髮絲。

這時，沈年年突然插話了，高舉右手，像是上課回答老師問題，高喊道：「我知道，我知道！」

「哦？」姜琦斜睨她，「那你說說。」

沈年年立刻就進入了狀態，伏低腦袋，壓低聲音，故意塑造出一種恐怖的氣氛，奈何周邊的喧鬧十分影響情緒，她神神叨叨地說道：

「校圖書館的乾屍，不知道你們聽說過嗎？」

姜琦心中無言，心說我要是聽說過，何必問你們呢。

對座的王贇摒住呼吸，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這個校園傳說她是聽說過的，因為沈年年在寢室夜話鬼故事環節說過，她可能忘了，但王贇卻記憶猶新，當天晚上還做了個噩夢，好幾天不敢去圖書館看書。

在沈年年繪聲繪色的講述中，三人的腦海中彷彿下起了一場消散不開的大雨，濕冷的空氣穿過夏末的悶熱，透進衣衫，帶他們來到了桑蘇市立大學的校圖書館。

*****

故事發生的時間也是盛夏。

正逢暑假，校園裡沒什麼人，只有一些沒有回家的外地學生在校園裡走動。

這一天，國文系的吳浩想去圖書館借一本古文學方面的書，陽台外邊下著朦朦朧朧的細雨，他想了想，帶了把傘。結果剛出宿舍，雨就下大了，暴雨鋪天蓋地，幾乎要將天地相連。

看著傘緣垂下的雨幕，他暗自慶幸。

趟著雨水，他來到校圖書館，令他驚奇的是，今天的圖書館管理員並不是那個做事一板一眼的大叔。

其實，來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被大叔罵的準備，一是因為他上次借的書一直逾期未還，二是今天去圖書館的人肯定很少，他帶著滿身的雨水進來，把剛拖好的地面弄髒，大叔看了心裡肯定煩。

今天的圖書管理員是個他從未見過的漂亮女生，態度無比殷勤，看到他十分狼狽的樣子，還體貼地請他去圖書館二樓，那裡有烘鞋器，空調也開得十分充足，能將他一身的濕冷卸去。

吳浩從沒來過二樓，他甚至不知道圖書館還有二樓這個空間。

坐在柔軟的沙發椅里的他好奇地東看看西看看，那個美麗的圖書管理員還給他送來了熱巧克力和小蛋糕。

她的巧笑嫣然讓吳浩都忘了自己來圖書館的目的，沉醉在溫柔鄉中不可自拔。

那天晚上，吳浩沒有回宿舍。

第二天，人們在圖書館的角落裡，一套陳舊的中古世紀鎧甲旁，發現了端坐著的他，當時他已經變成了一具乾屍，渾身上下連一滴血液都找不到。

仍維持著認真看書的姿勢。

大家都說，他這是被女鬼吸走了精血。

至於那個女圖書管理員，學校經過查證，發現並無此人。吳浩的父母百般追究，也沒有結果，這件事就這樣成了一樁懸案，久而久之也就不了了之了。

*****

「而這！」

沈年年道，「就是校圖書館乾屍的傳說。」

「……」

姜琦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看著對座的王贇嚇得一動不動，心說有那麼恐怖嗎？這故事前後邏輯壓根不通啊！

這吳浩和漂亮女圖書管理員之間發生的事，又是誰看見的？

依姜琦看，這個故事裡或許只有最後所出現的那具乾屍是真的，其他都是好事者人為杜撰出來的，為的是給這個故事添加懸疑恐怖色彩。

問題是，你要杜撰，也上點心啊，這中間的轉折太生硬了。

但不管怎麼說，一個大活人一晚上變成乾屍，這件事是確實存在的。

這其中，應該有妖魔作祟。

只是，不知道那妖魔現在是否還蟄伏在市立大學里。

姜琦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這時，第一道菜上來了，沈年年用筷子夾了一口，邊吃邊含糊不清地道：「就去年夏天。」

「那這一年裡，沒有類似的事發生了？」

「帥哥，這種事發生一次就夠了，要是再發生第二次，市大就要封校了。」

「不過，」她轉而又說，「這件事發生之後，吳浩當初坐的那個位置再沒人敢坐，就算是有時候圖書館里擠得人滿為患了，也會空著。可能是害怕吧。不知道最近有沒有人坐。贇贇，你最近總去圖書館，你有看見過有人坐那個位置嗎？」

「沒有。」王贇搖搖頭，「那片區域就像是被封鎖了一樣，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去，就沒人。哦，等等，我最近好像看到有個人總往那邊跑，看他的打扮，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行蹤鬼鬼祟祟的，說話也很奇怪，我有一次經過他身邊，都聽不懂他說的是哪國語言。」

「你說的是不是一個穿著像古代長袍的衣服、把頭髮扎得高高的男人？」沈年年面色古怪地問。

「對！」王贇點了點頭，隨後問道，「你認識？」

「不認識。」沈年年嘆了口氣說，「但是前些天我出去玩，晚上回來的時候經過校圖書館門口，在廣場上看到過他，差點沒把我嚇死。他就那麼直挺挺地站在樹旁邊，像是具殭屍。我當時壯著膽子走過去，叫他，他不理我。把手放到他眼前晃，他也當沒看見。感覺像是睡著了。可有誰能睜著眼睛睡覺呢。不可思議！」

「睜著眼睛睡覺……」

姜琦沉吟，突然對兩人說的這個古怪男子有了幾分興趣。

「不說了，不說了。」沈年年說道，「菜來了，吃菜！」

一邊吃，一邊又說，「帥哥，你要是對這些傳說感興趣，你可以去我們學校的校園論壇上看看，那裡面都是類似的東西。有的像是真的，有的一聽就是假的。

「話說回來，你帶的那個旅行團，不會就是現在很流行的那種驚悚旅行團吧？專門追著鬼跑的那種。能帶我一個嘛，我也對這種事很感興趣的！」

「有機會，有機會。」姜琦微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