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馬威

下馬威

「太好了,我還在這找不到東南西北呢。」石漫莞爾,禮貌又些許親昵,像終於找到組織,她想主動親近一個人時,近乎無往不利,「麻煩同學你帶路了,沒耽誤你的事吧,怎麼稱呼?」

「不麻煩不麻煩,還沒到早自習呢。」胡慧琳對她的笑容完全沒有抵抗力,心裏後知後覺歡呼一米九大漢變成頂級美女,熱情地說,「我叫胡慧琳,九班的學委,以後有任何學習上的事都可以找我。」

石漫還沒完全適應自己的學生身份,順嘴一句:「學習之外的事不可以嗎?」

胡慧琳被這別有深意的一句話弄地一愣,石漫反應過來這裏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校園,立刻補了一句:「我剛轉來,好多事都不了解,幸好廣知樓三個字夠醒目,否則我連教學樓都找不到。」

哦對,新同學剛換一個新學校,人生地不熟,肯定會不適應。

胡慧琳的責任心迅速立了起來,只覺自己的小個都高大幾分:「沒問題!不管學習生活,還是八卦和食堂最佳搶飯路線,都包在我身上。」

「哇,那太謝謝了。」

兩人有說有笑,胡慧琳聽說她因家裏工作調度才轉學,腦補了一出少女隨父母四處奔波、懂事又內向的小白花形象,被徹底攻略了。

於是介紹了不少校內的事,進入走廊時,她已經說到小賣部的招牌冰棍和飲料,突然聽到吵鬧聲。

旁邊三班門口,兩個男生不知為什麼吵起來,臉紅脖子粗,誰也不讓誰。

高壯的男生凶神惡煞,高罵:「抄個作業你裝什麼裝,再頂一句嘴試試,呂洞賓來了都不好使!」

這一嗓子吸引了走廊所有學生的目光,正在上樓的學生聞聲也齊齊回身張望,是三班有名的混子,人送外號「炮仗哥」,屁大點事,一點就著。

另一個男生比起來瘦弱許多,顯然是內斂的悶罐,他有些害怕,但被眾人圍觀又不甘示弱,梗著脖子:「有本事你自己寫,呂主任你不怕,你、你敢和孔老師這麼叫板嗎?」

炮仗哥沒想到他還敢回嘴,也不管人群,罵了一句「媽的」就揚起手,附近的男生們一看他這德行連忙去拉,但沒拉住,男生嚇了一跳,下意識閉上眼睛。

石漫瞥了一眼,輕巧一踹擋後門的凳子,「刺啦」一聲刺耳,凳子直接撞向男生的膝蓋,男生膝蓋一軟,一下子喪失平衡,以單手前伸的姿勢跪趴在地,給另一個男生和圍觀群眾行了一個大禮。

「操他媽誰!」

場面一瞬寂靜,人群又立刻動起來,拉住人勸,班長去找老師。

而胡慧琳眼中的小白花毫無停留地繼續走,好像只是路過,什麼也沒幹,黑色馬尾微甩起一個凌厲的弧度,在她懵住的神色中低嗤:「多大了還沒斷奶,句句不離媽。」

胡慧琳:……

胡慧琳:好帥!!

一腳踹完,石漫一直以來忍着的鬱氣散了些,她也不在意一群小鬼的目光:「走吧,小學……」

忽然,她話音一頓,眼神銳利地射向一處,方才一瞬間,躲在暗處的視線捲土重來,凝實一般扎在她單薄的脊背,像潛伏暗窖里嘶嘶的蛇,她循之望去,那視線又如水落海,融進人群。

但逃不過她的感知。

石漫話鋒一轉:「學年辦公室在二樓?」

「三樓中間,怎麼了嗎?」

石漫看了一眼手錶:「快早自習了,你先回去吧,我想去趟衛生間,一會兒自己過去就行,就不麻煩你了。」

她對可愛小女生倒是不吝嗇笑容:「謝謝。」

早自習的預備鈴正好響起,胡慧琳才想起周末作業還沒收,只好惜別美女。

不過馬上就能見面,她又高興起來,隱含着小女生的激動:「那我先走了,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

等小學委離開,石漫並沒有去衛生間,走向二樓的反方向。

臨近廣知樓時有兩道視線,都來自二樓,一道大大咧咧,一看就是無聊小鬼在玩諜戰片,可能是好奇轉校生或者嚇唬同學。

但另一道視線就沒那麼童心未泯了,雖然輕飄如煙,轉瞬不見,但就連她一時都沒察覺,這觸動了她敏銳的神經。

她的直覺告訴她,那人就在她前方的人群。

石漫把一到三樓繞了一個遍,回班自習的人流都結束了,那人很熟悉教學樓的構造,巧妙地利用各種樓梯拐角和學生們離開,但因為一直沒完全甩掉石漫,又不敢進教室。

全校學生是最好的保護色,被發現班級就功虧一簣了。

這麼耗下去不是辦法,石漫得承認,她從來不是一個耐心的人。

最後,她跟着停在二樓中廳的拐角,那裏是一方圖書角,一個女生正背對着她找書,聽到聲音回頭,一個陌生的漂亮同學靜靜地看着她,她愣了一下:「有事嗎?」

這次換石漫愣住。

……不對,呼吸的節奏不一樣。

那人跑了。

「同學?」

「啊,」石漫抱歉地指了指圖書角,「我也來借書,看有人在沒好意思過去。」

「哦哦,我拿完了。」女生恍然大悟,點了點頭,拿着書離開。

被書架擋住的拐角處自成一隅,透過窗戶能看見對面的高三樓,石漫煩躁地打開窗戶透氣,剛散出去的那點鬱氣加倍滾了回來,她沒有動的意思,手機卻沒眼色地震動了一下。

【鄭康:怎麼樣姐,校園生活還習慣嗎】

【石漫:……】

【鄭康:行啦別生氣了,氣出病來無人替,往好處想,起碼一眾地中海里,你班任是個年輕大美人,就當公費看美女體驗青春了唄】

【石漫:找死?】

石漫腦中又過了一遍那人的行動軌跡,她的五感遠超於常人,特意凝聚一處時,天地聲色無出她方寸。

但對方的痕迹陡然斷開一般,無處可尋,她壓着眉,不悅快溢出來了。

她剛從外地出差回來,又連着幾個任務奔波,搭同事的車還順便抓了個鬼東西,回隊沒歇一會兒又被派發進高中校園,幸虧她家床不是活的,否則她都怕床不認識她了。

本以為回烏城是放假,如今看來,市七中的事並不簡單,這是加班。

而且對方第一天就暴露異常,是道行太淺……還是挑釁她呢?

【鄭康:陳隊讓我轉達,潛伏任務,凡是謹慎些,收收你的脾氣】

【鄭康:聽說你班任資歷雖然不到三年,但挺不好惹,奉規矩為聖旨,人送外號「孔閻王」,遲到一秒都不行的那種嚴厲類型】

【鄭康:你可別闖禍被老師找家長,到時候隊里還得抓鬮決定哪個幸運兒去看你笑話】

班主任?

石漫陰沉的目光一頓,她盯着鄭康幸災樂禍的話,眼神有些詭異。

雖然都調侃她來體驗青春,但她可不是真來算數背書的,既然要留在七中一段時間,首要就是能自由活動。

她可不想以後查案的時候,脖子還得架著一本厚厚的班規。

特別偵查大隊直屬於市公安總局,因為工作屬性原因,人才稀缺,沒有「支隊」一說,上邊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能滿足的要求盡量都滿足。

她調來七中,肯定也是層層保密,除了七中的校長,其他領導主任也只當她是哪來的大關係戶,來這微服私訪,體驗生活了。

她既然已經是「關係戶」了,市七中也不是什麼德行名校,還有比有背景的問題學生更隨心所欲的嗎?

反正剛才也踹了一腳泄憤,只有別人忍她的份,她可從不慣着別人。

至於這位資歷短的班主任,正好有一個腳踏板似的「威名」,屬實打瞌睡有人送枕頭。

她最好第一面就來一個下馬威,讓她的新手「班主任」了解一下什麼叫真正的刺頭,知難而退,一勞永逸。

若是學年裏的「閻王爺」都管不了她,其他人自然不會來找罪受。

不好惹……那就看看誰不好惹。

隊里那麼多潛伏好手,想必精明的陳隊長選她來時,就想得一清二楚。

她這張臉,這脾氣,是做不到「低調」二字的。

石漫勾了一下唇,把鄭康刪除拉黑一條龍,又在圖書角吹了一會兒風,等送來的花香平息了她的些許心緒,她維持在一幅冷淡的「油鹽不進」,終於前往三樓的學年辦公室。

·

班主任們都去看早自習,偌大的學年辦公室一時空曠,孔知晚站在飲水機旁,抬頭看了一眼窗外,正好看見對面高三樓二樓掛的電子錶,還有十分鐘就上第一節課了。

她的新學生已經遲到半小時了。

孔知晚收回目光,悠閑地坐回原處,熨帖的墨藍女式西裝隨着她的動作,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線,一雙白色細高跟更襯她優越的雙腿修長。

這位資歷淺的閻王爺既沒長三隻眼睛,也沒有一口獠牙,反而是一個難得的漂亮女人。

黑色大波浪隨意攏在身後,她立體的五官如冷鐵生刮出來的,濃烈到近乎能傷人,像是把骨子裏的嚴厲和強勢刻在了臉上。

穿衣行止也如本人一般,沒有一條多餘的褶皺,西裝扣子繫到最頂,白色襯衣領子更是「堅如磐石」,像拆了標籤就再沒動過,有一種近乎偏執的禁慾之感。

比起教書育人的老師,她更像商界或律界裏說一不二的女精英。

三班的刺頭又惹事打架,呂主任話沒交代完,急沖沖訓人去了,孔知晚一人獨享學年辦公室,無所事事,便又翻出昨晚呂主任突襲的臨時通知,重新感受領導的精神要旨。

她每晚十點半準時關機睡覺,除了周公誰也不見,今早才看到消息。而每周一都是班主任們最忙的時候,她只是接到通知,還未深想。

【呂東主任:孔老師,學年新來的轉校生分你一個,明早把資料給你】

【孔知晚:分我班一個,不就一個?】

【呂東主任:又來一個,一開始那個學生去李老師班了,李老師教齡大經驗豐富,你年輕有為管學生很有一套,交給你們我也放心】

【呂東主任:這學生有點特別,上面交代的,孔老師多擔待着】

【孔知晚:知道了】

她今早的確有些詫異。

年級有新的轉校生這事,學年辦公室都知道,到誰班去也討論了一陣,據說有點小背景。

孔知晚沒參與,既然有背景,哪用他們商量,自然會去最合適的班級,以她的資歷和在全校的風評,排不上她,這事也就拋在腦後了。

結果又冒出來一個。

呂東主任是七中的老教師了,沒有壓不住學生的青澀,他都特意提了一嘴,孔知晚便心裏有數了,恐怕新的轉校生比一開始那位更有背景,熟悉她性子的馬主任才會硬著頭皮讓她擔待。

也更有病——想找清閑,過得舒坦,來她班做什麼?

找刺激么?

孔知晚推了一下鼻樑上架的銀絲眼鏡,鏡框泛過金屬質感的冷光,更顯她不近人情。

那怕是找錯了。

叩叩。

她遲到半小時的學生來了。

孔知晚抬眼:「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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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高四后班任是我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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