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見1區

雲層慢慢稀薄，背後的建築渺小成一顆星，月色下漸漸映出底下一片無垠的森林，夜色下顯得很森冷。陰暗，高大、扭曲的植物交錯盤旋著，層層擋住道路，連綿的深綠大山看不到盡頭，彷彿一個無限延展的異世空間。

在這裏陳子源幾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他心裏充滿了敬畏。

郭景雲示意飛行員降低高度，飛行員道：「這是危險高度。」

郭景雲沒有理會他。

於是他們幾乎是擦著森林的邊緣飛行，清晰的看見了底下的景色，

這些巨大的植物令人不寒而慄，偶爾還能看見一些長相詭異的動物睜著豎瞳，一動不動的盯着他們看。

陳子源停止了計數，未知野獸的聲音嚎叫起來，透過無數植物闖入他們的耳朵，宛如一種警告，不要踏進這裏。

他觀察到郭景雲的臉色逐漸凝重，甚至有些畏懼。

駕駛員扭頭說：「這裏更加繁茂了。」

郭景雲道：「下次要派出小組來觀測。」

二人似乎都在有意無意的看向陳子源，陳子源注意到這細微的變化，但他盯着蒼穹，刻意一言不發。

很多時候，當你想聽一件事，最好不要親自去詢問，而是誘使別人主動告訴你。

何況......陳子源想到郭景雲看的視頻，他便推測此人只是個面冷心熱的傢伙。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果不其然，郭景雲坐不住了，他指了指外面：「這裏就是感染者病毒源頭。」

陳子源愣了一下，看着他微微睜大眼睛，他這種反應很好的鼓勵了郭景雲，於是他繼續道：「這是崔格維，最初是一片原始森林，後來冒險隊的跑這，把這裏搞成了網紅點。」

「蜜拉德大約是四年前出現的。這種病毒超越了人類認知的範圍，他們發病時身體會異化成怪物，以尋找宿主為目的，四處傳播后再殺人。蜜拉德在當時無藥可救，因此每一個感染者都會被集中處理。感染者異化成怪物，政府便派人清剿他們。」

郭景雲的目光暗了一下，「所以這裏也叫亡者之域，踏入這裏的人幾乎都死了。」

陳子源能想像到那個場景，生活在溫室的人類忽然遇見了未知病毒，那感覺真是世界末日。

「直到後來謝端教授成立了感染者凈化中心，研究出了可控制的疫苗，這才避免病毒的進一步傳播。不過也有例外，有的感染者就不會變成怪物，而是成為支配者。支配者擁有很強的異能，所以理智型的感染者是人類的財富。」

「世界上有多少理智型的感染者呢？」陳子源問。

「登記在系統里的有63人，幾乎每一個都對聯合國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從郭景雲的話中讀出一種期待，但是陳子源並沒有回應他。

他現在明白為什麼眾人對他的態度那麼奇怪了，原來支配者是要拉去做苦工的。

他們仍未飛離這片森林，駕駛員道：「磁場干擾極強，我們要抬升高度了。」

「五天前經過這裏的時候還沒有這個反應，」郭景雲道，「你再確認一下。」

「確認過很多遍了。」

駕駛員的表情忽然一變，整個機身劇烈的晃動了一下，陳子源感到一陣很強的離心力，他的身體幾乎離開了座椅，然後又狠狠摔落。

一隻巨大的黑色蜥蜴尾巴從窗戶外擦過，而他們都沒注意到那個生物的接近。

好在這個生物只是單純的路過，但是這種路過因單純而更加恐怖。因為在它眼裏，他們都只是沒有任何威脅感的螻蟻。

隨着高度的抬升，陳子源他們清晰的看見了這個生物的全貌，它是一隻約有百米大小的黑色蜥蜴，表皮覆蓋着堅硬的鎧甲。

駕駛員喃喃道：「太不可思議了，居然有這麼大的陸生生物。」

它的眼珠動了一下，抬頭看向了遠方，緩慢的前進著。

陳子源心中有種瘋狂而詭異的親切感，他的手指微微戰慄。

郭景雲誤以為他在害怕，道：「我們已經出來了。」

陳子源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那巨大而空靈的森林凝視着他，如同一種遠古的召喚。

他們逐漸遠離了崔格維森林，地面的暗綠逐漸變成黑色，然後消失在霧氣中。

遠處一塊亮白如電視屏的巨大罩子在冷霧中若隱若現，看不清裏面的景緻，數據格如經緯線一樣攏住它，發出淡藍的光芒。

陳子源問：「那是什麼？」

「那就是凈化研究中心，對抗感染者的，疫苗就是他們研究出來的。該機構保密程度為絕密，他們擁有絕對特權。」

研究中心居然就設在離崔格維森林不遠的地方，這是實力與技術的絕對自信。

「這個疫苗的具體作用是什麼呢？」

「避免大腦被侵蝕。」

陳子源察覺出不對勁：「既然異種會到處殺人的話，那麼大腦和肉體是同步異化的吧？身體該怎麼辦呢？」

郭景雲嘴角似乎扯出了笑。

「沒辦法啊，就只能拋棄肉體了。所以義體化的人才這麼多。」

這句話信息含量很大，陳子源回憶這幾天遇見過義體化的人，數量確實不低。

如果說大部分的人都是因為被感染才選擇拋棄肉體，那麼這種病毒的蔓延也太恐怖了吧。

還有對方……他收回目光。

郭景雲也是全身義體化人員之一。

駕駛員撲哧了一聲：「逗你的，哪有那麼多人是因為這件事改造的，有的人只是純粹追求力量和刺激罷了。」

約莫是一小時，他們逐漸回到了人類的景色，地上一點點明亮起來。駕駛員將高度調低，慢慢融入這座鋼鐵森林。

懸浮車在旁邊一騎絕塵，徒留一道彗星似的影子，裏面的女郎扭著腰回頭向他們打招呼。

此刻天黑，霓虹放肆亮起，建築隱身於黑夜，徹底為這座城市空出舞台。

線型燈從地底慢慢升騰，一個接一個的點亮樓層，呈現出煙花般璀璨的效果。再高些的空中掛着軌條，列車正飛速開過；懸浮車漸多，在他們頭頂留下拉風的轟鳴聲；四周的探射燈向夜空探去一道道絢麗的光彩，燈牌誇張的炫耀着自己的產品，霓虹重疊交映，數十隻全息海豚遊動，親切的與人互動。

信息量過密，讓人無法完全閱讀，就會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渺小感。

來不及看清這個女孩臉上塗的究竟是什麼色澤，下一秒蝴蝶已經振翅，北岸的海洋掀起巨浪，陽光的少年舉著衝浪板，人群歡笑着舉杯，酒瓶旋轉拉齣電影鏡頭的曖昧感，一切的一切，讓人目不暇接。

而這些巨幅電子屏播放的絢爛廣告，特效遠比白日震撼人心，陳子源幾乎有一種被吞噬的錯覺。

這裏要比13區繁華的多，1區就像是天堂本身。

不，或許不能叫天堂，應該是說慾望之地。

他繼續向下望去，卻驚訝的發現大樓並不是建在平面，地面的縫隙宛如拉鏈，露出底下極其狹窄、密集的低樓，就像陰溝里的老鼠洞。

「那是什麼地方？」

郭景雲隨他手指往下看，哦了一聲，「飛仙。」

「飛仙？」

「飛仙是土著，後來土地不夠，就只好建在了飛仙的上面。」

陳子源問：「他們怎麼會願意呢？」

「撥款了的。」駕駛員道。

二人的回答都很簡短，倉促之中依稀可窺這件事的複雜性。因為縫隙底下透出密集的燈，人口數量絕對不低。

飛機在一個很寬闊的湖面盤旋，湖中央有一個巨大的三角形建築，中上部分的一扇門緩緩打開，然後彈出一道坪，直升機停了進去。

地坪上的燈條嗖的亮起，將幾人的臉映的幽藍，他們下了飛機，一個富有感情的機械女聲響起：「歡迎回來，郭景雲隊員，李葉賢隊員。」

和警局不同的女聲，那邊使用的是諾瑪，而這邊是安娜。

「已為疑似支配者陳子源開啟臨時許可權，包括23樓所有的生活起居，如果您需要去其他地方，請及時聯繫您的管理員。」

郭景雲道：「安排試劑了嗎？」

「很抱歉，3區發生異種**事件，現存所有試劑被緊急調配過去，需要為您通知凈化中心嗎？」

**的範圍居然這麼廣，郭景雲記得現存試劑有三千多支。

李葉賢扶額：「安娜你為什麼路上不說。我們剛剛才經過那裏。」

「**是十分鐘前發生的，當時您已經到達1區六環邊緣。」

「最近的一批什麼時候到？」郭景雲步伐飛快的走着。

「郭敬敏主任說需要五天。」安娜提示道。

李葉賢聳了聳肩膀，「好吧，謝謝你，安娜。」

「不客氣，很高興能為您服務。」

女聲消失后，他們終於走出長長的甬道，自動大門的底下探出一塊光屏，內容是「機動隊警備員郭景雲、機動隊飛行員李葉賢，確認身份，開啟。」

門外的景色截然不同。

天花板上垂了很多光屏，播放着聯合國的最新政策；吧枱上的機械臂正有條不紊的進行烹飪，幾個人正端著盤子在一旁等待；軟沙發上躺了兩個人，腳高高翹起，而沙發旁有模擬大樹，陳子源靠近后的確感受到了新鮮氧氣的存在。

陳子源注意到門合上后就毫無痕迹，如果是一個陌生的闖入者，他甚至很難找到出口。

而且這裏的私隱隔間做的很好，處處都有帘子遮擋。

比如現在隔壁桌就沒人注意到他們的到來，正在小聲的討論着什麼。

「機動隊抽走了一半的人，現在本部空的很啊。」

一個人調笑起來：「你說的好像有人想要硬闖這裏似的。」

「我的意思是3區**太嚴重了吧。」

「關我們什麼事呢，反正會有人解決的。」

陳子源從這種漠不關己的態度聽出他們的身份，不是機動隊。

果不其然下一句話就是：「我是和林貫芝一起來的，我們的結果今天下午就會出。到時候是去是留，就看這個結果了。」

「你們想留嗎？」

人群有短暫的安靜。

「想吧，據說有一大筆獎金，還可能留在政府工作，我媽就是這麼希望的。」

「我也想。」

「我感覺當支配者不好，雖然政府天天宣揚那種英雄主義，可我特么的只想用這個泡妞。」

「馬克還得是你啊。」

叫馬克的人激憤起來，「難道不是嗎？為什麼我有能力就得衝上去找死，我在這個時代能活好我自己就不錯了！你們難道不是這樣想的嗎？」

有人害怕起來，「嗨嗨，馬克，小點聲，這裏是機動隊，不是學校。」

馬克聲音小了點，但情緒仍是不平：「你們都知道梁淮學長吧，他只是想做一個物理學家，結果那個狗屁測試出來后，他就去了崔格維，然後死在了那裏。他又不是自願的。」

「怎麼可能不是自願的，馬克你真搞笑，現在又不是舊社會，一切都是公開的，如果他不願意去，早就在網絡上披露了。」

幾人似乎起了爭執，動靜越來越大，直到天花板上的警報響起。

郭景雲臉色冰冷，和李葉賢一起動手壓住了那幾個打架鬧事的人。

李葉賢笑了笑，「雖然說現在是個自由的時代，但是你們是不是太自由了。」

馬克翻了個白眼，很不服氣的瞪着二人。

陳子源沒有看教訓小孩的慾望，道:「我先回去了。」

郭景雲皺眉，又看了看手中的幾人，道：「行。有事找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