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吹箭和用毒

第12章 吹箭和用毒

第二天,前往仙姑原的還有袁祥。

鍾微要去和縣衙交涉,把信陽侯關於嶺南小河寨餘孽復仇的故事刪刪減減講給官府聽。接下來就是讓官府全城搜查,讓各處里正發動群眾力量,把潛伏在人群中的嶺南餘孽抓出來。

袁祥沒興趣和當地官府打哈哈,正好遇到他們兩個出門,上來一問就表示——仙姑原我熟悉啊,同去同去。

出縣城,西行三里許,有一處台地,其上草長過膝,若是放到後代,肯定能慣以一個「小呼倫貝爾」的稱呼成為造福一方的旅遊景點。

這麼一片平整又交通便利的地方,沒有被開墾成農田,是源自於一個仙姑羽化的故事。

故事很……俗氣,不值得說一遍。

反正當地百姓以此為榮,又修了一個仙姑廟,據說求子最靈——也不知道一個羽化時還是黃花閨女的仙姑為什麼會擅長保佑婦人生男。

仙姑廟的香火不錯,通往仙姑原路上時不時看到結伴而出的年輕婦人,還有騎馬帶著冪籬、從人跟隨的富家千金。

總之,就和司徒說的一樣,完全找不到去翠雲山那種人跡罕至的味道。

一派人間煙火氣。

一路行來,自是閑聊。

袁祥對「嶺南餘孽復仇」的假設不是那麼感冒。

雲長影有些奇怪,畢竟這個故事聽著真情實感,理由也特別充分。最關鍵的是,作案動機明確。

鍾家死這一堆人,貫穿兩代,涉及三房,一般的動機根本串不起來。

反正他覺得特別有道理。

袁祥說他不是懷疑信陽侯說謊。平定嶺南之戰,他在柳熙寧那裡也聽過一些,和信陽侯說的能對上——對,他也認識柳熙寧,這對父子的人脈圈就是那麼奇妙的廣闊。

「我有所懷疑,是因為水娘子在鍾府時間太久了。總有七八年了。她至少十歲就來到陌林,生長軌跡清晰,又在此成婚生子。到鍾府幫傭,乃是因為她的丈夫受過一次傷后幹不了體力活。這麼一個人……和嶺南餘孽很難扯上關係。」

水娘子這一年三十歲,遷居陌林的時間還在齊軍大舉南下之前。

司徒也道:「對呀,我也覺得,她真要有心報仇,鍾宏早死了,至於熬個七八年才動作?別的不說,鍾宏的落水怎麼看都是激情作案。」

雲長影重重咳嗽了一聲——OOC了又要。

「當然,鍾微說的也對,水娘子只是潛伏在府內,真正動手的是她的同夥。但是——陌林最近並沒有行跡奇異的外鄉人來定居。」

話音剛落,袁祥就對上兩張驚詫的面孔,滿臉寫著——你是幹什麼的,你監視鍾府還是監視整個陌林縣?

袁祥哈哈笑起來:「誤會誤會。兩位兄台,我們這裡——唐源和河東道道可不同於東都,這裡向北不出三百里,就是柔然人的草原。聖上巡幸北方,又要與柔然可汗會盟於河東道境內,這幾個月來,我們都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狀態。」

整個河東道道包括唐郡、河東郡兩地,都屬趙國公管轄,是整個帝國面對柔然的前沿陣地。

唐郡的郡治唐源距離永平帝和處藍可汗約定會盟的秦關直線距離不到三百里,三百里,對於柔然騎兵來說,不過是兩三天的賓士。

作為前線,唐郡常年處在高度警備中。加上這些年盜匪頻繁,有幾股大的力量盤踞在河東與柔然勢力的交界處,已成氣候,最大的一支在柔然扶持下,自稱可汗。

盜匪攻城,最常見的手法就是偽裝成平民潛入城中,然後裡應外合,一舉開城。

趙國公深恐盜匪與柔然勾結,很早就下令郡中各城必須嚴查外來人員。當下永平帝駕臨河東郡,趙國公連下幾道命令,派出幾路人馬來監督防衛。

袁祥有信心說一句:「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嶺南人潛入后完全不被發現,還有能力在鍾府殺人。」

事實上,陌林縣收到鍾府報案,第一件事就是又翻查了一遍城內的人員往來。

袁祥還笑看他們說:「兩位不也是為了同樣的原因來的么?」

雲長影這才明白為什麼他們語焉不詳,目標不明的晃蕩,袁祥等人都不覺得奇怪。

原來是認為他們是許英派出來巡查各地,防止盜匪、柔然人等搞破壞的小分隊。

陌林小半年時間都沒有停留半個月以上的外鄉人。

城門和城中客棧詳細記錄他們的往來地點,路引出處,大部分都是往返兩京的人員,還有北上和柔然做馬匹生意的商人。這一部分因永平帝北巡,最近也沒有了。

袁祥說除非這群人和水娘子一樣,在陌林生活了多年。

那他可太佩服這些人的毅力了,同時,又只能說這群人腦子不太好。

既然有耐心潛伏多年,幹嘛不一個個慢慢殺,三年五年死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他們用的毒藥又奇特,八成鍾家人只會覺得自己倒霉。

最最沒有必要的就是搞什麼蝶妖,完全是多此一舉。

雲長影兩人聽完——有理有據,邏輯嚴密。

秋日的仙姑原,草已泛黃,和袁祥說的一樣,這裡毫無神秘氣息。蜿蜒小徑通向仙姑原中央的仙姑廟,上香的人絡繹不絕。

三兩成群的百姓到廟裡求一個俗世願望出來,再欣賞一番原上秋色。

自然有小販沿途擺了攤子,賣茶水和婦人們喜歡的針頭線腦、釵環首飾,還有做糖餅和捏糖人的,討好跟著長輩來仙姑廟的孩童。

雲長影看著這番熱熱鬧鬧的景象,覺得這一次算是徹底白走了。

這地方哪來的鬼蝶,別說鬼蝶,時過中秋,一般的蝴蝶都消失了。

馬上就是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的日子。

袁祥笑著說:「如此秋高氣爽的日子,踏馬郊外可是別有一番趣味?」

司徒有點尷尬:「這地方是挺美,可是……市井聽來的信息果然做不得數。」

雲長影笑道:「無妨,能欣賞一番秋色也不錯。看這色彩多麼絢爛……咦,哪裡來的香味?」

清香隨風而至。

香氣明艷,極富侵略性。

幾人此時棄馬,緩步仙姑原上,三人衣衫精緻,都是翩翩公子,很吸引旁人目光。

雲長影一說,剩下兩個人一注意,也聞到了香味,好奇的仰頭張望。

有婦人想和三個俊俏郎君搭個話,在一邊含笑道:「這是巧花樹的香呀,這可是我們仙姑原上才有的。」

在路人指點下,三人看到了「巧花樹」。

樹長的有一點象香樟,筆直高大,枝葉舒展、亭亭如蓋。

女子們圍過來,都很願意和俊俏小郎君搭個話,半圍著司徒,嘰嘰喳喳的指給他看。這樹每年夏末開始開花,能開上一個多月,花如米粒,還被形似葉子的花萼包裹。

行人過此,但聞花香,不見花開。

沒人說的清是什麼品種,有好事的文人說此花香藏於葉,巧思內蘊,給取了個「巧花樹」的名字。

司徒「哦哦哦,看到了看到了」繞著樹轉了一圈。

女子們嘻嘻笑著指點著,忽然一個少婦尖叫一聲:「這是什麼?」

司徒順著指向望過去——

「雲兄、袁兄,來看鬼蝶——」

巧花樹兩人高度的枝葉上,一個猙獰的鬼面在綠葉之間時隱時現。

女子們騷動起來:「這是什麼,好可怕!」

「動了,啊啊啊,鬼臉動起來了!」

「啊——」

隨著一聲尖叫,兩隻鬼蝶翩翩飛過,巴掌大小,蝶翼展開處一張猙獰的鬼面。

三人追了幾步,都意識到沒有工具的撲蝶超出他們能力,先後停了下來,目送蝴蝶高高飛去。

另一邊,女子們還在驚呼,已有人說:「是不是蝶妖?信陽侯府的人那日滿城喊蝶妖!」

「太可怕了,快走快走。」

三個男人倒是一點不害怕,直到蝴蝶飛遠,三人互相看看,還是袁祥說出了共同的心情:「這世上真有那麼奇特的東西。造化之功真是驚人!」

「鬼蝶頻繁在這裡被發現,是不是和這種樹有關係?」

「雲兄說的有道理,不過……」

「哈哈哈,小夥子很有見識嘛。鬼蝶是什麼?真的長的宛如鬼魅,哎哎,老夫在這裡轉了兩天,還是錯過了。」

搭話的是一個老人,年紀已經很大,鶴髮童顏,目光炯炯有神。

「老人家……知道這個樹和鬼蝶的關係?」

「老夫最近總聽人說仙姑原上有形似鬼魅的蝴蝶,十分好奇。整個仙姑原最可能出現鬼蝶的就是這幾顆樹——當地人叫什麼,巧花樹?」

「老人家,這幾棵樹本來該叫什麼?」

「老夫看到的地方,當地人叫它蝶戀樹。」

雲長影:「這是嶺南產物?」

「老夫是在雲州看到的。此樹花香濃郁,盛開之時及其吸引蝴蝶。方圓數十里的蝴蝶,都會被吸引來盤踞其上。稍有驚動,萬蝶齊飛,遮天蔽日,蔚為壯觀。」

……其實,也有點嚇人吧。

「這幾株也不知道哪個好事者種下,長的還行,但是花更小,香味也淡了。而且,好像我們中原地方的蝴蝶不好這口。」

袁祥看著老人,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方神醫!」

老人哈哈一笑:「方大夫,方大夫……何人敢妄自稱『神』。」

「方神醫,信陽侯在四處找您。」

方神醫眨眨眼睛,好像再說「怎麼又有事了?」

「老人家,還是給我們再說說這個巧花樹和鬼蝶吧。您說鬼蝶會被巧花樹吸引,那鬼蝶也是雲州地方的?難道不是嶺南之物?」

「你這小娃怎麼不太機靈?老夫剛說過從未見過鬼蝶,又怎麼知道是不是雲州產的?至於嶺南,老夫在嶺南遊曆數年,未曾聽人說起過此物。不過嶺南物產豐富,大有藏於深山,從未被人見過的生靈。」

「再說了,此樹種在唐源,雖不如在雲州時候的萬蝶飛舞,可也不是蝴蝶厭棄啊。老夫前幾次經過唐源,還是經常看到有蝴蝶繞樹翻飛。

「來來,小娃兒還是說說鬼蝶,長的什麼樣子?」

雲長影笑笑:「老人家若是無事,和我們一起回信陽侯府?司徒可以把鬼蝶畫出來給您看,保證惟妙惟肖!」

司徒——就那麼一眼,你對我要求太高了吧!

正想反駁,看到雲長影朝他眨眨眼,忽然想到還有鍾存的畫做底子。鍾存本就擅長工筆,描型精妙,他可以參照著再加上剛剛看到的色彩,能有個六七成相似吧。

幾人又在樹下等了一會,沒等到鬼蝶飛來。倒是無數香客詫異的看著這麼個組合仰頭看樹。

回城路上,袁祥把新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包括他對鐘鳴等人是不是被鬼蝶毒死的的設想。

方大夫的回答也是他倒是知道一些蝴蝶有劇毒,但都是屬於不能吃,或者體錶帶毒,觸摸后通過食品間接入體。至於和黃蜂一般,主動攻擊防毒,並未聽說。

他也給了一個思路,嶺南和西南各地盛產毒物,當地人也善於制毒、用毒。

鬼蝶如果有毒,那可能成為製作毒藥的來源。

雲長影:「就和有些部族用樹汁液塗抹箭頭一樣?」

「小夥子的確有見識,當地部族用來製成的毒箭甚至可以毒倒虎狼。」

「老人家,鍾存的身上也發現細小的創口,會不會是……對,我家中有參加過嶺南之戰的老人,他們說當地有部落擅長做一種吹箭,用來射殺獵物,十分難防。」

袁祥:「還有這種東西?吹箭?用嘴來吹的?那能有多大?」

「問對人了,老夫不僅見過,還用過。這是一個竹筒做的工具,能射出一枚小箭。說是箭,其實應該是竹針,也就是納鞋底用的那種粗針大小。」

「那麼細能殺人?」

方大夫哈哈一笑:「都說了他們擅用毒物嘛。」又指指雲長影:「你這個小娃說的有道理,吹箭……你們可以把這個想法和仵作說說。」

袁祥表示他等下就去縣衙,鍾存新逝,停靈在家,還能查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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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洗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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