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繼為太史 初作史記 (一)

第四章 繼為太史 初作史記 (一)

一艘巨舸從巴符關(今四川合江)啟程,掛起滿帆,順江而下。一位白髮蒼蒼的艄公,右手掌舵,自言自語地說:「這天氣怕要下雨。」然後朝船艙叫了一聲:「快把那件蓑衣拿來。」一個漢子,拿出蓑衣,披在老人身上。艄公望了望天空,對旁邊欣賞江景的客人說:「司馬大夫,請回船艙歇著吧!快進三峽了,風緊浪大,又在下毛毛雨,容易受寒。你比不得我們跑江湖的人,跟風雨作伴,搞慣了。」

「艄公,不妨事的。這些年爬山、涉水,也同風雨作伴,聽人說三峽天下奇景,正想看看巫山十二峰呢。」

司馬遷披一件邛城人送給他的披衫,戴一頂昆明買來的草帽,興緻勃勃地站在船上。自從離開昆明,他就取道北上,到了金沙江與大江匯合處的巴符關,乘舟東下,準備到江陵起陸,經宛城趕回長安復命。這隻白木船走了十來天,輕飄飄地眼看要進三峽了。

瞿塘峽、巫峽、西陵峽,合起來稱三峽,是一段約二百里,兩岸絕壁,直插雲天,矗立險峻的峽谷。

船在細雨濛濛之中進入瞿塘峽,水勢越來越急,江風呼嘯,捲起幾尺高的浪花,無數旋渦在江心翻來滾去,船身搖搖晃晃的,老艄公全神貫注在船頭。

「大夫,抓緊點船篷子,站穩啰!」

司馬遷微笑向艄公示意。

「風這麼急,要不站穩,不小心會刮到江里。」

「走過多少山川,還是第一次看見這般奇景。」司馬遷恰似進入夢幻境界,船已奔到巫峽,巍然奇立的巫山十二峰,若影若形挺立在煙姿雲態里,活像靈工巧匠繪製的一幅山水圖,插入雲際的絕壁里。傳說有位巫山神女,冉冉凌空從幽深的峽谷,飛向霧茫茫的江天。

船到西陵峽,艄公鬆了口氣,雖然兩邊礁石,比起瞿塘峽、巫峽還是平穩多了。

「司馬大夫,這麼半天,還沒看夠哪,你的披衫都在滴水了。」

「艄公,我西過劍門已經覺得雄偉無比,這次東出三峽更覺山川之奇,雄麗的蜀水巴山,數得上天下第一。有幸飽覽勝景,真是足慰生平啊!」

木船終於衝出峽谷,萬里長江突然改了面容,廣闊的江面,江水浩浩,再也看不見高山峻岭,而是一望無際的荊楚平原。江陵已經遙遙在望了。船漸漸向左岸靠近,隨行人員收拾行裝,司馬遷穿好上岸的衣服,樟木箱子內記錄的史料,從自己二十歲開始累積,然後拿出一袋五銖錢:「艄公,從巴符關把我們送到這裡,過了多少凶灘惡水,辛苦了,這袋五銖錢,略表謝意。」

「司馬大夫,你奉使巴蜀,為國操勞,送你一程送什麼。巴符關登舟的時候,父老們囑託,一定要平平安安,把你送到江陵,我也該回去向父老交待,怎能要你的酬金啊!」再三勸說,老艄公才勉強收下,又從后倉拿出一捆竹杖,作為贈禮,高聲說道:「大夫保重。」方揚帆而去。

司馬遷上岸后,直投江陵城內。他在十六年前,壯遊全國的時候,到過這裡。如今舊地重遊,覺得變多了。十六年前,家給人足、戶戶笙歌。而今江陵沿江一帶,耕地長滿荒草,房屋殘破得無人修葺,過去江陵,熙熙攘攘,而今街上冷冷清清。

「怎麼,難道鬧了災荒?」司馬遷暗香,來到十六年前往過的那座南北客棧。店主人滿面笑容迎了出來,招呼夥計把長安客人迎進客房。忙了一陣,安頓完備,店主人躬身致前:「大夫光臨小店,也沒有什麼靜候,備上一點本城黃酒,替貴客洗塵,解解疲勞,不知道吃什麼樣的飯食?」

「我們剛剛舍舟登岸,也不覺疲勞,備一點關隴飯菜就行了。」然後望了店東一點,笑道:「店東家,還記得起么?」店東家上上下下打量了這位長安大夫,皺著眉頭說道:「小店開了三十多年了,遠近客官下寓不少,老拙實在記不起來了。」

「十六年前,我南遊江淮的時候,在這店裡投宿,那時你正當壯年,你的兒子才十歲,如今都抱孫子了啰!」

店東家趕忙陪笑道:「原來是老主顧!老朽健忘,大夫見諒!」說罷只是拱手,因為司馬遷談吐親切,平易近人,店東家也不感到拘束,親自捧酒侍候,彼此還談了些家常。司馬遷探問當年老歌手的下落。「老歌手前年冬天去世了。老人無兒無女,還是城裡相親料理的喪事。歌叟臨終囑託鄰居:將他心愛的築和遺體埋在屈原故居之側。」店東家又說了幾句閑話,準備告退。

「店東家,請留步,還需向你請教。眼前江陵同過去大不一樣了。當年人煙稠密,稻香百里,田野蔥蔥,街頭巷尾歌聲不絕,而今耕地荒蕪,人丁也不如當年之盛,這其故安在?」

店東家聽了司馬遷的問話,沉默了一陣,說道:「大夫,當年你初來江陵,朝廷賦稅甚輕。農家三十取一,工商所取也有限,農家收三百擔才交十石賦稅,怎麼不富裕!農家有餘,則百業興旺,商旅不絕,人無饑寒之慮,所以閭巷皆歌。近幾年田稅、算賦、口賦、更賦,弄得百姓如牛負重,加上青壯者連年應役戍邊,長年不歸,老百姓心氣怎麼高得起來!還有豪門巨族,乘農家青黃不接之際,買青苗、放大利,奪人土地,弄得許多人家連個安身立命之所都沒有,怎能同過去相比呢!徭役、兵役,長此下去年輕人非抽光不可,將來的日子就更艱難了。」

「店東家,匈奴侵犯邊境,擄掠燒殺,徵調青年抵抗匈奴,正是為保衛邦國。兵役雖苦,關係邦國安危,也是人人有責的事。」

店東家連忙解釋道:「大夫,我不是這個意思,戍邊衛國,義不容辭。只是本來可以節省的費用,反而成了比軍費更大的開支,比如眼前天子的封禪祭天……」

「什麼封禪祭天?」司馬遷打斷了店東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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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記汗青之司馬遷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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