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寧家嫡子
到了傍晚，魏水河上的浮舟便都靠了岸。
船夫們綁了繩索，卸了漁網，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準備上岸喝上兩碗棗子酒。
夕陽的餘暉，均勻的鋪在水面上，隨着那些小船起伏，泛起圈圈波浪，反shè出一片片金sè的波光。
一切都很平靜。
然而，隨着噗通一聲響，便有人打破了這份平靜。
河面之中，便有一人在水中撲騰，眼看就要沉下去。
「有人跳河啦，快救命啊！」河邊上一位頭戴方巾的小廝，捧著雙手大聲喊道，他是朝那幾位船夫求救。
那些小船上的船夫們，聽到了求救之聲，卻巋然不動，卸網的卸網，抽煙的抽煙，彷彿在河裏撲騰的是一隻雞，或者一隻豬。
就在這時候，一個年輕的船夫忍不住了，扯下單衣，兩步跨上船舷，就想跳入魏水河中救人。
旁邊一個老人卻伸出煙斗攔住了年輕船夫，說道：「三兒，魏水河的規矩你可是知道的，咱們吃的是水龍王的飯，若是救了這投河的人，便是跟水龍王搶食，改明兒你就要拿自己的命去填。」
叫三兒的年輕人聽到老人這麼說，便有些猶豫。
魏水河千百年來的確流傳下來這個規矩，凡是在靠着魏水河吃飯的人，都是忌諱下水救人的，若是救了人那便觸犯了水龍王，說不定哪天自己就會被淹死。
眼看河中的那人的動靜越來越小，現在只能夠看到一圈圈的漣漪，隱隱約約能看到水面下的頭髮。
岸邊的小廝看到這邊的幾位船夫紋絲不動，更是急得跳腳，嘶著嗓子喊道：「救人啊，你們倒是幫幫忙啊！」
人沒人救，眼看就要漸漸沉底，那小廝忽然靈機一動喊道：「河裏面的是寧家的公子，誰若是救上來，寧家賞銀百兩！」
寧家在魏水城中也是小有名氣，經營著一家票號，算是小富之家。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那小廝這麼一喊，船上的幾位船夫頓時就來了jīng神，頓時就聽到噗通幾聲，那些船夫就爭先恐後的跳入河中。
就連先前阻止救人的那老人，也將煙斗往船頭一擱，跳了下去。
只是那位叫「三兒」的年輕船夫站在船頭默默的發獃，這也變得太快了……
這些船夫常年吃着水上這碗飯，也是水中好手，不一會兒兩位船夫一左一右將那水中的寧公子的胳膊架住，朝着岸邊游上來。
寧公子被弄上了岸，卻已經是沒了呼吸，小廝看着自家公子沒得救了，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責罵那幾位船夫，若是早些救人也不至於讓自家公子丟了xìng命。
那位老人見狀也不說話，摸了摸寧公子的胸口，說道：「心頭尚暖。」便跑到浮舟的頂部抽出了幾根曬乾的艾蒿，再用火摺子引燃，朝着寧公子的肚臍戳去。
一連戳了十幾下，就見這公子的肚子受了痛，一癟一鼓，隨後寧公子的口中便冒出幾口濁水，這呼吸就有了，只是人卻不見得清醒。
小廝見到自家公子有了進氣，臉sè便是由yīn轉晴，說道：「我家公子這是活過來了？為何他不睜眼睛？」
「溺水久了，人就暈了，放心，用不了多久就醒，你說的那百兩銀子可算數？」老船夫問道。
「這……」百兩銀子是小廝情急之下喊出來的，寧家雖說有錢，可怎麼也輪不到他一個小廝來當家，況且如今的寧家家主可是個守財奴，在魏水城中出了名的吝嗇小氣。
「怎麼？人救起來了就要反悔？以為我們水中的漢子好欺負？」一位船夫擰著自己衣物上的水，語氣卻有些森森然。
靠水吃飯的人，都是漕幫的人，漕幫可不是好惹的。
小廝也是個活絡人，不肯吃這眼前虧，況且少爺還躺在地上呢！
他連忙說道：「哪裏，哪裏，眾位英雄救了我家公子，這百兩銀子是小數，你們把咱公子先抬回去，老爺必定重重有賞！」
聽到這話，幾位船夫便扯出一張麻布，將寧公子掀在麻布之上，一人擰著一個角，一搖一擺的朝着寧府走去。
……
……
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他一直沉浸在黑暗之中。
自己是死了？為何還能夠感覺到顛簸？彷彿坐在船上一般搖晃。
這是……要下地獄的節奏？
沒有光，也沒有聲音，甚至連時間都不存在，不知多久過去了，那盞本該滅掉的燈卻被悄然點亮。
他猛然睜開沉重的眼皮，頓時又噴出了幾口水，迎面看到的卻是幾個陌生人。
這是哪裏？這些人又是誰？我……為何沒死？
「醒了，醒了！我兒醒了！」一位帶着員外帽的男人在他面前樂得跟啥似的。這人是誰？為何穿的像拍戲一樣？
「我說能醒來吧？寧員外，該給銀子了吧？」說話的有是一位光膀子的大漢，他還是迷迷糊糊，這到底是演的哪一齣戲？
什麼戲，都不重要。
關鍵是自己為何活着？不是死刑了嗎？難道說有貴人出手相救？死刑之後讓自己隱姓埋名活下去？自己是中紀委欽定督辦的**案，哪個貴人有這麼大能量？中紀委的黃紹興？還是何永康？
不太可能，他這個案子已經通了天，在媒體上也已經掀起滔天大浪，這風口浪尖上這兩人就算相幫自己也有心無力，除非他們想惹火上身。
眼前的這些人，還在那裏喋喋不休，那個員外，還在跟那大漢討價還價，猶如一場無聊的午夜古裝劇，演的……一點也不好看。
不過他也不急，就這樣坐着冷眼旁觀，看着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最終那位員外給那些漢子們打了個八折，給了八十兩銀子才將那一撥人打發走。
寧員外送走了人，朝着自己走了過來，伸手上下摸了摸，才說道：「屈兒，你沒事吧？不過是一個鄉試而已，明年還有機會，何苦要去投河自盡？你若是死了我如何跟你那死去的娘交代？」
投河？我什麼時候投河了？說起來，這身上的衣服到真是濕噠噠的，十分不舒服，便說道：「有衣服換嗎？」
寧員外趕緊對一旁的小廝說道：「愣著幹啥，還不給伺候屈兒去沐浴更衣，泡了河水容易感冒！」
那小廝就引領着寧屈到了浴室。
寧屈也不見外，跳進浴室的水桶之中舒舒服服泡了個澡，再接過小廝準備好的衣物，這衣物卻是明代款式，穿起來還挺麻煩，既然你們要演戲，我也沒有不配合的道理。
等到他穿好了衣物后，那小廝就抱着一面銅鏡往他面前一放，他對着鏡子一照，看着鏡子中那張陌生而年輕的臉龐，一股深深的恐懼將他包裹。
鏡中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