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5平米的夢

第1章 5平米的夢

在一個美麗又貧窮的山村裏,一片廣闊又孤寂的湖泊邊;陳老漢正在向吳老漢炫耀他兒子給他買的漁具,並且不厭其煩的講解著台釣法相對傳統釣法的優勢以及舒適。起初吳老漢滿臉堆笑,掛着好奇和羨慕,可隨着陳老漢的講述漸漸由釣魚不著痕迹地轉移到孝道上時,這笑容卻成了偽裝和敷衍,後來就乾脆扭過頭盯着自己的魚漂,一言不發。

突然嗖的一聲,猶如利劍劃過長空。陳老漢上魚了,「哈哈,老吳,看看,我就說這種釣法厲害吧,剛下竿就中魚了,哈哈」陳老漢釣上一尾巴掌大的鯽魚,邊摘取魚鈎邊說。吳老漢也頗感意外,抬了抬頭上破舊發黃的草帽又滿臉羨慕的看向陳老漢的那一套漁具,帶有鯉魚躍出水面圖案的座墊工整地鋪在那頗有科技質感的白色釣箱上,釣箱前的支架可升可降,可長可短。圓形餌料盤中的銀白色磁力吸盤還映射著金黃的晨光。

老吳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裝備,反而作為一個老釣魚迷的他知道「台釣」比老陳還要早,只是他一直不捨得置辦這麼一套裝備,從而也沒有心情去研究其做釣方法。他默默的嘆了口氣再次扭過頭盯着自己那紋絲不動的七星漂。

在秋風中老陳把魚放到掛在釣箱正前方的魚護中然後開始重新裝餌拋入水中,僅二十幾秒又猛地一提,依舊是嗖的一聲,老吳以為他又中魚卻看到是空桿。而老陳在半分鐘左右後又是嗖的一聲猛提竿,依然是空桿。老吳忍不住說,「換了套傢伙什,連基本的耐心都沒有了?」

「哈哈,耐心?我這叫拉餌釣法,懂嗎?我這樣不停的抽拉,一會我這邊就形成一個活窩子啦,哈哈」老陳說着又拋了一桿,只見浮漂在水面上平躺,緩緩站立,緩緩下沉,緊接着猛地一頓然後又是嗖的一聲,魚竿被拉成了弓形,「哈哈,截口,這個肯定大!」儘管水下的拉力很大,老陳卻沒有站起來,緩緩將魚遛至面前左手輕鬆的拿起依在樹邊的抄網抄魚,動作輕鬆寫意「哈哈,是條翹嘴,這個季節還還能釣到這麼大的翹嘴」。

老吳此刻再也坐不住了,走到老陳身旁說,「這條有兩斤多了吧,開整吧!」

「你先去生火好了,這才幾點,中午前我釣它個三十斤魚你信不信?」老陳一臉自得地說。

老吳拖着長音說,「行……你牛。」顯然魚貨帶來的喜悅並不能消解他胸中那股叫做」不服「的氣。他從一個破舊的帆布包里拿出一個老舊的陶鍋,撿了些樹枝幹草點着了火,輕車熟路的將陶爐架在火堆上並裝了些水后說到,「直接煮了吃吧,我帶了一瓶二鍋頭,還有花生,你釣吧,我不釣了,我弄晌午飯!」

「哈哈,又中啦!」老陳完全沉浸其中,沒有理會老吳。

樹的陰影在老陳面前沿着淡綠色的水面和深藍色的魚護劃出一條不規則且破碎凌亂的弧線,在魚護中掙扎的魚兒似乎是想要驅趕這條線,它們也成功了,隨着弧線不斷後移,魚護中的掙扎也愈發劇烈,每每有新的成員加入就像是給這項工程注入了新的活力般,掀起一陣瘋狂的涌動。直到那條弧線被趕到岸上,趕到老陳的背後,魚護中才有了力竭虛脫似的間歇性平靜。

「曬岔皮了,別釣了,過來喝點。」老吳已經完全沒有了起初的不忿和不服,喝了口魚湯,滿臉的喜悅和滿足。

老陳站起來的時候,魚護中又掀起一陣歡送似的涌動,「哈哈,怎麼樣,看看,沒有三十斤也有二十斤吧。

」老陳扯了一下魚護讓老吳看,魚兒地歡送瞬間達到了史無前例的高潮。

「行了,你快過來吧,酒都給你倒上了」老吳拍了拍身邊的馬扎說到。

老陳從釣箱中拿出一包切好的醬牛肉,順勢往嘴裏塞了一塊才緩緩走過去坐了下來,「哈哈,老吳別鬱悶,改天我也給你置辦一套,我教你釣,哈哈。」

「用不着,我在東邊打了窩了,下午也該發窩了,說不定比你釣的還多呢。」老吳遞給老陳一杯酒,自己「滋」地一聲抿了一口。

老陳接過酒,「我那有好酒,要不喝我的?」

「咋啦?那麼多年咱倆都是喝的這個酒,從你兒子那回來一趟,這個酒就不能喝啦?」老吳將酒一一口悶下,咂吧咂吧嘴說。

「這不是有好酒了嘛,以前咱只要弄瓶好酒,不還搶著喝呢嘛。」老陳說。

「不一樣了,魚沒你釣得好,酒也沒你的好,怕是以後咋倆再也不會搶酒喝,爭魚吃了。」老吳剛把話說完老陳就站起來了,大聲說到,「老吳,你要是這麼說,我現在就把這套裝備扔了,咱倆以後還是玩傳統釣。你把我當啥啦,我這不是想咱倆能吃好和好玩好嘛!」

「唉唉唉,你別急你別急,你坐下,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咋跟小孩一樣,」書年「混好了我也高興,這不是我那三個崽子不爭氣,急的嘛。」老吳連忙解釋說。

老陳仍舊裝作很生氣,一口將酒咽下,「給我搞塊魚吃,快快快,那條白魚就行,盛出來。」

秋天的風裹挾著笑語和炊煙,夾雜着心愿和希望,拖拽著苦楚和無奈;緩緩飄向兩位老人牽腸掛肚的遠方……

陳書年的成功充滿了戲劇性,甚至還帶有些許玄幻色彩。中學時的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混子,陳父見他考大學無望本想送他去當兵,怎料在一個畫家朋友那聽說藝術高考相對簡單,就抱着有棗沒棗打一桿的心態,把陳書年送到了朋友的畫室學畫。卻沒想到陳書年對繪畫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並表現出了驚人的天賦,美術高考成績很理想,只是文化成績太差,勉強被上海的一所工藝美術專科院校錄取。畢業后,陳書年積極找過一段時間工作,但每次在面試時都會有意無意的把面試官激怒,甚至有一次面試官實在忍不住了用一次性紙杯砸了他。

「實習期是沒有薪資的,過了實習期在試用期內可以給到你1500塊一個月,過了試用期就給你漲到2000,年輕人,人生很長,不要急於一時,慢慢來……」一個謝頂,帶着寬大演眼鏡的中年面試官說。

「對我來說人生還長,可對您來說怕是已經立秋了吧,慢慢來?混成您這光景啊?」陳書年竟然自顧自地點上一支煙,譏諷的聲音混著輕薄的煙霧徐徐吐出。

中年面試官臉色一黑,手臂肌肉明顯一緊,接着訝然地看着陳書年,「你什麼意思?看不起我?」

「就字面意思啊,您能從中體會到被鄙視的意思,怕是平時也不怎麼看得起自己吧?沒關係,要對自己有信心,慢慢來!不過看樣子您這身體也快不起來了吧!」陳書年仰著頭刻意將煙霧噴地老高,誇張的發出「噓」的一聲。

「我操……」面試官隨手拿起身旁的紙杯猛地扔向陳書年。

陳書年在當混混的時候就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每當自己用言語激怒對方的時候就會自然地進入防備狀態,所以這個紙杯飛過來他只是偏了一下頭就躲過去了,甚至連水也沒有濺到身上。只是好巧不巧,一位大胸美女恰好推門進來,那杯泡著龍井的茶水剛好砸到她那引以為傲的雙峰中間,飛濺的水花和茶葉錯落在她那白色緊身衣上,更是將那凸顯的形狀殷染出一片透著肉色的污漬。

面試才剛開始沒多久,那杯水還很燙,美女啊的一聲,跳着腳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黑色高跟鞋踩着白色地板噠噠作響,小碎步終於挪到了那汪茶水上;腳一崴失去重心,揮舞著雙手倒向陳書年,這次他沒有什麼防備,被結結實實地撲到在地上。這下好了,陳書華得了便宜賣乖,說是磕到了頭,非要去醫院,並且不停的說頭疼,誰都知道到了醫院就算什麼也查不出來他都可以繼續說自己頭疼,因為腦部的創傷以現在的醫學水平是不可能完全查出頭疼的病因的。迫於無奈公司只好破財消災,陳書年開口就要兩萬,幾經商討爭吵才賠了他八千了事。

「要不以後就專業碰瓷好了,哈哈哈」陳書年躺在只有五平米的隔斷出租屋內自言自語到。在招聘網站上又瀏覽了一個多小時感覺很餓,就下樓去買了些熟食,半斤鹵牛肉一盒水煮花生,一瓶二鍋頭。一邊吃喝一邊構思著自己的未來,然而人的思維是會跟着記憶和感官刺激跳躍的,尤其是酒精的刺激,陳書年的思維漸漸透過窗外上海的霓虹飄向遠方,然後不由自主地漂到老家,飄到那個跟父親和吳叔經常一起去釣魚的湖邊。父親依舊健朗,滿臉堆笑。吳叔還是一臉嚴肅看上去令人生畏,卻有着一顆柔軟善良的心。

陳書年在回憶中不知覺地睡著了,夢裏家鄉的湖邊風很大,吹翻了吳叔的陶鍋;吹散了火堆,飛散的火星追逐著空中的枯草和落葉,一個個火團在空中形成,又旋轉着攏聚后一頭扎向隨風招搖的樹林,轉瞬間一場大火應運而生。父親和吳叔拉着自己拚命奔跑,隨即三人便跳進了河裏。映着火光的河水被三人的身體激起三朵光怪陸離的水花,水花隨即莫名的形成了三個漩渦將三人各自籠罩其中,片刻就捲入深水。

三股漩渦朝不同方向分散開去,任陳書年如何掙扎也沒能抓住父親和吳叔的手,就這樣被漩渦按入水底,按進淤泥里……

沒有窒息感,也沒有任何壓力和浮力,陳書年感覺水底跟路地沒有任何感官上的區別,透過幾簇依舊似是在隨着水流擺動的水草,陳書年看到一個村鎮,村邊的大樹下有一老一少正在挖坑,口中還念念有詞,陳書年走過去隱約聽到老人在說,「後輩小子們,給你們埋些寶貝,若是有幸得到,還請保佑我們平安」。

陳書年感覺很奇怪,看他們的衣裝和使用器具應該是古人,可能是明朝的人。只聽說在封建迷信的古代人們會焚香祭祖以求護佑或者是跪拜神佛求得安康富足,沒聽說過有求後輩保佑的,再說這也沒道理啊,後輩還沒出生呢,保得哪門子佑。只見他們挖了個大約兩米深的坑,將一些花瓶首飾等物放到一個箱子裏,用油紙包了三層才埋了起來。陳書年走到近前忍不住問,「您這是在做什麼?」

老者左右環顧似是沒有看到陳書年,「誰?誰在說話。」

「我啊,大爺,您看不到我嗎?」陳書年指著自己說。

旁邊的小女孩扯了扯老者的衣角說,「爺爺爺爺,在那裏,他在那裏」。

「嗯?囡囡,你能看見他?」老者問,小女孩用手又指向陳書年說,「他就在那裏啊,爺爺你看不到嗎。」

「噢……這樣啊,敢問小哥來自哪裏?」老者捋了捋鬍鬚若有所思的問。

「我從岸上來啊,這裏是我老家,岸上着火了,我來這裏避火的,大爺您真地看不到我嗎?」陳書年說。

老者又捋了捋鬍鬚說:「我不是問你家在哪裏,我是問你哪一年出生的,現在年方几何」。

「哦,我是八四年生的,現在二十一歲了。」陳書年說。

「八四年?哪個八四年,可否詳告?」老者很迷惑。

陳書年仔細看了看老者,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仔細想了想老者的問題,才恍然,在這裏遇到的應該真是古人,「哦,是一九八四年,屬鼠的。」

老者依舊很迷惑,「屬鼠好啊,只是這一九八四年是哪一年?」

陳書年這才想到古人並沒有使用公元曆法,為了能讓老者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年的人只好先算出他所屬的公厲於是問到,「大爺那麼現在又是什麼年月呢?」

「哎呀,現在是崇禎十七年啊。」老者踩了踩腳下剛剛夯實的土地說。

「哦,您老等一下我算算……」陳書年說完折了根樹枝在地上演算起來,說來也奇怪,老者看不到陳書年而陳書年寫在地上的字他卻看不到,他本就不識字,對於陳書年寫的阿拉伯數字也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妥。

「啊,大爺,現在是1644年,而我出生在1984年,也就是340年後,明白了嗎?」陳書年的潛意識裏自覺這是場夢,夢中的對話和思維模式有一種對電影劇情發展的不可控性,自己即身在其中又像一個旁觀者,看着自己的所作所為卻無能為力。

「啊!你是後輩小子?你是三百四十年後的人,啊,對了對了,沒錯啦,樂靈仙師說的果然沒錯,後人會保佑我們的,看看這不就來了……」老者激動壞了,拉過小姑娘說,「快過來,給我們的後輩磕頭,求他保佑我們!」

陳書年哭笑不得,這都哪跟哪啊。連忙伸手去阻止老者的動作,卻沒有任何觸感,老者的身體穿過陳書年的手徑直跪了下來,陳伯年只好大聲說到,「大爺,您快起來,您也說我是後輩了,哪有前輩給後輩磕頭的道理。」

「還請保佑我們!保佑我們南翔鎮平安,樂靈仙師說我們南翔有難,士紳豪族們就按照樂靈仙師的指示湊了些寶貝令我偷偷埋於此地,說是有緣後輩高人會來指點拯救我們,怎料,這剛剛埋下您就來了……您回去后將這些寶貝盡數挖去吧,還請保佑我們南翔鎮。」老者很激動,幾乎聲淚俱下。

陳書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大爺,我哪有能耐保佑你們啊,我在上海自己生活都成問題,哪還有什麼能力……」不對,陳書年突然想到南翔鎮就在上海,在上海的JD區,JD區?陳書年高中的時候文化成績很差,只有語文還算可以,為了藝考,自覺數學和英語已經沒有了補救的必要,便把精力都放在了歷史和政治上,尤其是歷史,陳書年有絕對的自信。這時他在記憶中似乎抓到了什麼默念著,「南翔鎮,嘉定,1644年;崇禎十七年,下一年是1645年,崇禎十……?」

「不對,下一年不是崇禎十八年,是弘光元年!天吶,天吶!」陳書年明白了,什麼叫南翔有難?這可是大名鼎鼎的嘉定三屠啊!

「大爺,您聽我說,我是三百四十年後,啊,不對,算上我活的21年,」陳書年蹲在地上手中拿着樹枝下意識地又在地上寫了個阿拉伯數字21,繼續說到,「是三百六十一年後的人,你們這發生了什麼我都知道,明年這裏會有大難,您老攜家帶口,能帶多少錢就帶多少,快跑吧……!」

老者聽后臉色煞白,「大難,是天災還是人禍!」

「人禍!」陳書年說。

「蠻子?」老者被嚇壞了,說話竟然幹練概括起來。

「對,是蠻子,在歷史上他們和漢奸們對嘉定實施了三次大屠殺,快跑吧,叫上鄉親們,快跑吧……」陳書年大喊到。

「啊!」老者近乎昏倒,扶著樹緩緩站了起來,小女孩也是滿眼淚光,「爺爺,我們回去叫上相親們快跑吧。」

「跑,跑去哪啊……」老者泣不成聲,「小哥,謝謝你了,這些寶貝都給你了,你去挖吧……我給你在這棵樹上做個記號,你回去好找……嗚……」老者不識字不知道寫什麼,看了看地上陳書年剛剛寫的阿拉伯數字21感覺還算簡單,就用小刀依葫蘆畫瓢在樹上刻下了歪歪扭扭的如指甲大小的兩個數字。

「哎呀,大爺,您不用給我什麼寶貝了,你們再挖出來多換糧食,逃難去吧。」陳書年的這句話清晰有力的砸在了他那不足五平米的隔斷出租屋內,成了一句現實世界中的夢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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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夢熬的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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