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寄以微光浮於凡世（中）

陳揚和周七七站在原地互相拌嘴鬧騰了一會，等到她的腳好了些后才攙扶着她準備去開車。

但等到倆人正要離開時，一個看起來乾淨秀氣的少年叫住了他們。

「七七，你這是怎麼了？沒事吧？」

「我沒事。」這時周七七已然恢復成了一個文學少女該有的樣子，臉上帶着一種禮貌的笑：「剛才不小心扭到了而已。」

少年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說：「沒事就好，我家的車就快到了，要不要等會我送你？」

「不用了，我哥哥來接我了。」周七七說。

這時少年好像才注意到了一旁的陳揚，他微微皺了皺眉，很快就恢復了原狀：「我沒聽說你有哥哥呀？」

「是我表哥。」

「哦，這樣啊。」少年說，然後溫和地笑着朝陳揚遞出了一隻手，看上去像個成熟的成年人，不知怎麼地讓陳揚想到了今天遇到的林明敏。「哥哥你好，我叫王東源，是七七的同班同學。」

陳揚與王東源握手說：「王同學你好……」

但這時周七七被他攙扶著的那隻手已經開始悄悄發力，陳揚知道這是她在催促着自己趕快走，他只能無奈地收回了手：「那個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哈。」

說完也不等少年應答，就在周七七地暗暗催促下向停車的方向離去。

等到轉過街角，陳揚拿胳膊肘捅了捅周七七。

「你那同學好像對你有意思啊？」他八卦道。

「我不喜歡他。」周七七臉上露出了嫌惡的表情說。「被荷爾蒙支配的小孩而已。」

陳揚對這個回答大感意外，在他的印象里，周七七很少這麼直觀地表達出對他人的厭惡。

「為什麼？」

周七七停下腳步，想了一會說：「他和我很像。「陳揚打量著周七七，視線在小丫頭的峭壁處停留了一會：「你說哪裏？」

周七七衝上來薅陳揚頭髮：「你現在只能用調戲小姑娘的方式，來證明自己那並不存在的存在感了是不是？」

陳揚也開始拽起她的兩條麻花辮瘋狂輸出：「你對人家真的沒感覺？人家好像還挺有錢的，注意到沒，剛才他說的是他家的車而不是他爸或她媽的，搞不好等嫁過去就能當少奶奶了。」

「你觀察的好仔細哦。」周七七用一種諷刺的語氣說。

兩人開始互相薅著對方的頭髮，但這場決鬥進行到一半周七七卻率先鬆開了手，陳揚也只得停了下來。

沉默了一會後陳揚開口問道：「他也有……？」

「不知道。」周七七搖搖頭。「但我覺得，他就像一條躲在陰溝里，隨時跳出來擇人而噬的惡狗一樣。」

陳揚愣了一下：「怎麼着都是你同學，這麼說不太合適吧。」

周七七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冷哼了一聲，然後朝陳揚伸出了手：「拿錢。」

「這麼快用完了？「陳揚說，然後拍掉周七七的手：「你還不打算讓周姨他們知道？」

「前陣子又找了兩家私人診所，不小心超額了。」周七七露出一種淡漠的神情：」知道了又能怎麼樣，白擔心而已。「

陳揚無奈地搖搖頭，然後掏出了手機，在轉賬界面輸入了20000，猶豫了一會後又多加了一個0。

「支付寶到賬二十萬元。」周七七背包里的手機很快就響起了提示音，她略微皺了皺眉頭，但什麼都沒說。

看着周七七這幅欲言又止的模樣，

陳揚咧嘴一笑，晃了晃手機：「不好奇我怎麼突然這麼有錢嗎？」

「我只是叫你傻子，但你又不是真的傻。」周七七說。

「什麼意思？」陳揚疑惑道。

周七七白了他一眼：「意思是你還不至於傻到會去做違法的事。」

事情要從幾年前說起。

彼時周七七剛滿十歲，周姨夫妻倆因為忙着建廠子的事在外奔波，就將周七七寄養在了陳揚家。

某個夜裏，被尿意憋醒的陳揚起床上廁所，無意間發現了周七七的房間里傳來了動靜，他起初以為是小丫頭在思念父母偷偷哭泣，但當他打開房門準備安慰這個小丫頭的時候，卻看到了小丫頭手裏正握著一把美工刀，以及她手上不斷向外滲血的傷口。

周七七在自殘。

具體細節陳揚已經記不太清了，但唯獨周七七臉上平靜的表情讓他很久都難以忘懷。

隨後陳揚一家帶着周七七上了醫院包紮了傷口，經過一番診斷後結果很快就出來了——低危抑鬱症。

低危抑鬱症患者天生就對環境刺激特別敏感，比常人擁有更廣闊的思維，並比常人更容易在更短的時間內接收並處理更多更綜合的信息。

乍看之下這似乎是一份人人都羨慕的才能。

但當他具體了解了低危抑鬱症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理疾病後，他眼裏周七七的形象就被徹底顛覆了。

在陳揚從前的印象里，周七七是個很乖巧的孩子，從不給其他人增添多餘的麻煩。

偶爾會任性，看見陳揚手裏有她喜歡的東西也會向他撒嬌討要，但從不會過分。

但那全是裝出來的。

裝乖巧是因為她知道這符合常人對孩子的期待，她需要裝作乖巧來討好周圍的人，甚至偶爾的任性也是裝出來的，因為她知道常人需要從他人身上獲取認同感，所以她需要裝作任性給他人帶來那絲認同感。

其實仔細想想，周七七對陳揚撒嬌，從他這裏拿走的東西，全是陳揚已經不需要或已經不那麼喜歡的東西。

她真的觀察地很仔細。

按理說已經診斷出這種病症，是要通知周姨他們的，但周七七卻開始以自己的方式開始嘗試說服陳揚一家，並向他們保證再也不會發生自殘的行為。

陳揚不知道這算不算小丫頭的另一種偽裝，但他們確實被說服了。

在那以後，周七七每個月會來陳揚家住兩天，由陳揚一家帶着去醫院進行心理治療，直到陳揚父母出事以後，這就成了二人之間的秘密。

陳揚會定期給小丫頭匯款，用於小丫頭的後續治療。

但可惜的是，時至今日，周七七的低危抑鬱症只能勉強憑藉藥物控制，依舊未能痊癒。

「所以剛才沖我發脾氣也是裝的？」陳揚問。

「吳玲玲她們躲在人群後面看着。」周七七回答說。「她們喜歡別人不一樣的樣子。」

……

補習班門口，王東源還站在原地。

這時幾個青年圍了過來，其中一個頭髮剃成寸頭的青年搭上王東源的肩膀，他饒有興趣地看着陳揚與周七七消失的街角：「喲，王少，未來女朋友跟別人跑啦。」

「那是他表哥。」王東源淡淡地說。

「表哥？」寸頭青年嗤了一聲，「周七七哪來的表哥，你忘記啦？周七七家的情況還是我們幫你查的。「

「她說，我就信。」

寸頭青年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沒想到我們的王少還是個大情聖啊，哈哈哈。」

他笑了好一會才停下，然後靠近王東源的耳邊輕聲說：「感情這個事還得講你情我願，要是您到時候沒得手，可別怪哥幾個先下手為強啊。」

王東源的眼裏閃過一抹厲色，但被他很好地隱藏了起來。

「還接活嗎？」他問。

聽到這話，寸頭頓時來了精神：「接接，當然接，不怕王少笑話，哥幾個正好手頭有點緊，王少肯賞臉自然是好的，是要給剛才那個男的一點教訓？還是我們的王少要親自出手呢？」

」這不方便。「王東源搖搖頭說，然後露出一抹微笑：」跟我來。「

然後轉頭朝後面僻靜的巷子裏走去。

幾名青年趕忙跟了上去。

進了巷子，寸頭青年就急不可耐地嚷了起來：「我說王少，這麼神秘究竟是什麼活啊，難不成是您想直接把那妞給上了？這事可違法，您想讓哥幾個出手可得加……」

可還沒等寸頭青年把話說完，一根鋼管就重重地砸向了寸頭的腦袋，猝不及防之下，青年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小兔崽子你要做什麼！？」寸頭髮出一聲痛苦的喊叫，趕忙催促起一旁愣神的同伴：「上啊！上啊！給我弄死這小兔崽子！」

「五萬。」趁著寸頭的同伴還沒反應過來，這時手裏拿着鋼管的王東源說話了：「一人五萬，你們站着別動當沒看見就行，很合算的活，對吧？」

「這……」同伴們集體猶豫了起來，站着原地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

眼見同伴猶豫，寸頭憤怒地沖他們叫喊道：「一點錢就讓你們動心了，你們的良心讓狗給吃了！」

這時一個留着長發的青年反而定下了心思：「猴頭，你這話可不合規矩啊，誰叫你惹了我們王少呢，拿錢做事可是理所應當的，哪能是做兄弟的對不起你啊。」

這話一出，幾個青年當即打定了主意。

王東源笑笑，朝着長發青年伸出了一隻手。

長發青年馬上脫下了身上的外套，遞到王東源手裏。

眼見同伴們已經打定了主意，寸頭開始掙扎著向巷子外挪動：「王少，我錯了，我說錯話了，我沒想打那個丫頭的主意，我只是想逼着你讓你找我們接點活，饒了我吧，求你了，饒了我……」

王東源充耳不聞，只是慢慢走到寸頭身前蹲下，把打成結的衣服塞入寸頭的嘴裏：「我知道的呀，不過你說的也沒錯，七七身邊突然多了一個男的，這多少讓我有點不安了，你知道嗎？剛才七七看他的眼神和看其他人不一樣，我剛好想找個能發泄的人，你就撞了上來，你看，這就是緣分啊。」

巷子裏，響起了幾聲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