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客忤灰鼠
羅青辭別了曹老三幾人,返回客棧,一場鬥法廝殺,只掀起了一點小小的漣漪,之後紅甲街衢上就恢復了喧囂。
紅甲城的聲名頗好,無論是尋常百姓還是祀修,都對其極為信任,官方說賊寇已亡,沒人質疑。
天下大亂,各地凌亂不堪,今日我殺你,明日他殺我,如紅甲這般安定的地方,其實不多,也就五大君的勢力,足夠震懾境內宵小,無人敢惹。
如惡狼一般肆無忌憚,橫衝直撞且殺人越貨的野修茫茫多,只是在厲害的勢力面前不敢如何而已。
紅甲毗鄰亂冢,多年前賊寇屢禁不絕,後來喜婚君念及紅甲在喜婚之西,乃喜婚門戶,因此遣來人馬,掃清境內,駐守亂冢,並賞賜大量祀錢詭物,為紅甲發展奠定了堅實根基,這才有了如今長治久安,商旅繁盛的局面。
羅青回到客棧,盤膝而坐,從荷囊之中掣出一件詭巧,名為『腦箍』,腦箍詭巧有配套的兩件東西,一個是成環狀的鐵箍,一個是木楔。
此物是羅青從刑拷墓葬中所得,乃是一件匯聚周遭祀力的礿秩詭巧。
腦箍是祀君時代的一種刑罰,用法是將鐵箍套在犯人頭上,然後在鐵箍和頭皮之間的縫隙里加入木楔,用鐵鎚敲打,鐵箍會變得越來越緊,猴哥的緊箍咒與此相似。
不過這件詭巧不是用來折磨人的,而是吸納周遭祀力。
從墓葬之中得來的東西中,各類詭物素材,用不上的羅青都賣掉了,不過得來的詭巧祀器,他沒賣一件,自己的那個地盤客忤中的手下還有許多窮鬼,積攢著回去當作賞賜物,還能整體拔高客忤實力。
腦箍在祀力加持之下,懸停於羅青頭頂,在其一側,木楔緊緊挨著,隨著木楔的每一次抽動,就能見鐵箍微微縮小一下,繼而再次漲大,恢復原貌。
在這過程中,腦箍之上就隨之捲起一個祀力小龍捲,祀力龍捲下降倒轉,籠罩羅青。
羅青閉上眼,安穩修行。
如今百晬境,不缺任何境界素材,所欠缺的唯有胎種的祀力積累而已。
因為胎種品秩低劣而受到的那股限制愈來愈大,羅青對於提升胤胎品秩越來越迫切,若是有更高的天賦,突破是否就更簡單了些?
羅青突破的速度隨著祀修等級的提高而逐漸降緩,第一境的懸弓興許只用一月上下,而現在,突破百晬恐怕需一年的積累,甚至更久?
反正現在沒任何突破的跡象。
羅青神識一掃隔壁,溫台兄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可他整個人彷彿成了一件吸引祀力的詭巧,周遭祀力不斷涌動,井然有序地往他身上鑽。
看似大睡,實則吐納,瞑眠修行法是其一,但僅憑這還不夠,溫台天賦更高,對於祀力地親和更大。
若是羅青,縱修行了這法門,也難和溫台相提並論。
羅青天賦不如人,但有『腦箍』這件中品礿器傍身,吸納祀力速度不比溫台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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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忤。
灰鼠與往常一般,雙手背在身後,挺著因吃罷飯食而微微鼓漲的肚皮,大搖大擺地走出來。
羅青臨走前說了,待回來時,若見小灰再圓滾的話,就把他身上的肉活生生剮掉,重了幾斤幾兩,那就剮掉幾斤幾兩,除了體型一項外,還有境界的要求,得突破到百晬境。
他灰鼠啥天賦,又不是甚麼鼠仙種子,怎會突破嫩快哦。
灰鼠不敢違抗,所以近來修行勤勉,打拳減重更是勤勉。
聽說世間有那甚麼肥胖尹,不知道術法能不能給人減重?
灰鼠皺著眉走到了官署,到了深受主人倚重的劉何房間,口吐人言,聲音稚嫩,寒暄道:「劉兄,天色已晚,公務明日再處理不遲。」
羅青臨走前,對劉何吩咐中有涉及灰鼠,彼此相知,一人一鼠,相見相識是極自然的事兒。
前不久,客忤城池內出了一檔子事兒,有一名實力不弱的通緝犯野修多喝了幾碗馬尿,神色微醺,以致於他所修行的詭異法門遮掩不住,侵蝕了那祀修神智,使得他變得極為嗜血,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殺人,而且所殺之人還不是僅一人。
被古怪祀功侵蝕了神識的祀修極為狡猾,殺了人喝了血後知道隱藏行蹤,極難探查,因此劉何與灰鼠進行了一場會晤。
一方是狗頭軍師,武藝稀鬆太平常,好吃懶做是灰鼠,一方是神機妙算,學識淵博才出眾,勤勉政事為劉何……
劉何謀划,灰鼠尋人,外加有殃風出手,對付那名昏了魂的祀修,不難。
一人一鼠結下情誼后,灰鼠時常前來,與這位腦子好用,勉強能和他平起平坐的劉何手談一局,順便老氣橫秋地聊聊客忤諸事。
從羅青安排下來的流水線工程,到招徠祀修,鍛煉兵馬,開設學堂,販賣丹藥,軍政教商,無不過問。
灰鼠一向自認聰明,若總和五隻小鬼這類蟲豸待在一起,遲早會變傻,如何能拔高自己水平?只有和劉何這等人一道,才能近朱者赤啊。
灰鼠知曉劉何的勤勉,所以日暮后,常來此勸劉何回家。
與羅青相處久了,灰鼠明白主人心思。
劉何抬起頭,伸展懶腰,頷下蓄起了一縷鬍鬚,模樣更顯老成幾分。
劉何二十齣頭,年紀不大,稍顯稚嫩,為了更好施政,不令人小覷,面貌確實需做出一番變化不可。
劉何見到這位老友,笑了笑,溫潤道:「鼠兄。」
灰鼠沐浴著這聲鼠兄,頗為愜意。
聽聽,這才是讀書人的味兒。
灰鼠一躍而上,一隻爪子抓住桌角,兩條腿上蹬,頗為滑稽地上到桌上,就這燈光,瞧了瞧桉牘。
文書之上書寫之事乃是商賈遠行。
羅青不在的這段日子,流水線所生產的彈丸藥物已出了一批,產量頗高。
研製出后,就是販賣一項,三成在本地銷售,三成運往違豫鎮,另外四成則運至他地,聯繫之人是姜陽秋,曾何羅青做過一筆買賣的商賈。
前往違豫鎮的是由葉同聲以及氣血愈發強橫,實力已堪比百晬境的姜山。
這段路向來不太安寧,第一次嘗試行商,折損了大半人手,丹丸藥物被人劫掠一空,好在貨物不多。
此次姜山護衛,為第二次行商,而且所販之物不少,雖說煉製丹丸藥物利數倍,可也經不住屢次失手。
劉何心有憂慮,理所應當。
灰鼠拍了拍桌,板板正正當個讀書人,站得規規矩矩,「劉兄,姜山乃主人看好的氣血武者,實力強橫,戰力在百晬之中都算頂尖,還有主人所賜的上品祠器詭巧,厲害得緊。」
劉何言不由衷似地點點頭,站起身來,「鼠兄,既然如此,今日我便先回家了。
官署、祀神廟諸事,有勞鼠兄照看……」
「那是自然。」
灰鼠掀了掀文書,瞧了大半時辰后,一躍身,開始在城中四處巡視起來。
隨著劉何治理日久,城中諸多事也步入正軌,望樓之上的兵卒探查四處,恪盡職守,城池壁壘上的兵卒望著西北,城外斥候實力還弱,暫不敢踏出邊境,不過守衛客忤,足夠了。
還有客忤之中的街衢上,夜幕之下也可見人漸漸增多,兩側林立的商鋪同樣漸多,祀修坊市夜晚有燈火搖曳,淫穢街里,紅燈籠忽閃,彷彿是男女翻雲覆雨,各自喘息不止。
客忤之地夜間所用的照明物當然不是價格更貴的藏陽燈,而是一種品秩低劣,會發一些光的植株,光芒暗澹,不過勝在成本忽略不計。
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令每日巡街的灰鼠極為滿意,彷彿這座村子有這般景象,是它灰鼠的手筆一般。
甭管是不是,不耽誤鼠大爺向主人邀功不是。
灰鼠走過街道,很快到了『違和巷』,這裡住著羅青手底下的間諜頭子,李用。
作為羅青心腹中的心腹,灰鼠自是知曉李用的事兒,李用與劉何兩人互不統屬,而灰鼠不同,能指示兩人,說指示也不準確,鼠大爺與劉兄兄弟相稱,而和李用么……則是阿諛諂媚之徒,它鼠大爺身份、實力在那擺著呢!
灰鼠輕車熟路走到李用的宅邸,畢竟它與羅青一起在此住過,如何不熟悉?
李用忙於公務,還未歸來,客忤之地,連淫風走馬承受都早已滲透,上上下下沒什麼能逃脫李用眼線,因此近來他正忙於布置其他地方的探子,比如沉痾、違豫,比如鎖陽之地,再比如,更遠的淫風城,甚至歡喜城。
間諜探子,羅青看的極重,這是羅青早已布下的策略,但此事需緩緩圖之,急不來。
無獨有偶,同樣將探子視作首位的,也有歡喜地『勾當郎』夏御勾當,
歡喜地風塵女子輸出極多,遍布整個祀世西部,從喜婚城所屬勢力,再到疫病勢力,再到亂冢往東北的諸多勢力,皆有歡喜風塵女子的蹤跡。
羅青當下所在的紅甲城,那聞名的青樓『芙蓉帳』,據說老鴇出身歡喜地。
其人與歡喜勾當郎到底有無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些,極少人知道。
區區一地歡喜,與淫風廝殺尚且力有未逮,布下任大的局,難道還有鯨吞天下之志?
李用回到住所,見到在院中打拳的灰鼠,單膝跪地,鏗鏘道:「鼠大人。」
灰鼠停下動作,雙手負在身後,口吐人言,「起來罷,與我說說如何了?」
李用站起身,笑道:「祀神大人向我說起過,受限於當下咱們諜子實力,向違豫鎮布置的人手只要能掌握城池動向即可,其中具體情形,不必浪費人力物力去滲透,在淫風城那邊,同樣大抵如此。
真正需下大力氣的是鎖陽、鳶心的敵對勢力,要盡量滲透到官署小吏,哪怕是個看門人,往後大人與他們的淵緣絕不會小。
指不定趁其守備空虛,就繼承負薪尹未竟之事,殺向歡喜之地。
大人還說,咱們當下諜子太少,實力太低,經驗不足,所以就揚長避短,暫不用糾結於祀修與否,即便是尋常百姓,也能傳遞一些消息……」
灰鼠連連頷首,聽罷李用彙報,半響才道:「上次在城池中尋找那個殺人祀修你處理甚多,還有布置諜子,也居功甚偉,大回來后,我會幫你請功。
想我區區一鼠,因跟隨大人,都能蛻凡,以你之才,只要認真做事,斷沒有不賞的道理。
你是凡人,壽命不過數十載,若成了大人的卷徒,再上次幾枚延年益壽的丹藥,往後日子就長了……」
灰鼠慣會畫餅,即便是在精明的李用面前,也絲毫不憷。
李用拜謝道:「鼠大人,年前我李用不過是一個身無寸縷,落魄將死之人,僥倖得大人賞識,掌管諜子,如何敢不效死?」
灰鼠笑道:「如此甚好。」
「若是有情況,可去尋我。」
灰鼠丟下一句話后,一躍而出,轉而又朝著有殃的府邸而去。
有殃正坐在書房,手中捧著一本劉何所推薦的書籍,映著燭火,輕嚼慢讀,察覺到站在窗檯的灰鼠,有殃彭真放下書,輕輕招手,「小灰,過來。」
灰鼠越過窗靈,到了書桌上,被有殃風一把抓在手中,輕手撫摸。
「主母。」
灰鼠低眉順眼,躺在有殃懷中,雙目微閉,叫了一聲。
在劉何那一番模樣,在李用那一番模樣,到了此處,又是一樣。
有殃笑吟吟道:「怎麼瘦了?」
灰鼠捏了捏肉,苦道:「還胖嘞!」
有殃笑道:「你家主人可不會聽我的,否則下次我跟他說說,莫要讓你減甚麼重了。
不過我可以從你主人手中要過來你,怎麼樣,往後要不要跟我?好吃好喝,還不用修鍊哦。」
灰鼠委婉拒絕,「主母與主人一家人,還分甚麼彼此?」
有殃指了指灰鼠,「小滑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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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溫台從房間走出,直奔過來,叩開羅青房門,興沖沖道:「羅兄,該去合巹台了。
相約今日比擂,可不能讓曹、吳兩個前輩久等。」
羅青端坐於床榻之上,陡然咳出一口血來。
這並非裝模作樣,而是他正修行《奪魄》中的神識之術,嘗試突破自身境界,不過以失敗告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