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幕 「無心」 壹

第2幕 「無心」 壹

風捲殘雲過後,碧空如洗,萬里無雲。

但是這上面的風實在有點大,令我高處不勝寒,也冷的我直打抖。明明現在正是一年中最熱的六月,我卻如臨寒冬。

現在身上只有一件灰色短袖著身,風力卻快達到了五六級的程度,是隔天出門就能看到小區里樹枝被折斷的程度。一直這麼吹即使我是個漢子也快被折彎了...

不是,為什麼這上面一點躲風的地方都沒有呢?打架的時候能不能注意一下公共財產,把擋風的牆都全拆了。還有這風,為什麼感覺是從四面八方吹過來的,是不是太詭異了點。

我碎碎念著,快點醒吧,快點醒吧。同時停不下一個勁兒的吐槽,保持思想的活躍度。

沙沙的腳步聲,細碎的撲在身後。少女蘇醒了。

我轉身獃獃的看着少女,比莎士比亞看見蒙娜麗莎還要痴迷。

「啊呃,你醒了。」我開始變得支支吾吾的。

「嗯。」

輕輕的鼻音,她的身體看起來像是淡薄了些一樣,有種透明感,但是仔細看去又實實在在的站在那裏。也許之前對於她來講耗損了太多。

我又轉身看向天邊,天地充斥寂寥,我想我可以離開這個絕天地通的陸地了。

「可以回去嗎?」

我沒有說回哪裏去,沒有說是回我的地方還是她的地方,但她還是明白。她點了點頭,靜靜的站着,沒有動彈的意思。這是要我作出什麼時候回去的決定嗎?我以為我是處在俘虜的一個地位,看來並不是。這樣的話,趁此多了解一點事再返回更有利,回去也還有王澤這個令人頭痛的麻煩。

我也不想問她是不是人這種低級的問題了,交流應從自我介紹開始。

「我叫陳輕良,你隨便怎麼叫吧。」

「陳...」

單字陳的確更好發音。

「這麼叫也行,你呢,你叫什麼。」

「天...天皇?」少女思慮了下說道。「以前有人這麼叫過我,我忘了很多事,但最重要的我沒有忘記。」

「這什麼名字啊?應該是稱號吧。」我呆了呆,她是去過和國然後被叫過天皇嗎?不行,身為源國人的我可不想叫一個人天皇。不過現在的她看起來還蠻溫順,可我忘不掉她是一條剛和波塞冬博殺過的浮空巨鯨。被波塞冬叫做惡獸,又說自己是天皇,誰知道會不會因為稍不注意冒犯到她的尊威,就把我給嘎掉了。

少女搖搖頭,她是在說她並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在她模糊的記憶里,人是卑賤的,甚至沒有與她直面的資格。天皇只不過是她允許人對她的尊稱,每換一代人,就會隨之改變。當然,天皇這個稱呼並不是因為去過和國,在源國的歷史上,距今約2000年前,建立過一個名叫「新」的朝代,年號「地皇」,而「天皇」便是那時對少女的尊稱。

「可以用其他的稱呼嗎?」我試探著。

「好。」少女的智慧並不低,她明白如果沒有稱呼,在交談中會很不便。

這時候的她,彷彿是個柔柔弱弱不問世事的小女孩,而不是一條巨鯨。我想,不管無論如何,天皇至少作為名字在我眼裏怎樣都和少女不搭。既然她是一條鯨魚,不如就叫京。

「京,這個名字,可以嗎?」

「嗯。」少女已經許久沒有化作人身了,還不習慣說話。

「全名就叫陳京好了。」

「好。」這姑娘惜字如金,卻從不拒絕。

「回去后你到哪裏去呢?」

「跟着你。」

「跟着我也行。」

她突然走過來抱着我,我立馬全身僵住。我不知道這意味什麼,更不敢輕舉妄動。不知道多久,也許是一片巴掌大的雲從頭頂飄過的時間,她從我身上起開,光緩緩地暗淡下去。但是還是能看見一些發光的粒子漂浮在身體周圍,頭髮間的縫隙最多。宛如一個仙子被打落凡塵,變成了一個靈動的女孩。

等她站開后,我蹲下了身,視線盡量和她持平。我並不怕與人對視,因為我常常嘗試與人對視,只是那時候總沒有得到回應。

「京,我想知道你認識我嗎?」

「當然認識。」少女毫不猶豫,我卻開始踟躕起來。

「以前就認識我?」

「嗯,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

我突然噤若寒蟬,雖然京看着是個十二歲左右的小蘿莉,但是本體卻不是隨便就能在生物名單里可以找到的一隻巨鯨,她的年齡也許古老悠久。我怕她說出我是什麼怪物之類的話,我不想當怪物,我想當一個人。即使從沒有體會過做人的快樂,即使此刻做一隻鴕鳥。

少女的雙眸金金閃閃,是那些零零散散的粒子在她的眼前飛舞。她開始自己說起話來,「時間過去了太久,我忘記了好多,可為了記住最重要的事情,我一直在沉睡。」少女有些許傷感,可少女知道對面的男孩肯定看不出來。

「沉睡?」我猜大概是冬眠一樣的行為。我突然覺得這個女孩的情緒有點不太對勁,沒來由的,就像是在緬懷什麼時的感情,但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嗯,睡了很久很久,前一段時間醒過一會兒。」

「什麼時候醒的?」

「記不清了。」少女搖搖頭,「不管是什麼生物,睡着的時候,如果被驚醒都是無法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的。」少女甚至說出了一番帶點哲學的話,「就像有一種生物,它睡着時是一片虛無,醒來時也是一片虛無,而它死去就是一直沉睡在虛無里。」

「虛無沒有時間。」

我驚訝少女竟然說了這麼多話,一時愣住了。

少女卻沒有在意,反而說,「陳,回去吧。」

「終於回來了。」

陳輕良站在家門口,他知道爺爺奶奶百分百在裏面,他在想要怎麼解釋京的事。

「不進去嗎,陳。」京抬頭迷惑望着陳輕良問,她不明白陳輕良正是在考慮她的事情才不敢進去。

「嗯,不急。」陳輕良說。

京聽到后靜靜的站在陳輕良旁邊陪他等著。

「呼...」陳輕良終於想到了矇混過去的說辭,鬆了一口氣。

「我回來了。」

他大聲朝里喊著,帶着京走進家裏。

「你小子還知道回來!去警局到底幹啥去了!」

剛脫完鞋子,陳輕良的奶奶就從裏邊氣洶洶沖了出來對陳輕良吼道。陳輕良沒有回答她,而是自顧自準備拖鞋,等她到了門關,看到京肯定會驚訝。陳輕良猜。

「欸!這個姑娘是誰?」果不其然。「你把人家帶回來幹嘛?」

「她是我同學的...」陳輕良話還沒說完,他便看到奶奶喜笑顏開。

「哎喲,長得好乖噢這個妹妹。」陳輕良的奶奶態度一瞬轉變,陳輕良想這才是見到親孫子的態度吧,差別太大了。「你同學的妹妹啊,太乖了這女娃長得,好有靈氣!」

陳輕良的奶奶過來抱着京,摸著京的臉兒,拿眼到處瞅著京。陳輕良麻了,真麻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沒想到他的奶奶這麼喜歡京,以致於他還沒反應過來就連手都動上了,這可不是玩偶啊!陳輕良面白無色。

他急忙看了眼京的臉色,一張臉兒淡漠的板著,心無波瀾。他松下氣來,要是這小祖宗發飆今天全都得倒。陳輕良暗自慶幸,還好京對他這個人類應該還是有好感的。

「啊,我同學的妹妹,叫陳京,待會兒她姐姐就來了。」陳輕良本來打算說少女叫王京的,但是之前告訴過她的名字叫陳京,便作罷。

陳輕良的奶奶一聽很驚訝,「哎呀,一個姓?」她又反覆打量了一下,眼裏更歡喜了,「快,『乖乖』,進來坐。」

陳輕良看着奶奶把京牽到沙發上坐着,心裏腹誹,這麼快『乖乖』就叫上了?也跟她們走了進去。

「她爸爸媽媽失蹤了,之前去警局就是因為我同學托我先幫着照顧一下她妹妹,一會兒她從警局忙完就來。」

「可憐,咋的呢?」

「我哪知道,人家的私事。」

「你同學是哥哥還是姐姐?」陳輕良的奶奶悄悄靠近陳輕良問。

「是姐姐,一會兒就來了。」

陳輕良猜王澤一定知道他已經回來了,之前手機沒信號,所以積攢的未接電話回來后一股腦全部彈了出來,它們全是來自同一個號碼。反正她也要來,正好利用一下她。陳輕良想。

「妹妹還沒哭,真堅強。」

奶奶皺着臉難過的說。陳輕良的奶奶特別容易共情,除了對上家裏一老一少兩個男人的時候。但是京被以為看起來堅強是因為面無表情。

「妹妹咋不說話呢,難受嗎?不難受噢,以後就在我們家住。」陳輕良的奶奶慈祥的摸著京的頭撫慰道。

「謝謝奶奶。」京輕輕的回應,聲音柔弱,完全符合她現在失去父母的人設。陳輕良想,難道京在配合?

「欸!不用謝不用謝。」

「話說爺爺呢,怎麼沒看見他。」陳輕良疑惑的問道,因為他這麼久竟然沒看見他爺爺。

「我和你爺爺本來是在一個老朋友家作客,然後你打電話說你被警察帶走了,我急忙就趕回來啦。」陳輕良奶奶語氣緩和的說,她只要知道自己孫子沒事就好,「你爺爺不跟着我回來,說肯定沒啥大事,瞎操心。他倒是心大,萬一呢?然後之前不是起霧嗎?政府又通知我們這些人不要到處亂走,你爺爺就被鎖人家家裏了。」

「噢...他還不回來嗎?」陳輕良問。陳輕良知道奶奶說的應該是京把他帶走的那段時間,原來那個霧還導致了政府發全市通告,他才知道。

「回個屁!你爺爺飯都吃過了!」陳輕良的奶奶一談起爺爺便脾氣火爆,從年輕到老去從未改變。「妹妹餓沒,肯定沒吃午飯吧,馬上我就去弄,等著哦。」陳慶良的奶奶說完就火急火燎的走進廚房。

陳輕良傻眼,這什麼差別待遇。不過他正好也餓了,折騰了這麼久,而且還吹了那麼久的冷風,他體內早就消耗了不少能量。

等把玄關處的鞋子收拾好后,陳輕良進入了客廳,他並沒有坐到京的那張大沙發,而是坐在了遠一點的單人沙發里。這是因為他還是害怕著京,雖然只拉開這麼一點距離,但足夠讓他安心。這本來也是屬於人類的心理安慰,當然在京的眼裏,也許這點距離顯得很搞笑。

此時,氣氛沉默僵硬。他想,他應該說點什麼,最好能促進他和京之間的關係。

「京,喜歡高樓大廈的城市嗎?」

他試着提問,-京卻只是平靜的看着他,沒有回答。莫非我說錯話了?陳輕良的心跳不自然的跳了起來。

「為什麼要坐那麼遠?討厭我嗎?」

答非所問的聲音從京的口中發出,同時她的表情看起來不再是那麼平靜,反而帶點委屈。

陳輕良為她的轉變感到錯愕的同時也鬆了口氣。「不覺得太熱了嗎?現在可是大夏天呢。」他開口解釋,他認為這個原因足以讓京取信,不會讓京察覺他是因為懼怕她,才沒有和她坐在一起。

「你不覺得現在很悶嗎?」他還對着臉舞了舞手掌示意到。

「你挨着我會很涼快。」京卻瞪大的眼睛認真的說道,他裝作吃驚的笑了笑。實際上他真的很吃驚,因為京就像是突然擁有了普通人的感情,而不是像個沒落皇帝,總是冷硬又迷茫。

「啊是嗎?那我坐過來試試。」

「嗯。」

陳輕良坐在了她輕拍過的旁邊,他沒想到的確很涼快,他感到有種周圍熱量被她吸走的錯覺。甚至手如果伸長去感受,那不及京涉足之處,還殘留着夏日的餘溫。

陳輕良漸漸因為與盛夏的悶熱脫離而沉醉,他倘洋在莫名的舒爽里,彷彿聽到了耳邊輕輕傳來的海浪聲,又覺得自己雙腳似乎踩踏在了濕潤冰涼的沙灘上。他感到自己在一個無人可知的地方孤零零的看着遠方的海面,看着忽近忽遠的水花被拍碎又落回海里,在那遙遠而空曠無比的海面上,金光鱗鱗,徐徐吹來海風,把他擁護在了一種整個天地獨屬於我一人的寂寥與自由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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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物語,孤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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