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幕 「離群索居者,不是野獸便是神明」 叄

第1幕 「離群索居者,不是野獸便是神明」 叄

黑色摩托車在一個地下車庫裏如一隻黑色蝴蝶穿花過樹,一段時間后停在一個普通的獨棟公寓。已經平定下來的陳輕良被摩托女指示站在原地,她又要返回去把車停好。

陳輕良總感覺自己明天就能登上都市報的頭條了...呀~lucky~可惜是作為逃犯...當然陳輕良不是自願的,現在還有挽回的機會,那女人已經不見了。是偷溜?還是報警?可是...該說是多虧了被劫車了嗎?如果陳輕良想得沒錯,不管怎樣結局至少都不會如他所願。

偌大的城市竟再無我容身之地,陳輕良想。

亂七八雜瞎想一通,正當陳輕良覺得還是偷溜好時。

「真沒想到你這麼乖,竟然沒有趁我離開逃跑。」

這完全就是警告,摩托女已經說着話朝着陳輕良走去。

她繞過陳輕良一邊脫下頭盔一邊徑直走向公寓的玻璃大門,陳輕良不須多問也知道只能跟隨她。她背對着陳輕良,所以陳輕良從後面看不到她正面的模樣,但能看到她一頭黑色直長發如綢緞般齊腰,有着一抹少女的光澤,揚起時,隱隱傳來一股淡淡的洗髮劑香。

陳輕良站在她身後一起等候電梯。

冷漠且暴力...陳輕良知道一般這種人都不喜歡閑談,還是閉口不言吧,沉默是金。電梯終於打開,白凈的電梯箱內是金屬制的內壁,她邁步走進去按下了樓層,然後拿出一張卡在紅外感應器處貼住。

陳輕良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兩人還是沒有打正面的機會。

頂層。這是她按下的樓層,陳輕良記得頂層有在外面也能看到的玻璃外罩天台,說明頂樓只屬於一個住戶。

多金,陳輕良為她的屬性又增加一項。

電梯是入戶式電梯,門打開便是室內,一般中高檔小區才會設立。在門打開后,陳輕良便跟着摩托女進去。

「換鞋。」

陳輕良保持沉默言聽計從,因為他覺得一個人只要足夠卑微就不會激起人的傷害欲。

穿上在櫃枱里存放的新拖鞋,陳輕良開始偷眼看起屋子。

房間到處都是嶄新的光澤,冷調的歐式佈局,各種傢具簡樸但又不簡單,就比如那白色的凳子,白色的但卻不是一般的白色,不知為何能看出一種高級感,反正以陳輕良的見識也認不出來傢具牌子,很貴總之。

她走向廚台,沖泡了兩杯速溶咖啡放在了兩個小碟子上。陳輕良疑惑為什麼是咖啡,但照人頭來看其中一杯應該是他的,總不可能一人同時喝兩杯。走進來后還好沒大大方方的找地方直接就坐着,不然陳輕良肯定是不敢坐着等讓那女人端給他的。

兩人心照不宣,一起喝起了冒着熱氣的咖啡。

「謝謝...」

陳輕良的聲音帶着沙啞聽上去很怯弱,大概是剛才在摩托車上吹了太多冷風的緣故,他清了清喉嚨喝下一口暖和絲滑的咖啡舒服了不少。

陳輕良本想謝謝她的咖啡,轉而一想,他可是被她劫警車綁到這兒來的,還要去感謝她?

「我叫王澤,沼澤的澤。」

「哦哦...你好,王澤。」陳輕良緊繃的身體鬆緩下來。

站廚台里的王澤閉眼捏了捏眼窩,陳輕良知道這位置叫晴明穴,因為經常做眼保健操。片刻,王澤睜開杏仁狀的眼睛,陳輕良注意到她有着微褐的眼瞳。然後睜開眼睛時的神采像只迷路的松鼠,老實說,陳輕良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眼睛。

她的眼袋有點黑,陳輕良明白了喝咖啡的原因。

「嗯。」

王澤的確很疲憊。

「咳咳,請問我有什麼事能幫您的嗎?」

「你覺得你能幫到我什麼嗎?」

「哦...不能嗎...」

在過去的時光里,孤獨的陳輕良常常幻想自己遭遇一些事情該做些什麼反應。

【「呵呵...咚!」】

【「真是給你臉了!那把我弄來這兒什麼意思!」陳輕良惡狠狠的拍打桌子,咖啡杯里的黑色咖啡液撒露在整個碟子上。】

以上當然都是陳輕良在心底的幻想,他本人其實只露出了略微無語的表情。

王澤看到陳輕良寫滿無語的臉,開口說道。

「我只是在想,要怎麼跟你這個普通人士解釋清楚。」

普通人士...就憑她擁有的這套房子還敢劫警車陳輕良在她眼裏的確是普通人士,甚至是更低級的啃老窮苦學生,說他是普通人士都是高看他。

王澤作出手托下巴的思考狀。

陳輕良沒有再去詢問,咖啡不錯,他沒喝過這種味道的。就在陳輕良打算乖巧的靜靜品味咖啡的濃醇時,王澤狠狠的嘆了一口氣,嫌棄的看向陳輕良。

「麻煩,真不想跟普通人打交道啊。」

陳輕良知道有些人的舌頭就像貓舌頭一樣帶刺,她們也像貓咪一樣不搗蛋渾身就不舒服。

不過就算再麻煩王澤也要和陳輕良打交道,學院交給她的任務她可不想搞砸了。可陳輕良率先發問了,他不是個面對人能坐得住的。

「欸...我突然想起來你開槍打了駕駛座那個警察一槍吧,怎麼沒有流血呢?」

王澤掏出那把消音手槍,單手把彈匣卸下落在了桌面上。

陳輕良取出一枚在彈匣里的子彈,純白色的彈頭,陳輕良在各種影視里也從沒見過這種顏色的彈頭。陳輕良用手指撫摸了一下彈頭,很像粉筆的質感,滑溜溜的卻帶着點粉末感,撫摸過的手指頭還傳來很快便消失的麻感,他再次撫摸確定的確是因為彈頭的原因。

「這個彈頭是特製的,單論殺傷力甚至不如近距離的彈弓,彈頭在擊中目標的一瞬間會因為衝擊力自行潰散成納米級的粒子從紡織品或者毛皮的間隙間滲透過皮膚然後麻痹一切帶有肌肉神經的生物,如果命中人體的心臟部位會造成瞬間休克。」

「原來如此...」陳輕良當時還以為她真的殺人了。

「你不會認為我當街殺人了吧?」

陳輕良搖搖頭,他覺得剛殺完人的人心態不可能像王澤這樣,開膛手傑克也做不到。

陳輕良嘆了一口氣,「...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他們會抓我嗎?」

王澤戲虐的看了陳輕良一眼,她覺得這個少年既然這麼問那麼心裏應該就有底,可是她要聽他解釋解釋,於是輕笑着說。

「抓你,你怎麼確定是來抓你的?他們不是只要求你協助他們調查嗎?」

「坐在駕駛座上那個叫何陽的警察不是帶槍了嗎?一般民警只有特殊情況下才會攜槍,一看就明白是用來防備我的。」這就是陳輕良剛才一時拿不定溜走還是報警的原因。

「看來你並不笨,帶槍是因為怕你反抗。」

「反抗?我嗎?」

「大概他們把你當作和我一樣的人了吧,不過槍對我來說威脅不大,又不是炮。」

「一樣的人指的是?超人嗎?」

陳輕良想了想不管是那位警察還是王澤,他們各自話中的蹊蹺,問出了這個笨蛋一樣的問題。

「愚蠢...不要將科幻片的造物帶入現實,現實中超人演員亨利·卡維爾我一隻手就夠解決了。」

超人小姐相當的自傲,她的眼神同時睥睨四方...陳輕良嘴角抽抽,他心想難不成這個問題對於王澤來講比在車裏被她嚇到那蠢相還蠢?完了,陳輕良覺得今天要麼他是瘋子要麼王澤是瘋子。

「只憑我自身『血』的力量便綽綽有餘,我可以告訴你『血』的力量能夠讓人體輕鬆抓碎鋼板,而『想』的力量能夠輕易的破壞物理法則。」

「噢噢...」

這是哪裏來的設定...挺羨慕的....老實說應該說是超羨慕!老羨慕了!比小時候看電視里小孩吃了喜之郎變成太空人兒還要羨慕!

哦喲哦喲!這世界終於開始出現BUG了嗎?欸什麼,這是屬於陳輕良的熱血物語之開篇嗎?原來我是主角啊,果然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哦等等!得先壓抑住竊喜的表情啊,一定要繃住,這裏就表現出身為主角的處變不驚吧。陳輕良心裏七上八下。

陳輕良算是一個比較自戀的人,不過多虧他的輕微自戀,不然他早就在某個縫隙里死去了。

「斯國一斯國一,這是任何人都能有嗎?」

陳輕良挺直背部微笑的問出口。

王澤皺眉看了陳輕良一眼,她疑惑這個少年怎麼突然裝模做樣起來了。

「把你的手機拿出來...算了隨便啥吧。」

儘管疑惑,陳輕良還是拿出來自己身上面值最大的二十塊錢。

王澤用兩根手指捏住那張二十塊錢,「看清楚。」這樣說完,枯黃的紙幣便毫無徵兆的變成灰燼飄散在她的指尖。

陳輕良目瞪口呆的看完這一切,超人小姐!毀壞紙幣是犯法的!還有您剛剛想要的是我的手機吧...

「這個,任何人都能有嗎?」

「不,大部分靠的是天生和遺傳。」

FUCK!陳輕良突然心如死灰,世界宣佈他是一個徹徹底底的一般人了!他想到那句話:如果沒見過太陽,我倒也可以忍受黑暗!

死了算了!反正要變成鮮花的養料!

「看你的興緻突然變低了呢,我不是不能明白,但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能懂嗎?而且按規矩也不能在一般人面前展現,所以你就算有什麼特殊的能力也改變不了你現在的處境。」

經典!太經典了!王澤的話讓陳輕良想到了蜘蛛俠里本叔叔對還沒成為spiderman的彼得說話的那一幕。他其實就問問...他明白的,他不是主角,他只是主角故事裏倒伏的雜草...但他還是想說有和沒有是兩種概念,這大概就是有錢人對窮人說我對錢完全沒有興趣一樣!

「你不用妄自菲薄,如果沒有天賦便放棄努力,那是弱者的表現。」

噢,陳輕良現在連當弱者的權利也被口頭剝奪了。

「而且普通人沒什麼不好吧。」

不,王澤完全不懂,假如人就像夾在一本有着140多億張頁數的2K筆記本里的兩張紙,你的正反面都寫滿故事,而他的故事只有開頭一兩行便一貧如洗,草草結束,那能一樣嗎?

王澤繼續說着,「不過有人不認為你是普通人,反正不是我關心的,我更想知道其他事。」

既然我有可能是同道中人,姑娘你說話還是客氣點吧,我一直認為你對我不是很尊重啊,陳輕良腹誹道。

「那到底是什麼事呢?」

「不急,需要讓你先了解一點別的。」

「噢,好...」

王澤喝完最後一口咖啡。

「你知道《聖經》裏的利維坦嗎?」

「嗯知道一點,經常也能看到以它作為原型的遊戲或者影視作品。」

「利維坦是上帝在第六天創造出的盤踞大海的巨獸,她的形象就如海中的鯨魚,龐大無比。」

「暢遊大海之時,波濤亦為之逆流,我記得是這樣形容它的吧。」大多數人都有這個時期,陳輕良恰好也正因為孤僻所以他更清楚這些雜七雜八的文本知識。他回憶了下那個時期從遊戲里了解到這個名字后沒事幹看到的關於利維坦的百度百科說道。

「的確,她也是一隻不折不扣的惡獸,不管在何種記錄裏面。」

「這種傳說里的動物有什麼讓人在意的嗎?」

「在我們這些非常人的世界裏,最近突然出現了一隻巨獸,她有着利維坦一樣龐大的身軀,時常游戈在天空,時常又化作一團霧氣消散在虛無。」

王澤不知道陳輕良能不能理解她說的虛無,那是一種突然消失,如同不存在的情況。

「她於天空翱翔之時,大氣亦為之逆沖。」

「我們稱她為佛岡維,意為霧鯨。」

「這是...真的嗎?」

陳輕良驚訝的合不上嘴巴,為這個故事感到震撼,同時也有點疑惑。

「如果真有這麼大的巨獸盤旋在空中的話,不可能沒人發現吧?」

王澤早就知道如果說出這些來,陳輕良肯定會疑惑,所以她好好從學院處了解了。「因為她太龐大了,以至於地面上的人們從來沒有看到過她的全貌,只有我們有方法確認她是生物。」

陳輕良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那衛星呢?」

「她身體四散著白色霧氣,所以從太空看也只能觀察到一片漂浮着的終日不散的巨大氣團。」

「有沒有可能真的是一團雲?」

「如果它僅僅只是作為一團雲的話,我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我現在難道真的不是在做夢嗎...唉」陳輕良小聲嘀咕道。

「知道為什麼我舉《聖經》裏的利維坦當作例子嗎?」

「不是因為像嗎?」

王澤重新衝倒了一杯熱咖啡,這次她放了一點糖。

「並不完全如此,經過我們的觀察,雖然她才出現短短几天,但是她完全沒有進食而是一直在尋找着什麼,在這全世界。」

「而在《聖經》中,上帝在第六天創造出了一雌一雄兩隻巨獸,一隻名叫利維坦,盤踞大海;另一隻名叫貝希摩斯,支配大地。」

「我們認為她在尋找着她的同類,也就是那隻「貝希摩斯」。」

她不停敘說着。

「《聖經》什麼的不都是捏造的嗎?」

「的確,但我們只是借用神話裏面的「貝希摩斯」作為代號形容佛岡維要找的東西。」

「然後呢,她找到了嗎?」

「應該沒有,現在它可還在頭頂。正當我的學院束手無策時,出現了轉機,那就是六月六號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博物館的坍塌?」

「是的,這事應該與她有關聯,她已經停滯在這座城市上空十天了。」

噢噢原來最近天上那團雲都是佛岡維嗎?陳輕良難以想像,又奇思妙想到如果世界上所有的雲團都是這種生物,那世界上到底有幾隻佛岡維呢。

陳輕良透過天台的玻璃看着天上的層雲,遮天蔽日,怎麼都看不出來是一個生物,俗話說得好,井底之蛙又怎麼能想像天之大呢?陳輕良想像不出來他正處在佛岡維的哪個部位之下。

「它是想要博物館里的某個古老物品嗎?」他注目著天空喃喃。

「不確定。它的眼眸太巨大甚至超過晴空下的太陽,以致於根本判斷不出她的視線聚焦在哪裏。而且很遺憾,博物館內任何東西都沒有少,雖然損壞了一些文物。」

「那博物館為什麼會...坍塌?」陳輕良想到那位警察的話。

王澤抱胸看了一眼還在打算憑肉眼看出佛岡維的陳輕良,繼續說。

「據學院的監視人說,當時他聽到一聲促使他本能的閉上雙眼和捂住耳朵的巨響,等聲音結束睜眼時,博物館已經完全坍塌了。」

「而天空上突然出現黯淡的月亮。」

監視人?聽到這個稱呼陳輕良回過神來皺起眉頭,那是監視佛岡維的學生。王澤並不是一個人來到了這裏,雖然沒有和其他人接頭,但他們都屬於一座叫做象牙塔學院的學生。

陳輕良又感覺好像有什麼不對,他從王澤的話里抓到一絲奇怪。

「他沒有看到博物館崩塌的過程嗎?」

王澤搖搖頭。

「是的,在聽到聲音的第一瞬間他就閉上眼睛了,可是他離博物館有點距離。」

陳輕良想到,如果是近距離聽到坍塌聲的確可能會刺激得人本能捂耳閉眼,可那個人聽描述卻並非如此。難道是那個人在說謊?正當猶豫是否要提起這個疑問時王澤已經說到。

「他並沒有撒謊,我有一個朋友,她擁有聆聽人心的力量,所以判斷一句話的真假對她來說易如反掌。象牙塔的學生也絕不會撒這種無意義的謊。」

這足以說明那聲巨響不是在形容博物館坍塌的聲音,那到底是什麼聲音?學院的人猜測是佛岡維發出的特定聲波,只會被他們捕捉到。王澤沒有把這點告訴陳輕良。

陳輕良的腦迴路永遠和別人的不一樣,他總是能從一句話讀出其他東西。

比如現在他正想。

我滴乖乖!能和擁有聆聽人心能力的人做朋友,這王澤肯定是個光明正大到即使天天會聽到人心黑暗面聲音的人也能信賴的人吧,那樣的人眼中應該只會挑心靈足夠純粹的人去建立關係。nice,在王澤身邊說不定意外的安全。

王澤嫌棄的看着突然放鬆的陳輕良,決定還是說正事。

「事發第一天當晚,我們便打算着眼調查當時在場的所有人,但是無一例外,附近的監控全部失靈。」

「線索從這裏中斷,但這樣並不能使我們放棄。因為我們在警方里有人,使喚得當,他們可以號召更多群眾為我們提供線索,沒想到真得到了眉目。」

「我們收集了很多照片,博物館作為一個建築景點,有很多人當時從博物館經過並拍攝有照片。還好我們在警方里有人,不然想拿到這些照片很困難。」

敘說戛然而止,因為王澤沒有聽到陳輕良說話,她清透的瞳孔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盯着她看的陳輕良,他沒有迴避,反而傻子似的點點頭,通過視線,陳輕良的確明白了她一定是個純粹而善良的人,或許有點暴力但並不妨礙一個人的心晶瑩剔透。

「啊!」

陳輕良抱着自己的腳板痛苦叫起來。

「為什麼要踩我的腳!」

「因為你看我太久。」王澤喝了一口咖啡繼續說道,她不喜歡被人打量,雖然這種情況不少。「就這樣一張接着一張,獲得了越來越多的照片,在確保把所有的照片都收集起來后我們才開始着眼研究這些照片。」

就因為這個理由狠狠被踩了一腳,陳輕良生平沒受過這待遇。

「其中有兩張照片引起了我們的注意。一張從博物館的台階上正對夕陽拍攝,還有一張拍攝的是夕陽快落暮后的整條街道。」

「前兩張都有同樣一處特點,你猜猜是什麼?」

「你不都說了同一個詞語嘛,夕陽。」

「沒錯,就是時間。」王澤神秘兮兮的說,她其實並不是適合這麼做,她還是適合當個冷麵美人。「這兩張照片只間隔了五分鐘,其中有一個人一直停留在照片里。」

「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異常的大。」

陳輕良想不明白這能有啥異常,但王澤並沒有吊人胃口,而是繼續說。「照片主人告訴我們她拍照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那個人。」

「這...可能是人家太不起眼了吧...你提起他是因為這個人就是「兇手」嗎?」

陳輕良想到了自己也是個不起眼的人,或許更嚴重。

「就這麼判斷是兇手,未免太過武斷。因為單看兩張照片人家只是單純在觀賞博物館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還有其他證據了?」

王澤意外沉默地搖搖頭,這讓陳輕良覺得自己差點被耍了。

「那到底是什麼?」

「沒有傳統意義上的證據,但我已經說過了吧,警方里由我們的人。告訴你,他們是怎麼做的吧。警方把所有照片里的人都傳喚到了警局問話,他們當然啥也問不到,因為就是些普通人。當他們對最後一個人問話完后,他們決定把這起事件定性為自然事故時,我們的人提出了反對。因為他說,沒有問話完為什麼就開始結案了。那些警察都很疑惑,因為他們的確問完話了,可我們的人指著那兩張照片的同一個人說,這人你們不是還沒問嗎?」

「警局裏吵成了一鍋粥,因為他們就像突然被擦亮了眼睛似的突然看到了那個人。」

「...什麼詭異事件。」

「的確。」王澤贊同的點點頭,「警方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去找了更多關於這個人的監控,因為他們覺得這個人肯定還會有很多監控下的視頻,因為那個人還是個高中生。」

「警方順利的從某所高中的監控里調到了兩個月的監控,在我們的人一起辨析下他們得到了一些結論。」

「兩個月的時間裏,監控中的「這個人」的周圍人有些時候會察覺不到他的存在,和視而不見不同,是認為這個人完全不存在。但「他」自己好像完全沒有身為這樣的自覺。」

王澤不停地說着,沒有讓陳輕良插話,她開始說自己的話。

「可能是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習慣孤獨的人吧。總之,時間來到了六月二號那天。」

「那天他照常的去學校上學了,教室里的監控看到他步入教室的一瞬間,班裏沒有任何人察覺到他。這一天,他坐到了自己的位置,好像和旁邊的女生說了什麼但是女生沒有理睬他,他照常拿起了課本進行晨讀;這一天,他被同班同學撞了三次,在走廊上被撞了十次,這只是監控下的數據也許更多也說不一定,他每次被撞只是重新掌握平衡,但並沒有對道歉的學生說什麼;這一天,其實他被記錄曠課一天,但是他並不知道甚至沒有人通知他。」

王澤眼神泛著詭異的光看向已經懵住的少年。

「那個人就是你,那一天你在學校並不存在。」

「而那一天,還是佛岡維降臨這個城市的第一天。」

王澤拿出兩張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陳輕良。

......

一個瘦削的少年插兜走在路上,少年停在了博物館前,他打量著這座有點希臘式古典風格的博物館,也許他現在心裏想着為什麼要用這種風格建築中國的博物館,實在太滑稽了。他就那麼停留了五分多鐘,隨後在這座滑稽的博物館前離開了,消失在了街道盡頭。時間繼續正常走着,在另一頭,另一個喜歡拍照的女生也停留五分鐘后也離開了,她拍下了少年,但她沒發現少年。

隨後博物館猛然坍塌,焰光衝天。

而在更遠處的人們,發現這幾天一直沒出現的晚霞終於穿透雲彩,絲絲縷縷灑落天幕,他們轉身看向遠空的傍晚,灰色漸漸離開高天的茜色,不一會兒,整座城市就沐浴在許久不見的茜色晚霞里了。同樣許久不見的月色彎鈎掛在另一頭,和晚霞對望。

「明天就考試了啊。」

唉。

要是沒問題的話,怎麼我應該也不太差吧,陳慶良自忖。

這是第一次走回去,從書店走回家。

夜晚的冷空氣沒有清晨吸著的舒服,不過總感覺更輕鬆,是因為上班上學忙碌的人沒有了嗎?也許是這樣,空氣都被那些人沉重的氣氛影響了。

唉,大學要做什麼呢?一個新開始,但陳輕良已經習慣一個人了。

聽說很多學生在大學反而墮落了,因為他們的學習目標就是為了上大學。陳輕良也沒什麼目標,因為反正沒有人要求過他什麼。

他也想要一個目標,可目標真是讓人難以確定,在學校無欲無求,只能像機械人般的學習,更別說考慮未來要幹什麼。說不定大學也會這麼下去,最後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社畜,以自己的情況,成為普通社畜說不定都是奢求。

明天就要考試了,卻還在感慨這些影響心情的,這不是他會做的事,他早就習慣自我調節自己的心情了。

唉。

街道真長,可經過了一番胡思亂想,卻想一直走下去。

陳輕良站到了市博物館前,他又開始胡思亂想了,這很奇怪。

這個是市博物館嗎?真大,可是為什麼是歐式外表?離譜。崇洋媚外的人也多啊,無能的人墮落,有能的人崇洋媚外。這樣一竿子打死所有好像不公平,但一瞧見班裏那群老穿着外國名牌的同學就覺得這種未來確實就是社會的未來。

他們的錢全花在奢侈上去了,偏偏沒錢還無能的同學還對他們憧憬。陳輕良甚至知道這種崇洋媚外的風氣在學生內部才是秘而不宣的正確。

大學呢?大學一定也是這樣,人的本質並無不同。穿着奢侈品牌的大學男女,沾沾自喜,為自己的體面和成熟感到自豪,卻不知道自己和打扮華麗的小丑一般無二,但就是這虛假的粉飾所帶來的優勝感,卻能把他們的內心填滿。

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陳輕良覺得他們死了更好,他原本從來都是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一個人,現在卻巴不得這些東西全部毀滅,包括眼前的市博物館,標誌性建築物,一俱毀滅。

「真丑。」

最終他僅僅只是站在博物館前吐槽了一句,便離開。

然而他不知道,有一個生物,在他的頭頂注目着他。

它長久的沉睡,無際的追尋,沒人知道它的訴求。

「我現在必須去擺平警方那邊存在的問題,你就留在這裏。」王澤從廚台里走出來,重新戴上黑色的摩托手套。「我猜你現在應該正在被全城通緝,-不過沒有關係,我們學院的能量還是很大的,如果你離開了,我想你應該不想知道下場。」

「對了再怎麼處理我也不可能消除已經知道通緝令的人的記憶,這也算是你自己的報應吧。」

......

一覺醒來,頭暈胸悶。中途醒過來幾次,迷迷糊糊又睡著了,時針指向傍晚時分。飢餓感在胃中打轉,明明是晚飯的飯點卻一點動靜也沒,反倒充斥着落日黃昏的靜謐,好似整個世界只剩下陳輕良一個人。

照理說家裏應該還有兩位老人才對,但主人的氣息卻很是稀薄,於是陳輕良離開卧室。

推開卧室門,黃昏的光從窗戶照在了走廊的地板上,明暗線就在腳邊。沒人開燈嗎?總覺得氣氛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個什麼來,陳輕良邁開了步子往客廳走去。

絳色夕陽在落地窗后令人目眩神迷,整個客廳被染上了黃色的餘暉,星星點點的灰塵在光里飛舞,時隱時現。

一位似曾相識的幼小少年並著兩條腿抱着手坐在沙發上小憩,鴨舌帽下的臉平靜柔和。環視了一遍客廳,除去他,兩位本該在的老人卻不見所蹤。不知道為什麼,陳輕良感覺胸腔內一股氣順着氣管涌了出去,然後攪翻了空氣中的灰塵。

是的,他嘆了一口氣。

但並不是苦澀的,反而莫名的輕鬆,也許是看到了那樣安詳的少年睡顏吧。或許是被陳輕良的嘆氣聲擾動,沙發上的少年有了醒來的預兆並開始微微顫動。

陳輕良沒有拉開嗓子發聲,只是靜靜的等他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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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物語,孤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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