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女巫季節（三）
薩滿胡亞彷彿老了十歲，長滿褶皺的臉上充滿了心事，轉輪法器在他手中顯得格外沉重。
鹿兒酒很烈，霍木耳喝了一口以後吧唧著嘴唇。舉著杯子，示意薩滿胡亞來一杯。
胡亞搖搖頭，放下轉輪法器，從書櫃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羊皮經書。
經書的封面是黑色的孱魚皮製作，可以防蟲防火。
翻開經書，裏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烏努爾文字，還時有繪圖。
看得出這本經書已經很古老了。它也確實古老，它的久遠的比鐵嶺之名更久遠。
胡亞邋遢的鬍子壓在經書發黃的羊皮卷上，也毫不在意。
霍木耳：「我們或許應該準備一下，迎接使君，或者送一些熱食給他們。」
胡亞並沒有抬起專註的頭，眼神依舊停留在經書上。
「你以為使君會接受你的心意？省省吧，我敢打賭，他們肯定在商量繞過鐵嶺，多走一段路去西州。」
霍木耳搖了搖，表示不肯相信。
「為什麼？我們不是已經解釋清楚了嗎？鐵嶺發生的不是瘟疫，雖然我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但我們需要他們的幫助。」
胡亞抬起頭看向霍木耳，像看傻瓜一樣。
「我看你是被朝廷發的餉銀塞滿了腦子，他們除了會壓榨邊民還會做什麼？幫我們，驛丞大人，你太高估鐵嶺了。」
霍木耳站了起來，有一些無奈。
「薩滿大人，我能理解你的憤怒，畢竟我們的祖先都是被征服者。但我想告訴你，一千年過去了，已經沒有多少人在乎征服和被征服。」
胡亞突然合上古老的經書，轉身對霍木耳說道：「你給我聽着老東西，我從來不關心什麼征服不征服。我只是非常反感你這種朝廷的狗腿子，你拿鏡子照照自己，你的鼻子那麼高，你永遠是外人。」
胡亞越說越激動，向前走了兩步，繼續說到：「如果你還執迷不悟，那你就去絕境長城或者封魔戰場底下刨開一個坑，看看裏面的骷髏是不是跟你一樣，擁有一個高鼻子。」
霍木耳無言以對，無奈地眨了眨眼睛。
但胡亞並沒有停止的意思。
「他們現在對邊民寬恕，是因為絕境長城暫時不需要苦役。如果絕境長城像八千年以前那樣，再被異魔族推倒，你看看你會不會被抓去，在冰天雪地里堆那該死的牆。」
胡亞說的面紅耳赤，口乾舌燥，端起桌子上的鹿兒酒一飲而盡。
許是喝的太急，胡亞被嗆得咳了兩下。
霍木耳拿過胡亞手中的杯子，給他加了半杯酒。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又如何不明白我們身在故鄉卻是異鄉人呢！但是胡亞，你要知道，順從才有未來，不然就像瀚海人那樣，東躲XZ。」
胡亞繼續翻著古老的經書，不想再說話了。
這時外面有個年輕的聲音響起。
「薩滿大人，驛丞大人，逗瑪出事了。」緊接着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小青年走進來。
「你把話說完了。」霍木耳對進來的青年說道。
「逗瑪本來劈柴，你知道的，他男人死了，這種活需要他來干。」
「說重點。」
「就是逗瑪劈柴，劈著劈著突然就暈倒了，然後嘴唇發黑，口吐白煙。當所有人都以為她要離開我們時，她居然醒了。雖然她很虛弱，但是似乎不用去見長生天了。」
霍木耳震驚無比，連忙起身，就要去找逗瑪，
卻發現旁邊的胡亞紋絲不動。
霍木耳出聲提醒道：「嗨，夥計。你沒聽到嗎？事情有轉機了？」
但胡亞並沒有理會他，繼續低着頭看他的經書。
霍木耳見這傢伙居然還在跟自己賭氣，撒手轉身就走。
突然胡亞叫住了霍木耳。
「你給我過來，看看這個。」胡亞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天吶！居然是巫術。」
然後將古老的經書遞給霍木耳。「你看看，不是巫蠱，不是巫惑，也不是中毒，是巫術。」
霍木耳急忙接過經書，認真翻看起來。
臉上的神情越來越怪異。
良久。
「怎麼會這樣？荒原最後一個巫師不是已經隨着瀚海一起消失了嗎？荒原上居然還有人會巫術？到底是哪個混蛋在害我鐵嶺。」
霍木耳怒不可遏。
胡亞：「消失並不等於死去。一百多年過去了，誰知道漏網的巫師又教出了多少巫師。你還記得魯娜嗎？她被燒死的時候居然一聲不吭，當時我就覺得怪怪的。」
霍木耳想了想，果然如此。當初魯娜因為試圖搗毀祭壇，而被處以火刑。但她被處死的時候，一臉微笑，甚是駭人。
一旁的小年輕不明所以。
「驛丞大人，發生了什麼？」
霍木耳看了看小年輕，將手中的古老經書遞給了他。
小年輕接過經書，只見上面寫着這樣一段話。
『施展黑唇咒印，隱匿在世間的黑暗使徒將嘴唇發黑，現出原形。適時光明的懲擊將至，雪主的力量將會使黑暗使徒口吐白煙，雙眼發白，跌落回暗黑之淵。』
小年輕看完之後，雙手發抖。
兩隻眼睛無助地看向薩滿和驛丞。
「我們先去看看逗瑪，然後出寨去見使君大人，跟他彙報黑唇咒印的事。」
於是三個人離開大廳，往逗瑪家走去。
木柱子砌成的大屋子除了頂上的錐形屋頂。在樓板之下還有一層鏤空層，這種設計是為了隔離濕氣和保溫。還可以用來堆放柴堆和雜物。
等霍木耳等人離開之後，一道身影從柴堆中鑽出來。看着三人離去的背影，亦往屋後走去。
不多時那道身影來到后寨的某處小木屋。她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褶皺的黃袍子和頭上紗巾，顯然她很在意外形的整潔。
她將手伸向年代古老的木門，扣響上面發光發亮的銅環。
「大人，我是海扎。」
「進來吧。」
裏面響起一道低沉、幽暗的聲音。彷彿從深淵而來。
海扎輕輕推開門，迎面而來一股腐朽的味道，就像屍體那樣。
小木屋裏黑漆漆的，僅有的窗戶也被厚厚的粗布遮擋住，沒有了照進來的光。
海扎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因為地面堆滿的各種各樣的木雕。
這些木雕上積滿了灰，居然還有蜘蛛網。它們似乎已經放在地上很久了，久的已經開始腐壞。
在小屋的盡頭有一盞桐油燈，複雜的金屬燈架銹跡斑斑，火焰在上面艱難地冒出來。
憑藉着微弱的燈光，海扎看到燈架旁邊有一個被黑斗篷裹得嚴嚴實實的老婦，佝僂著身子，雙眼內陷，滿臉褶子，鬆弛的皮膚上充滿了斑駁。
老婦那雙黑漆漆的眼珠盯着海扎看，讓海扎心裏發毛，一時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踢到一個木雕。
海扎額頭上的汗珠齊齊冒了出來，喘息聲里彷彿能聽到心跳的聲音。
因為她發現險些被她踢到的木雕，居然跟她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