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幻境

第69章 幻境

日光在他的髮絲上跳舞,微波瀲灧。

降谷零的金髮比太陽還要刺眼。

那一刻,「池澤言」看見了棺材,但還是毅然決然地躺了進去。

「池澤言」狠狠地咬着對方的手臂,像一隻被困在絕望深處的野獸,懵懂、無知,而又警惕著世間的一切。

從始至終,降谷零的神情都十分平靜,臉上沒有出現任何一絲不悅,極其有耐心地等著「池澤言」鬆口。

星海橫流,歲月成碑,當時間貪婪地吞噬所有的細節時,「池澤言」終於鬆開了緊咬的牙齒,降谷零古銅色的手臂上,烙下了深深的牙印,隱隱滲出一些血跡。

「累了?」降谷零的指尖輕柔地穿插|進懷中小孩的髮絲,為他梳理著凌亂的頭髮。

「池澤言」撇過臉,理都沒有理這個奇奇怪怪的金髮黑皮,秉承著沉默至上的原則。

降谷零反倒覺得小孩的狀態挺有趣,心中升起了幾分逗弄的心思,單手抱起小孩,朝着巷口走去。

「我叫降谷零,你叫什麼?」

「池澤言」沒有回答。

「我帶你回家,給你擦藥好不好?」

「池澤言」假裝沒有聽到。

「以後我教你打架,以後就不會被人追着跑了,這方面我很有經驗。」

「池澤言」注意到,那些不依不饒追着他穿過大半個街區的混混,都被降谷零打趴在地,痛苦地呻|吟著。

怪不得等了那麼久,原來是在幫他出氣。

「小孩你是不是都沒吃飽過飯?怎麼那麼輕?」一邊說着,降谷零一邊捏了捏「池澤言」的臉頰,「沒事,以後我會把你喂胖一點的。」

……

「池澤言」就這樣被降谷零帶回了家,無論降谷零說什麼,他都不應,但會正常的吃飯、洗澡、睡覺,活像一尊沒有思想的木偶。

降谷零心也大,一點也不覺得「池澤言」這樣有什麼不妥,每天樂此不疲地跟他分享自己一天的生活趣味,提的多了,「池澤言」也記住了那個名字——諸伏景光,降谷零最重要的夥伴,他的幼馴染。

「池澤言」不願意出門,降谷零就每天準時準點地回來給他做飯;

「池澤言」某個菜多吃了兩口,時不時就能在降谷家的飯桌上看到它;

「池澤言」喜歡玩偶,降谷零就去遊樂園贏下了所有射擊飛鏢的獎品,堆滿了整張床;

「池澤言」想吃蝦,又不願自己剝,降谷零就剝好滿滿的一大盤,喂他吃;

「池澤言」……

經過一個月短暫的相處,降谷零終於發現,「池澤言」不會說日語。

第一次聽到「池澤言」講著半生不熟的日語向他表達換窗帘的時候,降谷零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可以說英語,我聽得懂。」降谷零的發音很好聽,就像鄉下林間涓涓的細流,略放又收,讓人可以在寒冬中感受到春日的喜悅,風風韻韻,悠長婉轉。

從那以後,降谷零每天就多了一個任務,教「池澤言」說話。

由最基礎的五十音開始,一個字一個字的教他讀,一個發音一個發音的糾正,彷彿在教一個牙牙學語的幼童,細心又溫柔。那股被溫暖包圍着的安心感,「池澤言」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在學喜歡這個詞的時候,「池澤言」格外認真。

只有這個詞不是降谷零教的。

「池澤言」在電視上學到后,就一直牢牢記在心裏,等降谷零回家后,念給他聽。

粉紫色捲髮的少年第一次主動拉住了降谷零的袖子,藕色的眼眸中有微光閃光,神情認真而專註:「su、su、suki……」

「月亮?」降谷零微微挑起了眉尖,「小孩你想看月亮嗎?」

「不、不是。」「池澤言」急得直搖頭,細密的冷汗湧上額頭,可是嘴唇卻不受控制,他怎麼也無法發出沒有「」的音。

「suki.」再一次發出月亮的讀音后,「池澤言」懊惱地抓了抓自己的腦袋,蓬鬆整齊的短髮都被他撓得亂七八糟。

真討厭現在這個說話不清晰的自己,「池澤言」頭一次從心裏對自己升起深深的厭惡。

他失落地低下頭,雙手環膝,將臉埋入了臂環中,縮成了一團球。

看着渾身散發着低氣壓的池澤球,降谷零又忍不住笑了,把小朋友從地板上拉起來:「地上涼,這個習慣不好,要改。」

自從開始學日語,降谷零就會盡量用日語和「池澤言」對話,他放慢了語速,拉長了字的讀音,力求「池澤言」可以聽懂每句話。

「不要。」「池澤言」還在生自己的悶氣,甩開了降谷零的手,這一次的發音倒是清晰了很多。

「不要?今天的晚餐我買了你喜歡的漢堡肉,也不吃了嗎?」降谷零發動食物誘惑的攻擊。

「池澤言」並沒有太聽懂降谷零整句話的意思,但他卻精準捕捉到了關鍵詞——漢堡肉。

下一秒,賴在地上不走的「池澤言」就站了起來,認認真真地坐到了餐桌旁,食指輕輕敲擊了幾下桌面,眼睛一動也不動地望向降谷零,示意對方儘快把漢堡肉端上來。

降谷零見「池澤言」變臉如此之快,灰藍色的眼眸中含上了一道促狹的笑意。

果然是小孩子,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

用完晚餐,降谷零拉着「池澤言」的手來到了陽台上。

今晚是十六,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恰好天氣晴朗,萬里無雲,銀白色的月亮高高懸掛在天際,為大地灑下一層銀輝。

「好厲害。」「池澤言」看着碩大的圓月,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輕嘆。

降谷零把趴在陽台上的少年攬入了懷中,讓他離陽台的邊緣隔着一點距離,以免不小心掉下去。

「月亮、漂亮。」這次「池澤言」想要發suki,卻變成了suki.

降谷零低下了頭,下巴頂住了「池澤言」的頭頂,細碎的髮絲摩挲著降谷零的肌膚,傳來一陣痒痒的酥麻感。

「喜歡?」降谷零猜到了「池澤言」的口誤,但又想看小孩有趣的神情,故意順着錯誤的發音說下去,逗著懷中的小孩玩。

「不、不是。」「池澤言」一着急,就會結結巴巴,「是su、su、suki……」

糟糕,他又發成喜歡的音了。

為什麼一到關鍵的時候,他就總是讀錯,就像吃飯前的告白,明明已經跟着電視讀了很多遍,可是一看到降谷零那張臉,他就緊張的說不出話,好不容易講出來,卻總是出錯。

「池澤言」像一隻被拋棄的小狗,眼睛濕漉漉的,可憐兮兮的望向降谷零。

可惡,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必須學好日語,不能永遠都做降谷零的累贅。

就在「池澤言」胡思亂想的時候,降谷零輕笑了起來,他的下頷抵在了小孩的肩上,握住小孩的右手,朝着天空一抓。

「看,我們捉到了月亮。」說到月亮兩個字的時候,降谷零特意比平時讀得更慢。

「池澤言」的小手被降谷零的大手緊緊地包裹着,少年的手在「池澤言」的眼前展開,上面散落着細細碎碎的月光。

「日本有一位著名的作家,叫夏目漱石,他曾經在學校當英語老師的時候,要求學生把書中的男女在月下散步時,男生情不自禁說出的「Iloveyou「翻譯成日文。學生直譯出「我愛你」,而夏目先生認為直譯沒有韻味,應該翻譯成「今晚月色真美」。」

這一段話,降谷零為了方便「池澤言」理解,是用英語夾雜着日語敘述的,其中所有日語的地方,他都小心翼翼的放慢語速,所以當降谷零一說完,「池澤言」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所以月亮等於喜歡,對嗎?」「池澤言」飛快地用英語接話道,因為降谷零的科普,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閃閃發光。

他微微側過了頭,臉頰和降谷零挨得極近,甚至可以感受到對方說話時傳來的溫熱的呼吸。

「嗯。」降谷零輕聲應了一句,「今晚月色真美,相比起直白的我喜歡你,更加溫柔含蓄又動人,代表着將愛意融化在現在與你共同沐浴的月光中,這是獨屬於日本人的浪漫。」

「這樣啊。」「池澤言」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不經意間,唇瓣擦過了降谷零的臉頰,冰涼的觸感讓「池澤言」的身體瞬間緊繃,那一刻他好像明白,自己對降谷零的喜歡,是夏目漱石先生所說的喜歡。

「怪不得月亮的讀音是suki,喜歡的讀音是suki.」「池澤言」的耳尖瞬間紅了。

某種暗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因為這段突如其來的對話被窺破,他謹慎地轉移話題,防止被降谷零察覺自己這份膽大包天的心思,將對身後之人的喜歡掩埋在心底,往上潑了幾層土壤,以防被人窺探。

現在還不是時候,降谷零隻會把他當成分不清自己情感的孩子,以為他有雛鳥情節。

「誒,不是這樣的,那是意境。」降谷零恨鐵不成鋼地敲了了一下「池澤言」的腦袋,「看來你還得學學俳句,完全不能領會語言的美妙啊。」

「痛~」「池澤言」假意痛呼了一聲,不出所料,下一秒降谷零立刻輕柔地為他揉起了額頭。

「池澤言」享受地在對方溫暖而又乾燥的手掌上蹭了蹭,像一隻惰懶的貓:「零哥,送我去上學吧。」

為了可以更加融入你的世界,我願意從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走出,去了解學習更多的東西,成為你所期待我成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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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也救不了的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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