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剖心

第 47 章 剖心

無為軍一場大火從黑夜燒到白晝,柴慧站在城樓上觀望,也是一夜沒有合眼。

「無妄之災,真是無妄之災。惹著了那些個魔君,不付出點代價怎能了事?只可惜啊,付出代價的總是艱難度日的無辜百姓,而你——」柴慧回身指著跪在地上的蔡德章說,「你只會躲在這裡向我求饒。惹事的時候你天不怕地不怕,怎麼現在不拿著刀槍去跟強人拚命?」

蔡德章拜了又拜,央告道:「此番劫難確是我思慮不周,行事魯莽。求郡主仁慈,千萬莫要在天子駕前說起啊。」

「我說不說都不打緊,你家父親是天子跟前的大紅人,只需費點口舌就能讓你逢凶化吉。求他不好過求我嗎?」

「郡主過謙,下官萬分慚愧。家父畢竟是外臣,天子駕前終是郡主面子大些。」

「無用的話不必再講,江州最近發生的事,我會十稟告上去。宋江提反詩,戴宗傳假信我會說;你蔡德章不經復奏私殺囚犯我也會說。孰是孰非天子自有判斷,我不會幹涉也懶得干涉。你退下吧。」

蔡德章見她油鹽不進,語氣變得不再那麼恭敬:「郡主莫不是要藉此機會替老王爺出氣?恕下官直言,二位老人同屬新黨,往事都該一筆勾銷。況且老王爺去世多年,郡主何必耿耿於懷,緊抓不放呢?」

「你少在那大放厥詞。我父親忠於天子忠於朝廷,既不是新黨也不是舊黨;至於蔡京,他一個專門投機的牆頭草,不配稱新黨也不配稱舊黨。蔡九啊蔡九,你這蠢材大難臨頭還死性不改,我不與你計較,你反而要激怒我。正如宋江不願意落草,你卻非斷他後路一樣!這般沒有見識,這官不當也罷。」

「當不當您說了可不算。」蔡德章拍拍膝頭塵土站起來,悠閑地整理著著裝說,「我也是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瞞過去就瞞過去。早知道郡主不願意幫忙,我何必費力氣演這齣戲?得了,下官告辭。」

他敷衍地拱了拱手,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

李承睿從拐角處現身,拍手稱讚道:「難得你沒有大發雷霆,還算有進步。對於這種人,打發走就是了,沒必要為他生氣。」

「若不是你百般提醒,我還真控制不住自己。罵他都算輕的,我得打他才行。」

「嗯,像你的風格。」李承睿趴在垛口往外一看,火勢漸小,天也已經大亮,他問柴慧,「重明鳥來報,宋江一行人又回到揭陽鎮去了,你怎麼打算?」

「赦書我不能白求,咱們這就去送給他看。明明離清白之身只差一步,他卻沒趕上,他跟花榮都會很難過吧?」

如果有熱鬧可看,李承睿是絕對不肯錯過的:「小魔頭,你這是要誅心啊?不如讓我送你一程,有好戲也讓咱跟著開開眼。」

「這件事辦得糟心至極,他們讓我不舒服,我也不能讓他們痛快。」

帶上天子御賜赦書,李承睿和柴慧在重明鳥的帶領下來到揭陽鎮穆太公莊上。

為提防官軍追捕,莊客們把守各門,不允許任何生人靠近。然而他們防得住凡人防不住神仙,李承睿直接把柴慧送到後院,並圍觀了虐殺黃文炳的整個過程。

在名叫李逵的黑漢子眼中,黃文炳與豬羊無異。他親自操刀剮了這仇人,把肉在炭火上烤過,與眾人分而食之。最後留得一顆心,仍是照舊做了道醒酒湯。

宋江大仇得報,一眾兄弟比他本人都要高興,紛紛上前表示祝賀。

此時,花榮的目光偶然掃過人群,突然看到了柴慧和李承睿。他怔在原地,半天都沒動上一動。漸漸的,其他人也發現了這兩位不速之客。

短暫的震驚之後,花榮問道:「慧娘,你是怎麼進來的?」

花榮的第一句話讓柴慧感到很失望,她不客氣地說:「當然是從大門進來的,難道你認為憑那幾個莊客能攔得住我嗎?」

聽了這話,很多人都警惕起來。花榮又問:「你帶了官兵過來?」

「花知寨不妨猜猜看,猜對了有獎勵。」

「不要開玩笑了,你應該清楚我們的處境。」

「開玩笑?我跟你很熟嗎?」

小郡主柴慧好鬥的勁頭兒被勾了上來,她正打算好好跟花榮辯白辯白,卻被李承睿打斷了。

「開陽,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他將在場的眾人一一看過,低聲道,「做完你想做的事咱們就走吧,你還要在這裡生活,沒必要為一口氣得罪如此多的人。」

「那豈不是便宜了他們?」

柴慧怨懟地瞪著花榮,她心中那口未出的氣,哪裡像嘴上說得一般簡單。

李承睿心知肚明,他嘆了口氣,走上前將柴慧藏在背後的赦書抽在手中。

「說算賬就算賬,別夾雜些其他感情在裡面,我不愛看。」李承睿神情嚴肅地瞪了柴慧一眼,說罷走向宋江,朝他拱手道,「小可李承睿,敬奉天子之命來江州傳旨,赦免濟州宋公明誤殺閻婆惜以及醉后題寫反詩之罪。此乃天子親筆赦書,請宋押司過目。」

天子御筆修書赦免某個囚犯,這是何等的榮耀!宋江難以置信又滿懷期待地接過赦書,雙手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晁蓋催促道:「兄弟這是怎麼了,盼來盼去好不容易盼到的,還不打開來瞧瞧?皇帝老兒的親筆信是個稀罕玩意兒,今天也讓兄弟們跟著你開開眼。」

他剛說完,突然發覺宋江的表情變了:「兄弟,你怎麼了?」

宋江看看手裡的赦書,再看看滿臉不屑的柴慧,剛熱起來的那顆心頓時像掉進冰窟般透骨冰涼,李承睿看似和善的微笑此時也似一盆冷水,澆滅了他殘存的所有希望。

「你們……特地來消遣我嗎?」

他強裝鎮定地將赦書收進袖子里,方才說的話更是讓周圍的大多數人難以理解。這些粗莽漢子都是一根筋,根本看不出暗流之下的波濤洶湧。

然而花榮看得出來。他不僅知道宋江為何由喜轉悲,還知道是誰導致了這一結果的發生。

「慧娘,你派人四處尋找我們,難道是為了將赦書交給宋大哥嗎?」

「不然呢?」柴慧和他對視著,眼底除了失望還有幾分難過,「花知寨,我不是個善於扯謊的人,但凡你如約而至,問我一句,事情何至於發展到此等地步?我確實不喜歡宋江,可我不是劉高,不是蔡九,更不是黃文炳,我不會因為討厭一個人就滿世界尋找他去置他於死地。

「你我於清風山相識至今,如果從未對彼此有過好印象就不會走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可是如今呢?就因為我討厭宋江,你心底就暗暗將我與黃文炳之流劃在一處,躲著我,防著我!那我倒要問問你,這樣的結果你滿意嗎?」

稍微聰明點的早就從字裡行間聽出來許多了不得的情況,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花榮。花榮則在柴慧的斥責和眾兄弟的注視下感到無比壓抑,他攥緊拳頭,後悔不已——可這世上,幾時有過後悔葯呢?

「哥哥,是我害了你。」花榮突然面向宋江跪倒在地,口中說道,「我自小受哥哥恩惠,視哥哥如再生父母一般。不曾想恩情未能報答,如今還拖累哥哥沒了回頭之路……」

「兄弟,快快起來,我怎會因這樣的小事怨你啊。」宋江趕緊扶起花榮,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撫,「我們是兄弟,不要說些生分的話。」

他幾下扯碎赦書,隨手將紙屑扔在了地上。

晁蓋在一旁看得雲里霧裡,好像明白點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看懂。就在這時,宋江跪下了。他沒有朝向某個人,他是沖著在場所有救他性命的好漢跪下的。眾人一看,呼啦啦跟著跪下一片。

宋江道:「兄弟們,承蒙諸位拚死相助,宋江得以苟活於世。如今鬧了兩座州府,濟州我是萬萬回不去了。今天我在此懇求晁天王與眾家兄弟收留,宋江願為山上一小卒,餘生鞍前馬後報答諸位的恩情!兄弟們有願意跟著上梁山的,來日大家一同起行就是;有不願去的,宋江也不敢強留,但只怕官府捉拿,還望三思。」

話音剛落,那位活剮黃文炳的黑漢子舉著板斧叫道:「都去,都去!誰不跟著哥哥,俺就把他劈成兩半!」

「不要胡說,得兄弟們願意去才行。」

眾人確有不願去的,可宋江都提醒過了,他們參與了劫法場,又殺了那麼多官兵,還得罪了當朝太師的兒子,不上山還能去哪兒?

「我們都聽宋大哥的,願跟隨哥哥上山去!」

宋江大喜過望,直接吩咐朱貴和宋萬道:「就請二位兄弟先行一步,去山寨早做準備。我們人多,便分啟程,早晚趕回梁山泊團聚。」

不愧是宋江,這麼快就調整好情緒,不動聲色地將柴慧和李承睿冷落在一旁。

李承睿湊到柴慧身邊,低聲問:「是不是該走了?天魁就是天魁,投胎轉世了咱們也不是他的對手。」

「鬥不過他嗎?言之過早了吧。」柴慧不甘心地看著宋江,嘴裡喃喃道,「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後悔的。把宋江逼上梁山的人,拚命去救宋江的人,還有宋江自己,大家都會後悔的。」

兩人正要離去,黑漢子李逵衝過來二話沒說,舉起板斧就朝柴慧砍了下來。幸虧鄭天壽眼疾手快,緊跟過去死死抱住李逵的腰,狠狠往後一墜,將李逵掀翻在地。

「鐵牛!」宋江嚇得臉都白了,大聲罵道,「你這黑廝好生魯莽,她可是朝廷的郡主!」

「俺連狗皇帝都不怕,還怕什麼鳥郡主嗎?」

晁蓋也被嚇得不輕,見柴慧無恙后也忍不住責備李逵幾句:「李逵兄弟,她是柴大官人的親妹,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怎麼二話不說上來就要害人呢?」

「俺不認得什麼柴大官人,俺只認宋大哥。他們兩個都不是好人,剛才說些亂七八糟的話俺沒聽懂幾句,但是俺聽見那個女人說她討厭宋大哥。她算什麼東西!郡主給俺吃的了?柴大官人給俺喝的了?俺憑什麼給她面子!敢欺負宋大哥,俺就要讓她走不出大門去!」

李逵說著又要起身,可鄭天壽的兩隻手像長在一起似的怎麼也掰不開。

花榮見柴慧還在那怔怔地看李逵,趕緊過去往外趕人。

「還不快走,站在這找打架嗎?」

他將二人推出穆太公家的大門,院里的聲音已經完全聽不到了。

柴慧拱手道:「有一說一,多謝花知寨推我們出來。」

「分別在即,你就別擠兌我了。」花榮在身上翻出一張畫像來塞給柴慧,「我約你出來就是想求你幫個忙。崔氏下落不明,我這賊寇也沒發下山找她,因此想請你動用一下官府的門路,替我打聽打聽她的消息。你我二人已不復當初,但她跟你關係還算不錯,希望你能援手相助。」

柴慧正要展開畫像,李承睿卻將畫搶了過去:「花知寨臉皮真厚啊,幾次三番傷人,還有臉求人幫忙。開陽,這忙你若肯幫,那就真是活該被人耍著玩兒了……誒,這人我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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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郡主上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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