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紙魔（5）

雖然宋江在垂死的邊緣拚命掙扎，黃文炳和蔡九仍然沒給他任何活命的機會。隋曉只知道宋江被下了死囚牢，接下來的一個月他怎麼打聽都探不到一點有用的消息。

更慘的是，夢妖所謂的「高人」蹤影全無，柴慧也沒等到傳說中會來找她的天子趙佶。三個人圍在桌前唉聲嘆氣，年紀輕輕的都感覺活著沒了奔頭。如果再沒有轉機出現，他們緊繃的神經就會徹底斷掉。

七月的天氣仍然熱得人受不了，夢妖不畏烈日自告奮勇出門買解暑的吃食，兩人住的房間里只剩下柴慧一人。她搖著扇子倚在窗邊，聽著從潯陽江畔傳來的琵琶聲，越聽心裡越煩。

「潯陽地僻無音樂，郡主將就些不好嗎？」

柴慧下意識地跳起來將兵器握在手中，只見一團綠油油的影子在半空中翻滾，沒一會兒變成個胖墩墩的婦人。那婦人完全是天宮仙官的打扮——寬袍大袖，玉帶橫腰，頭戴高冠，足登長靴……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右弼星君，你也被天帝迫害至此嗎？」

著紅袍的婦人一驚，問道：「怎麼，你的神識被召喚回來了？」

提到神識，柴慧才覺得她這副打扮很是奇怪：「你不是被迫進來的，穿戴這樣整齊，該不會是辦差來的吧？」

右弼星君聽出她言語中的譏諷之意，不禁怒火中燒：「你還有臉指責我的不是！我只想安安穩穩地做個閑散神仙，你們七個卻非生什麼反叛之心，害得我和洞明受牽連！你還要指責我！」

她氣得兩頰漲紅，像是受到了極大地侮辱。

「上古議定權歸諸神，天帝登通明殿前也對此做過承諾。現在他妄圖獨攬大權，是他背叛了諸神而不是我們背叛了他！再者，我們七個都來自凡間，親如一家，連坐起來也情有可原。但你和洞明是通明殿派過來幫忙的，天帝遷怒你們是他的錯，你又又憑什麼指責我們？合著你們至高無上的天帝永遠不會錯，所有的錯都要我們北斗宮承擔是嗎？」

「閉嘴吧！」右弼星君喝道，「我說不過你，也打不過你，但你總有一天會死在我的手中！武曲，北斗宮不讓我過安生日子，我就不讓你好過。我要讓你生生世世在渡劫世界輪迴，這一世，你得死在我手裡！」

她掏出一塊絹布狠狠地摔在柴慧臉上，等柴慧再抬頭看她時，她已經不見了。

「瘋婆子，現身時滿臉堆笑，發現我恢復神識后就跟吞了瘋狗一樣，莫名其妙。」柴慧氣呼呼地掃了腳下的絹布一眼，上面的字好像是天子的筆跡。

絹布上是天子寫給她的回信，說宋江心生反意罪不容赦，不僅斥責柴慧多管閑事，還要求她告知蔡德章立即將宋江斬首示眾。她仔細端詳絹布得內容，又從床上拿來幾幅張叔夜給的字，對比之下不難看出是同一人的手筆。

右弼星君像夢妖一樣有法術在身，她來送這封回信恰好解決了柴慧心中的一大疑惑。有神仙幫忙，假皇帝還創造不出來嗎？只是夢妖把書信給了一位信得過的高人，假皇帝怎麼能知道信的內容呢？

這傢伙，果然是被騙了吧。

柴慧趕緊到樓下找著隋曉，讓他告訴張叔夜宮中那位是假皇帝的可能性極大，為虎作倀的是個異人，請他們不要輕舉妄動。隋曉領命后立即出門，此刻柴慧不知該先解決宋江的事還是先去找天子，隨後也走上街頭，打算尋夢妖回來商議商議。

獨自沿著長街往前走，柴慧不禁心生感慨：天極殿那些人真艱難啊，妖魔神鬼都來使絆子，不知他們幾時能脫離渡劫世界。

「我剛聽說的，快去看看，知府要殺人吶！」

偶然聽路人說了這麼句話，柴慧的心又提了起來。知府殺人，殺宋江嗎？

她小跑著跟在那兩人後面，見二人要看的只是一張布告，懸著的心暫時放了下來。

布告是幾天前的，上面寫宋江、戴宗兩個勾結梁山賊寇，意圖謀反后將在市曹斬首示眾，以儆效尤。算算日子，豈不是明天就要殺人？

蔡九瞞得密不透風，一個月沒有消息，他們三個也就沒再打聽有關宋江的事。這下可好，死到臨頭，恐怕天王老子也難救他。

「柴二姐，你又不認得字，盯著布告做什麼？」

柴慧循聲望去，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個高大的漢子，他略抬一抬頭，斗笠下露出花榮的臉來。

「花……」名字還沒出口，柴慧注意到兩旁看榜的差人正狐疑地打量二人，她忙改口道，「哥哥不是在北京做官嗎，怎麼突然到江州來了？」

「我替上差置辦些東西，聽說潯陽江景色秀美就來看看，沒想到會遇見你。」

兩人邊說邊往遠處走，離開剛離開差人的視野，花榮就把柴慧拉進了旁邊的死胡同。

「蔡九知府正想用那榜文釣些綠林中人出來，你怎麼還站在那裡發獃？」

柴慧答道：「我跟你演是擔心你被捉住，蔡九認得我，才不會把我怎麼樣。」

「你跟著宋大哥來的江州？」

花榮的意思柴慧明白，她對宋江始終存有偏見，難免眼前這人擔心自己會害他：「梁山好漢神通廣大，既然能及時趕到江州，想必也知道宋公明為什麼被定了死罪。他自己酒後無德亂說亂寫，還是我逼得不成？我倒想跟天子求情救他一命來著，無奈京中出了點事，計劃失敗。」

「你要放宋大哥一條生路？」花榮難以置信地看著柴慧問道。

「我自有我的道理，不用你在這小人之心。」她轉身要走，想了想又退回來問，「你們打算今晚去劫獄，還是打算明天劫法場？」

「天王還沒決定。」

「不說算了，省得出什麼岔子再懷疑我給蔡九通風報信，害你哥哥。」

花榮聽了哭笑不得：「我真是惹不起你。明天午時三刻，刀斧手行刑之時，我們會製造混亂，趁機救下宋大哥和戴院長。殺戮是難免的，過後你要算賬，可以到白龍廟等我們。」

雖說話不中聽，但這個男人還真是了解自己。

「如果我求到了赦書多好啊，宋江不用死，你們也不會下山。」

眼看柴慧要走，花榮急忙擋住去路。

「幹什麼，你還有事啊？」

花榮遲疑片刻，面帶難色地問：「我想問一下……離開梁山後，你有沒有見過崔氏？」

「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你下山以後，崔氏也不見了。」花榮感覺到柴慧的眼神逐漸變得凌厲起來，於是趕緊補充，「我的意思是，她是在那個時候失蹤的，你可別誤會。我想她不認得什麼朋友，如果下山恐怕只能找你吧。」.

「失蹤的人都要來找我嗎？在江州，除了宋江我沒見過什麼熟人。梁山的守衛也太隨便了，趙孝錫上山沒人發現，崔氏下山也沒人發現，你們不打算重視一下嗎？」

「晁天王為人和善，底下的嘍啰難免會偷懶耍滑……」

「不對勁。」柴慧突然拍著腦袋說，「哪有這麼巧的事，大家都攢到一起失蹤？」

「慧娘，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噓——我的腦子裡有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需要排序，他們之間應該有聯繫，但是我想不出來。明天我會去白龍廟找你們，現在不要打擾我。」

「等一下，別走……哎呀居然頭也不回地走掉了，我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

他哪裡知道柴慧剛丟了兩個哥哥，大宋丟了唯一的皇帝，如今又得知丟了和趙孝錫有過聯繫的崔氏，她已經焦頭爛額了。明知其中有某種聯繫，自己想不通還不能和花榮說，不走等什麼？

這麼說來，跟失蹤的一大群人相比，宋江也不是跟重要啊。

柴慧風風火火地跑回客店時，夢妖正站在門口東張西望，一見到她就興奮地跑過來：「姐姐，上次我提到的高人你還記不記得，記不記得啊。」

「記得，他把赦書帶過來了？那還真是及時。」

夢妖尷尬地收起笑容：「那個……還沒有。他說最近他一直在皇宮裡盯著那個假皇帝，本以為會總會發現點什麼，但是他們各個口風很緊，完全沒露出過馬腳，所以赦書可能還要等一陣子。」

「等一陣子！明天宋江就人頭落地了，等個鐵匠鎚子！」

「也不是全無收穫啊。比方說他在宮外碰見了兩個紙人，偷聽到紙魔明天要在潯陽江畔跟什麼人見面，好多紙人都要前往聽從派遣什麼的。」

「無論如何都要感謝二位的幫助，我明天去潯陽江看看好了。呃……潯陽江很長，具體在哪裡呢？」

夢妖委屈地摳著手指，邊偷眼瞧柴慧邊說：「我只是一個道業未成的小魔頭，千里傳音那種對道行要求很高的法術我還使喚不來，所以沒來得及聽到具***置就斷掉了。」

「就幾句話而已，不至於吧。」

「不是幾句！他先問我你每天在這裡做過什麼事，說過什麼話；後來又評價你明明沒有腦子卻喜歡管閑事，自己都沒脫離困境就操著一顆如來佛的心；最後還說你毫無長進，聽起來腦子裡的水比以前更多了什麼的。雜七雜八說到我快堅持不住了，他才講自己在宮中的見聞以及碰見紙人的事……姐姐你沒事吧，臉色不是很好哦。」

柴慧儘力擠出笑容，並且用和善的語氣說：「對方恐怕是個娘娘腔，而且還有幾分欠揍吧。」

「不會啊，我覺得他比天英星君強很多。」

「不要提這件事。」

「不提就不提……誒？我們明天去抓紙魔吧。」

「抓來做什麼？」

「哎呀你忘記了，紙魔不僅會扎紙人，還會寫字、畫畫、剪紙、摺紙啊。我們把他抓來，讓他假裝皇帝寫一封赦書，再拿去給蔡九知府！」

「哦。」

柴慧冷冷地答應一聲，將夢妖扒拉到一邊就要上樓。

「你跟我，還有隋曉，我們能抓住他！」

柴慧把她揪到身邊悄悄說：「偽造天子旨意，再加蓋偽造的印璽？你別忘了我是個凡人，我不可能為了宋江去犯下十惡不赦的罪名。方才在街上我已經見過花榮，有些事用不著我們去做。」

「可是我怕他們會血洗江州城。」

「蔡德章鬼得很，明天江州所有的軍隊都會出現在法場周圍，他們救出宋江后逃跑都來不及，怎麼會有閑工夫做那種事？話說回來我真是不甘心，赦書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宋江落草了。」

「我倒覺得他死了才利索。」

「可不敢讓他死，有的人會瘋魔。」

夢妖認真地點點頭：「他上山也挺好啊，總算有人約束魔君們了。」

「不管他，我們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