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驚夢（2）

夢妖眨巴兩下眼睛，好像柴慧說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您是跟我要交代？不必吧，您現在既沒有天職在身，也不是我的任務對象，我為什麼要給您一個交代？」

「我多管閑事，行嗎？」

「這個……」夢妖不由得坐直身子，撓撓頭道，「不是我給您面子，實在是上頭有令，咱們聽差的不好違背啊。至於您說的管閑事，何必呢？您通過泰山轉世進來，早就不是能打的武曲星君了。我當晚輩的敬重您，傷到您不好。」

柴慧輕輕握拳，旋渦狀的神光很快匯聚到她手上：「你以為現在跟你聊天的是柴慧還是開陽？」

乍一聽時夢妖還沒懂她的意思，不過很快她就想明白了，錯愕地叫起來：「奇怪，你怎麼記得自己的前世！」

「才明白過來，你還真遲鈍。」柴慧鬆開攥緊的拳頭，神光四散而去，她盡量把語氣放平和，希望能勸退夢妖，「你年紀小不懂事，受天帝矇騙做錯事情有可原。趁還來得及回頭，立刻撤去迷夢，自己到東嶽找泰山神認錯去吧。」

夢妖畏懼地望著她，不甘心地嘟囔道：「可是我想做神仙，天帝答應過我的。」

「這不是自欺欺人嘛。成仙要自己修鍊，封神要在榜上有名，幾時輪到天帝說了算？你連他有沒有能力實現你的夢想都不知道就來替他賣命？」

夢妖一時語塞，想來想去好不容易才感覺到一點點不對勁，她降到地面上委屈巴巴地問柴慧：「如果我去找泰山神，他老人家會怎麼處置我？」

「我不是天法司的人，不清楚。不過以前私闖凡人境界的神仙妖魔都被送去了招搖山押獄，那裡關的可都是重刑犯。」

夢妖腿一軟坐到地上，撞牆的心都有了：「怎麼這麼倒霉，我是想學好的啊。天帝說幫他就能成仙，誰知道他那麼大的人物還撒謊嘛。這下完了，全完了。」

瞧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柴慧於心不忍，她只不過是被天帝利用的無知小輩，若要她獨自承擔後果，那也太不近人情了：「只有你一個人進來離間天極殿嗎？」

夢妖一邊抹眼淚一邊說：「我不知道進來多少人，沒有人跟我說過。我只知道天帝把厲害的妖魔鬼怪都派去迫害倉山刑官了，因為天極殿魔君都轉世變成凡人，留幾個不入流的小妖怪對付他們就足夠了。」

不入流的小妖怪？她對自己的評價實在中肯。

「夢妖，害過人嗎？」

「人家就是在每一次輪迴中造幾個夢而已，就算有點不良後果也算不得害人吧。天極殿的魔君自仁宗朝被放出來起，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什麼大衝突，頂多是有點離心……這不算害人吧。」

「應該不算。」柴慧朝她伸出手，「你並非惡貫滿盈之徒，然而就這麼出去，恐怕難免付出三千年光陰的代價。正好我需要你幫忙，若能離開這裡，我願意到泰山神那兒給你做個證人。三千年的罪過，天帝還不背兩」

夢妖愣了片刻，很快抹兩把臉蹦了起來：「您說吧，讓我害誰！」

「害……害誰？」

「是啊。」夢妖認真地說，「不是您剛才問我有沒有害過人嗎？」

「我只是想斟酌一下要不要請你幫忙，誰要你害人？」

顯然跟夢妖說話不能太複雜，她雖然長著二十多歲大姑娘的臉，但是腦筋還不如一個小孩子。她繼續茫然地望著柴慧，天真的目光讓柴慧頭疼不已。

「算了，你就說願不願意幫忙吧。」

「幫！以後和天帝作對的忙我都幫！我腦子不好使不能是他坑我的理由啊，您說對不對？」

柴慧鬆了口氣，她覺得此刻笑一笑也許會顯得更和藹可親些，可是自從開陽的神識回來后，她想笑也笑不出來：「你把迷夢撤了吧，送惡鬼離開，跟我回現實中去。」

「沒問題，說干就干！」

夢妖結個手印，口中念念有詞，柴慧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緊接著便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重新佔據她的腦海。漸漸地，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握著，握得生疼，時不時還有一兩聲抽泣鑽進她的耳朵。掙扎著張開雙目，她看到花榮正伏在床頭，抓住自己手的是他，抽泣的也是他。戎裝還在身上，攻打清風寨的人馬大概剛回來不久。可是自己只不過在他妹妹新房裡睡個覺，他至於難過成這樣嗎？

雖然他左手捂著臉，但是僅憑壓抑的哭聲和不斷流下來的眼淚也能知道他哭得多傷心。柴慧從來沒見過一個男人哭成這樣，回想過往種種，難免悲從心來，她抽回被攥到已經麻木的手，花榮錯愕地抬頭，正好對上柴慧「和善」的眼神。

「啊!」花榮驚叫一聲坐在地上，但是看到柴慧真的「活過來」時，他轉悲為喜，朝著外面喊道，「天壽！天壽兄弟！奇迹出現了，慧娘回來了！」

房門被撞得發出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響，鄭天壽帶著一雙和花榮一般無二的紅眼睛跑了進來。他一見柴慧紅光滿面的模樣，鼻子一酸幾乎又要哭出來了：「你還知道睜眼吶，嚇死我們了。要不是你身體還熱著，我前天就得把你埋了！」

「前天嗎？」柴慧的肚子響得震天動地，她可能真的很久沒有進食了，「哪一位能去幫我找點吃的嗎？我目前可能下不了地。」

「我去！你好好躺著，我現在就去！」

花榮扶著床榻站起來，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三晃。雖然他很想儘快給柴慧拿來可口的食物，但是在床邊跪坐了那麼久，他頭昏眼花，腿也不住地哆嗦著。

「花知寨，要不你在這緩緩，我去準備？」

「不了。」花榮微笑著看了眼柴慧，壓低聲音在鄭天壽耳邊說，「看到我她會不開心的，你在這比我在這好。」

「你行嗎？」

花榮擺擺手，一瘸一拐地離開了房間。

目送他的鄭天壽嘆了口氣，惆悵地說：「你多睡了幾天他就在這守了幾天，茶飯不思，連衣服都不願意去換。男女之情啊，真是太難捉摸，孰是孰非恐怕永遠都捋不清了。」

「原來美夢真的有實現的一天。」

鄭天壽聽著話茬不對，回頭問柴慧：「你說什麼？」

「美夢成真啊。」

柴慧的目光剛對上鄭天壽的眼睛，他立刻嚇得往後彈去：「這是什麼眼神兒，我又沒有得罪你，幹嘛瞪我？」

「我沒有瞪你！」柴慧無奈地說。

「不是瞪我，那就是威脅……是恐嚇！」鄭天壽從頭到腳打量她許久，覺得自己簡直聰明極了，「你整個人都不對勁，是不是不樂意看見花榮？我也不是故意的，他難受得恨不得跟你一起死，不讓他靠近你的話我還算個人嗎？」

柴慧凜冽的目光柔和了幾分，她惆悵地說：「我怎麼會不樂意看到他呢，以前為了他，我可是寧願捨棄一切的。」

「我的天，你瘋了。」

「我沒有瘋。」柴慧努力使自己的面部表情變得緩和，她輕聲說道，「你好天壽哥，我是開陽。」

「開……開陽？」鄭天壽回憶著聽過的那些故事，驚得嘴都合不攏了，「怎麼，你是武曲星開陽？柴慧呢，你把她弄哪兒去了？你趁她睡覺趕走了她的魂魄，然後鳩佔鵲巢了是不是？」

「你在胡說什麼啊，開陽就是柴慧，柴慧就是開陽。」

鄭天壽連連搖頭：「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我就是柴慧，我也是開陽，愛信不信，煩死了。」柴慧兩眼一閉，乾脆地結束了鳩佔鵲巢的話題。

鄭天壽不知所措地看著她，猶豫著要不要把花榮喊回來商量一下如何應對眼前的突髮狀況。

就在這時，一隻柔弱無骨的手搭上他的左肩，夢妖把腦袋往鄭天壽耳邊一湊，小聲說：「好結實的大哥呀，你是武曲星君的朋友嗎？」

「誰是你哥！」鄭天壽驚叫一聲推開她，但是緊接著受到了一波視覺攻擊，他別過頭去指著夢妖說，「成何體統，成何體統！不知檢點，生番蠻夷！」

夢妖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於是又打算靠近幾步：「大哥你怎麼了，我也是星君的朋友……」

「你別過來！慧娘慧娘慧娘！」

柴慧淡定地睜開眼，問夢妖：「誰讓你現身的？」

她的語氣冷冰冰的，夢妖很難不害怕：「那什麼……您也沒說不讓現身啊。」

柴慧瞥她一眼，跟鄭天壽解釋道：「她是夢妖，一個還處在學習年紀的小魔頭，不是什麼壞孩子。你看她現在舉止輕佻，恐怕是因為在什麼奇怪的地方躲過，而不是因為本性如此。」

「這樣啊，嚇我一跳，又露胳膊又露腿的……回頭我去找點兒布，你領她做幾件能穿的衣裳吧。」鄭天壽背靠著牆挪動到柴慧床邊，眼睛隨時提防著夢妖，「慧娘啊，怎麼夢還能成精呢？」

「她屬於魔，夢妖只是個名字。」

「那她應該叫夢魔啊。」

「你傻不傻，夢魔聽起來三粗、鬍子拉碴的，哪裡像女孩子的名字嘛！」

「有話好說，別往前湊。」鄭天壽坐在熱情似火的夢妖和鐵青著臉的柴慧中間，可謂坐立不安，「這個花知寨真不懂事，現在還不回來，是想餓死我妹妹嗎？自己腿腳不利索能不能換個人來伺候，死腦筋。妹子你好好坐著等，我訓他去。」

柴慧本想靜靜地看他演戲，誰知道他屁股還沒離開床板，房門就被崔氏推開了：「郡主，聽官人說您醒了，我……我來看看您。」

話說得很急，人也滿頭大汗，她不像是來問候的。鄭天壽回頭一看，柴慧也眉頭緊蹙，同樣察覺到了崔氏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