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故事

慶曆元年，天降巨石在青州崔家，石有兩人多高，千斤之重，當時天下人都讚嘆不已。等到八帝一朝，天子趙佶聽通道士之言，修建艮岳，天下奇石都被他收入囊中。慢慢的，他也盯上了崔家的這位「天外來客」。

當時的清風知寨崔義符是個鐵面無私、愛民如子的好官，因為稅收以及徵兵等事務常常惹怒慕容知府。公文送到慕容案牘上后，他立刻喊來得力助手劉高出謀劃策。

「劉押司，你看看這份公文。」慕容知府把手裡的紙張丟給劉高，有些為難地說，「官家想得挺美，說什麼買那塊巨石，而且還志在必得。據我所知，那巨石被放在崔家祠堂裡面，用以篆刻祖宗名諱，供祭祀所用。只怕我們給多少錢他都不會賣啊！」

「官家怎麼會突然想起要買這塊巨石？」劉高問。

慕容知府想了想，說：「我多次和妹妹提到崔義符對我不恭敬，也許是她在君前說了什麼，像藉機給老賊一個教訓吧。」

「如今娘娘剛得寵，難怪老賊要一輩子做些小官兒。」劉高眼珠一轉，一個餿主意就產生了，「相公，所謂天高皇帝遠，既然花多少錢都買不到，那我們就給官家省點錢。」

「你是說——搶？」慕容知府剛產生這個想法，立刻就自我否決了，「不可不可，若是鬧到東京，不僅本官吃不了兜著走，恐怕還會連累貴妃娘娘。」

「崔義符這代子嗣凋零，膝下只有一個十幾歲的病丫頭。我們只要除掉崔義符，再把他的女兒看管起來，這事不就解決了嗎？」

「不不。」慕容知府還是搖頭，「你想得太簡單了。那個新來的武知寨花榮，年輕氣盛、血氣方剛，常常不服管束。我怕他會捅婁子，還是另想辦法吧。」

「相公幾時學會畏首畏尾了？您想想崔義符是什麼驢脾氣，我們哪還有別的辦法。」

「是啊，貴妃只顧自己打算，卻把燙手的山芋扔給我們，怎麼辦啊？」

「您擔心花榮……清風山上最近有三個人佔山為王，您可以派他去征剿。等他回來，木已成舟。他雖然不易駕馭，到畢竟還是講理之人，想必不會多事。」

慕容又不是傻子，他才不會自己涉險。

「哎呀，此事甚為棘手……劉押司，你可願為本官分憂？」慕容知府丟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有什麼要求可以儘管提。」.

劉高就等他這句話呢。

「小人還真有事想求大人做主。」

「儘管說！」

「等除掉崔義符，小人想要崔小姐做二房夫人。」

慕容知府一愣：「本官也不會做媒，你找媒人不行嗎？」

劉高苦笑道：「大人還不知道嘛，我那夫人治家甚嚴，若不是大人做媒，我哪敢娶二房啊！」

「哈哈哈，原來如此，好說好說。等你把事情辦成了，本官不僅要給你做媒，還要重重提攜你。」

劉高聽了還有意外收穫，頓時兩眼放光：「小人願長伴左右，牽馬墜鐙，萬死不辭。」

「劉押司言重了。平時你也沒少孝敬本官，回頭就由你去清風寨頂崔義符的缺，如何？」

劉高一聽撲通跪倒在地：「小人叩謝知府相公大恩。」

慕容知府心裡暗想，用一條忠於自己的狗去取代一個馴服不了的人，怎麼算也不吃虧。何況這事交給劉高全權處理，萬一出了什麼事，把他推出去頂罪就是了。

「劉押司，就這麼說定了。花石綱啟程之日，就是你做清風知寨的日子。」

幾天之後，清風山下兩軍對壘。一方軍容整齊，一方服色雜亂。

「那小孩兒，別以為會射幾箭你王英爺爺就怕你，來來來，有本事過來打！」

對面白馬上，年輕的將軍低頭撫摸著銀槍，嘴角一勾，慢條斯理地反問：「小孩兒？你不坐在馬上我都看不見你，誰是小孩兒？王矮虎，我勸你趕緊過來投降，不然一會兒花爺爺把你打下馬來，你自己爬不上去。」

「嘿！乳臭未乾的的娃娃，打仗我不敢吹，打嘴仗我還沒輸過，你……」

「休要聒噪，看槍！」

「沒禮貌，不能讓人把話說完嗎？」矮腳虎王英無奈，只能拍馬上前迎敵。

「二哥，莫要輕視了他！」

王英陣上，白面郎君鄭天壽緊張地看著他們。往日都說花榮箭法好，今日一見，槍法也不是泛泛之輩。

那邊陣上，花榮一□□來，王英接住，繼而把身子往前一探，說：「後生，如此好的武功，幹嘛把好好的一輩子賣給那些狗官？」

「要你多事！」

花榮抽槍回來，在身後一轉，趁王英不防從旁邊猛擊一下，王英直接從馬上飛了出去。

「去救二當家！」鄭天壽說完，幾個嘍啰飛快地出陣想扶王英回來。

花榮見了，從馬上取了雕弓羽箭，對準了王英后心……

「知寨，花知寨！」

花榮被崔家僕人影響，只射到王英肩膀，他不甘地瞪了王英一眼，撥馬回陣。

「何事驚慌？」

「知府派了劉押司到寨中，來搶崔知寨家裡的祭祖天石。崔知寨不給，他們上來就打。小姐上前告饒，也被劉高抓走，現在已經到山下了。花知寨，您救救他們吧。」

花榮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事情始末，不禁低聲罵道：「卑鄙小人，竟然用調虎離山之計誆我。」

他畢竟年輕氣盛，想到崔知寨是位清官，又想到崔家那位有病在身的女兒，越想越氣：「你回去吧，有我在，他休想走出清風山！」

劉高知道花榮準會追過來，所以加緊趕路，先把打到半死的崔義符和崔小姐帶走，回頭再派人來拉花榮管不著的巨石。此行他帶了兩百土兵壯膽，一路上耀武揚威不可一世。

「劉高休走！」

這麼快？劉高回頭一看，萬萬沒想到花榮竟敢單騎追來。

「快，快走！」

花榮快馬加鞭，很快就超過押送隊伍，在距離劉高一箭之地勒住韁繩。

「花……花知寨，久仰大名，幸會……」

花榮劍眉倒豎，怒不可遏地盯著劉高：「劉高，你個卑賤小吏，誰給你的膽子打崔知寨，抓崔小姐，搶崔家巨石？」

「知寨容稟，小人是奉了知府相公的鈞旨，替官家徵用崔家巨石。崔知寨抗旨不尊，小人用刑也是經過知府相公首肯的。」

「少拿知府壓我！崔知寨是何等好官，你們若要因此害他性命，別說是青州府，就是皇宮禁院，花榮也要鬧一鬧！」

「知寨息怒！」劉高此刻嚇得抓緊了韁繩，不然就得掉下馬來，「依您看，該如何是好？」

「我接崔知寨回去，你自回青州復命。既然聖上有旨，那就取聖旨來我看。若你所言不虛，我們再理會！」

「就依花知寨所說。小人這就回去稟告知府相公，不日還要來打攪知寨。」劉高強裝鎮定對著花榮拱了拱手，然後帶人落荒而逃。

留在原地的木籠囚車裡，崔氏女正抱著奄奄一息地父親泣不成聲。

劉高又怎麼交差呢？他根本沒有去交差。看今天的情況，花榮雖勇，也不過是個莽夫。自己只要再想想別的辦法，平步青雲就指日可待了。

他剛回到青州就躲進家裡，大門一關馬上喊道：「娘子，娘子啊，快快出來給為夫出出主意！真是的，差點讓花榮嚇死。」

劉高妻子在屋裡聽見，不耐煩地把首飾往桌上一拍，罵罵咧咧就出來了：「號什麼喪！老娘嫁給你有什麼用，一輩子就做個窩囊小吏，家裡的錢都拿去打點，也不見你升官發財！」

「娘子，你小聲點，讓鄰居聽了不好。」劉高唯唯諾諾地迎上去，卻被擰住了耳朵，「疼疼疼，你輕點！」

「你長本事了，出去這麼久敢不跟我說。是不是跑哪個野女人那裡去了？是不是給哪個行首送禮去了？說！」

「娘子冤枉我也！我是去替知府大人辦事，辦成了我就是清風寨知寨了！」

劉高妻一聽趕緊放了手：「知寨？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劉高捂著耳朵進了門，「可惜為夫智短，本來想用調虎離山之計騙走花榮，我好去抓崔義符父女，沒想到他那麼快就追來了。」

劉高把事情始末重複一遍，想問夫人討一個計策。

「我臨走騙他說回來拿皇上的聖旨，他才放我走的。你是不知道啊，那花榮號稱『小李廣"，我跑得時候就怕他在背後給我來上一箭，那我就見不著你了。」

「廢物。」劉高妻罵道，「你帶著個木籠囚車能走多快？花榮去圍剿清風山賊寇，離你所走的官道並沒有多遠，他不追上你那才怪了！」

「所以為夫回來求救啊。娘子一向聰明絕頂，我已經在知府大人那裡誇下海口，完不成的話不僅當不了知寨，恐怕連押司也不用做了。」

劉高妻沒有說話，她反覆琢磨丈夫剛才說的經過，還真想出一條餿主意。

「依我看啊，像花榮那樣的莽夫不能用硬的。他們那號人，你越逼他就越跟你較勁。這樣吧，你去求知府大人，先派人把清風寨圍了，免得花榮把崔氏父女送出去。記住，一定要打著皇帝的旗號，讓他們理虧。圍住寨子以後，他們不能外出務農、經商，用不了多久百姓就受不了了。崔義符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清官，他不會因為自己家的一塊石頭不顧老百姓死活的。到時候就算花榮要鬧，崔義符也不會讓他鬧。你們就對準了那個老傢伙用攻心計，只要他鬆口，關花榮屁事！」

「哎呀，夫人妙計。我一心害怕花榮，事事想著怎麼對付他，卻忘了與此事息息相關的是崔義符。我馬上就去找知府。」

「官人，記得找一個和花榮關係還不錯的去，讓他有所顧忌，能不打最好不打。花榮是功臣之子，打壞了還要怪罪你。還有，你不要跟著去。你是未來的知寨，以前就得罪過清風鎮的人，現在又去辦這種事，不利於以後和那裡的百姓相處，對不？」

「對對對！」劉高心裡樂開了花，「我哪輩子的福氣，娶了這麼個好娘子。你等我的好消息吧，知寨夫人。」

劉高妻對著蔚藍的天空捋捋頭髮，似乎自己真是女中諸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