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赤騎出
青龍山深處某個不知名的斷崖下，雲山虎盤腿而坐。他身上滿是血跡，本已破損的軟甲，已經不知是損落在哪個地方。在雲山虎身旁的，唯有劉山一人，那是他如同弟子一般的手下。
之前在那不知名的山谷前，雲山虎大戰風龍秀，憑藉其武道境界的突破，雲山虎傷了風龍秀。那一戰，雲山家將士用命，也是風龍秀本身兵馬也不充足，約摸只有本部人馬五千以及臨時從其他山寨抽調的人馬數千人，總歸不足一萬之數，而雲山虎的軍馬在之前的東山道截殺中雖死傷過半，但也有近三千之人。正是憑藉著這最後的三千人以及不言棄的精氣神，雲山虎在失去了兩千手足后，到底還是破掉了風龍秀的兵馬圍困，一路急行，到了這處斷崖。
「劉山，你且說，那風龍秀需要用多久便能找到我們？」雲山虎問劉山道。
「風神秀經營青龍山二十年，這青龍山，便好比他家的後花園。我們卻不同，即便咱們身上這份青龍山地圖是真的，地利上也占不了一絲的便宜。剛剛一戰，我們死傷了兩千弟兄，是后軍憑藉性命斷後才將風龍秀的兵馬阻住了一陣，我們前軍這才得以脫身。只是，依照風龍秀的精明，只怕半個時辰都不用，他便會跟上來。」劉山道。
雲山虎沉默良久，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被他纏住。我們手上的這份圖應該是真的，照著這份圖上的路走，伺機而動，尋求下山之道。」說罷雲山虎起身，望著眼前的那面雲山家軍旗，只覺一陣恍惚，莫非這一次，自己真的在劫難逃么？雲山虎雙拳緊握，心中暗想道：若真如此，那自己必定要死出一片精彩！風中北城，或許也是一個好去處。
距離斷崖數里的一片林地，風龍秀駐兵其上。他那張俊美而妖異的臉上，一絲不自然的紅暈越來越重。咳嗽了幾聲，風龍秀感覺口中微甜。他望著遠方，若有所思，喃喃道：「雲山虎，你太小瞧了我大哥二十年來對這青龍山的經營。只要你入了青龍山，便是入了我的手掌，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了。本想陪你多玩一會兒，只是沒想到，你卻如此難纏。罷了，反正東陵先生是想以你為誘餌。那麼我便殺光你身邊的人，讓你成為真正的孤身！」
風龍秀轉過身來，對近旁的將校吩咐道：「傳我的令，青龍山二十七營寨哨騎盡出，于山間尋雲山家殘兵動向，若有發現，立刻升起狼煙。另告知風中北城守城兵士，加強警戒，莫不要讓那雲山虎狗急跳牆奇襲我城！」
青龍山東山道下，但見戰鼓動天，旌旗招展，連珠箭、神臂弩，追風趕月，護手刀、青龍刀，刀刀連環，點鋼槍、寒鐵槍，槍槍奪命，虎頭盾、長排盾，如幕如城。
青龍山與雲山家的兵馬交織在一起，喊殺聲似乎要將這天掀開一道口子。戰車、鐵馬、重甲連番出陣，血肉交錯在這山道前點綴出紅色的鮮花，最後連成好大一片紅。
風神秀持槍沖陣，手上無一合之將。他是大宗師境界的高手，本就是不似人間的存在，手段高明，非其他可比。當年李家三公子李賢，秦周國戰，陣斬三千甲，秦國慶王秦恆，殺敵兩千六。這就是大宗師的高明和恐怖！如今的風神秀，便如此。只看他一桿風波槍，當真是槍起風波起，槍落風波定！便好似一道長虹，切開了雲山家的大陣。
雲山勝端坐中軍。他眉頭緊鎖，如同一個「川」字。從風神秀親自率兵沖陣開始，他便知道，這一陣他是敗了！並非雲山勝不知道風神秀以及他手下亂龍軍的可怕，而是他沒想到，居然會強大到這種地步！強大到自己訓練有素的雲山家兵馬毫無還手之力。他之前還以為，憑藉自己的力量，再不濟，可以抵擋一陣，最起碼可以抵擋到自己的父親前來。看來，自己卻是錯了！在這個世界上，確實自己的父親，才能擋住現在的風神秀！
造化風神秀，陰陽分昏曉！槍起風波起，槍落風波定！
秦缺並風靈曦斬將奪旗，折盡了雲山家左軍的銳氣。青龍山兵馬士氣極旺，便好似一陣秋風，吹散了山下的落葉，吹散了雲山家的兵馬！秦缺駐馬其間，這是他剛剛繳獲的一匹戰馬。
秦缺是幸運的，第一次戰陣搏殺，便趕上了青龍山與雲山家的決戰。當年秦缺跟隨李半山學習兵法，李半山雖為謀士，但其兵法韜略卻也極強，畢竟是當年輔佐李平湖連滅三國擊殺燕國皇帝於燕然山下，並能和江南的葉巨野扳手腕的人物，又豈能差到哪裡去？李半山曾言秦缺有大將之才，他日若能領兵，或有成可不下平湖公。秦缺當時雖沒有當真，但哪個男人沒有一個獨領千軍萬馬斬將奪旗的夢呢？望著那頭衝鋒陷陣的風神秀，秦缺有一陣恍惚！這便是被天下人譽為兵神的人物嗎？如若有一天，與他對陣，自己擋得住他嗎？或者說，自己拿什麼來抵擋他？
「公子，你在想什麼？」見秦缺發愣，一旁的風靈曦問道。
「沒什麼，只是折於令兄的風采罷了！呵呵，真沒想到，在戰場上，大宗師居然是如此可怕的存在，」秦缺笑道。
風靈曦笑道：「那也未必。家兄和當年的秦國慶王恆一般，都是主修兵家，在戰場上憑戾氣修鍊成的大宗師，自是非其它可比。比如天極寺上的天一僧，或者終南山上的陳摶一，都是被認為最接近天人境的人，如果上了戰場，卻不一定能有如此能耐！」
秦缺笑道：「若有一日，我與令兄戰場相見，卻不知會如何？」
風靈曦默然，竟有一剎那的失神，突然，她笑了，如西天的雲霞般好看，「且不論家兄如何，單隻說與你對陣，我自不想有那一日的。不過，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會先取你首級！」
這才是風靈曦，天然無雕飾的風靈曦。若有一日，你我對陣，我取你首級，何其凜冽的言語，卻像青龍山巔的皚皚白雪，清麗無華！
秦缺笑了，如三月春風，這才是他五年來朝夕相處的風靈曦。
「罷了，也不說其他。剛剛我和你同取了左軍軍旗，今番見了令兄的風采，著實羨慕。我雖不過是個二品下的武夫，但也見賢思齊。哈哈，你可願隨我趕上你兄長的隊伍，去沖雲山家的中軍？」秦缺笑道。他本就是天下間第一流洒脫人，對於以後也許要發生的事情，或者必將發生的事情，也沒必要去擔心在前。畢竟，這天底下要擔心的事情實在太多。
所謂酒入豪腸，三分酵成劍氣，七分酵成傲氣。秦缺本就是天地間難得的赤子心，瀟洒人。即便是磨礪再多，在這沙場上，自是本性盡出。
但見其隨後奪了一桿長槍，一聲長嘯，有紫氣貫涌而出，裹住了那桿槍，好似一條出淵的蛟龍。
「以長槍施展劍招，你倒出奇。」看著前面的秦缺，風靈曦雙腿一夾，其胯下戰馬如龍般奔出，自是凌厲清奇一派大家氣概。
不說秦、風二人再率兵沖陣。單說那風神秀，率領亂龍軍眾人，殺入雲山家軍馬中，卻是無人能擋，好比一柄利刃劃過綢緞！轉瞬似乎便到了雲山勝的跟前。
那雲山勝，也算是不動如山，只是指揮左右雲山家的兒郎結陣上前，竟也半分不怯。到底是雲山桐的兒子，其指揮若定，彷彿天成。但見盾牌兵、長槍兵，結對上前，弓箭手、強弩手，搭箭而出。即便是風神秀，急切之間要想完勝，似乎也是有些難。
風神秀號稱兵神，自並非是單靠自己宗師功力衝鋒陷陣的莽夫。他最擅長的便是指揮騎兵作戰。當年奇襲慕容家的龍城，大迂迴奔襲千里，避開了慕容家的耳目，便是他的傑作。如今指揮亂龍軍沖陣，自也是他最喜歡的野戰！
「梅三，雲山勝似乎要用戰車結陣擋住我們的去路。你且不要管他，只率領你的騎兵，從側翼出，由雲山家戰車右翼薄弱處攻擊它。」風神秀道。
自風神秀沖陣開始便揮軍與其會和，后護在其左右的梅三應聲而出！
風神秀指揮騎兵，見機極快，一應命令，皆切中要害，非其它可比！正是在風神秀的指揮下，亂龍軍衝過了雲山家的層層阻隔。
「呔！」卻是風神秀一聲暴喝，坐下獅子烏騅馬騰空而起，風神秀長槍一抖，一道罡氣如長空流星，身前的雲山家盾陣士兵便向後跌去。看似堅不可摧的雲山家盾陣，便被其硬生生破了一道口子。風神秀大槍一招，早有青龍山士兵如狼似虎般沖了進去。盾陣驟然被破，雲山家士兵無法自持，紛紛敗退！
風神秀擰馬，人與馬在天空中劃出一道虹，其長槍如驟雨紛紛而來下，點星寒光間，血光衝天。青龍山人馬隨其左右，或分或合，依命而行，忽微間自有陣勢。兩人相持為兩儀，三人並騎是三才，四人出手為四象，五人相聚成梅花，六人分合似**，七人一隊呈七星，八人奔襲為八卦，九人結陣是九宮！
只在片刻，風神秀竟已破雲山家中軍而到了雲山勝跟前，二人相聚僅為三十丈！早有雲山家兵馬拚死而出，結陣在雲山勝之前，想護雲山勝離開。只是雲山勝卻拒絕了！雲山家的兒郎，自有他的驕傲！
風神秀望著眼前的雲山勝，如今雲山家九萬先鋒大軍大半皆已潰散，餘下的，戰力也十分有限。可以說，雲山家的先鋒兵馬，已經完敗！此戰，到了這個時候，其實已經完結。或者說，當初在風神秀同梅東陵定計之時，戰局便已經完結!
風神秀現在要做的，便是最後的收官！如果能取下雲山勝的人頭，或許對於雲山桐來說，是一個更大的打擊！
風神秀舉起了長槍，只是在那一剎那，他卻遲疑了，因為他看了一件東西。那是一抹紅色，來自於東方的紅色，比朝霞更加燦爛的紅色，好似從太陽下截取的一段紅，是那麼的純粹。那抹從東方而來的紅，越來越亮，漸漸的，成為了一道潮，紅色潮，向著自己這邊涌了過來。
在那紅色的盡頭，有一面旗，或許一般人的眼力，還看得不是很確切，但是依風神秀的眼力，卻瞧得格外真實。那是一面黑色綉金邊虎紋大旗，那是雲山家的軍旗！
風神秀面露凝重，因為他知道，那片紅，代表著什麼。那是一支紅色的騎兵！
放眼天下，少有軍馬用紅色為自己的顏色，因為紅色太耀眼，太招搖，極難隱蔽，也極容易成為對手的攻擊對象。只有一支兵馬例外，這支兵馬曾在夜間奇襲了當年連滅三國的秦國李平湖的糧草大營。據說那天的大火，將這片天空染成了紅色。從此，那個人便讓這支隨他奇襲秦人的隊伍穿上了紅色鎧甲。這支兵馬是那個人最大的驕傲，從在青龍城南郊練兵開始，這支兵馬便是他最後的倚仗。他選擇紅色，是因為他認為自己的這支強軍不需要任何形式的隱蔽，因為無論是任何人的攻擊，都不可能消滅他親自指揮下的這支部隊。在他的眼裡，無論是青龍山的亂龍軍，還是秦人的黑騎，抑或是拓拔家的王庭騎兵，甚至於西蜀的神弩營和南楚的白衣武卒，都不是自己手下這支強軍對的對手。這支兵馬有一個十分響亮的名字——赤騎！
風神秀遙望赤色出現的地方，他知道將要來的是什麼，那是他這一生中最強的對手，也是到目前為止唯一的對手！
赤騎出，雲山致！這裡的雲山，是雲山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