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生五十年

第十章 人生五十年

風中北城中央的黑色高樓中。

「起風了!」一襲白衣的風神秀望著窗外的明月,似乎有一陣風襲來。

「這陣風起了二十年,也是該落下了。」在風神秀的後面,一個灰衣老者躬身而立。正是那個普通到十分不普通的梅東陵。

「這盤棋,下了二十年,也是該結束了。」風神秀轉過身,走到身前的桌子前,坐下,倒了兩杯茶,一杯在自己這一方,另一杯則推到了桌子的對面。

梅東陵見狀,沒有說話,只是在桌子的另一面坐了下來。

「二十年前,我臨危請命,出兵青龍山。那個時候,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兵部員外郎,不入流的五品小官。」風神秀喝了一口茶,似乎在回憶那個時候的景象,「我剛出城門,你便從人群里走了出來,攔住了我的坐騎。說你要隨我出征。」

「呵呵,是啊,那個時候,整個青龍城風雨飄搖,誰都不知道第二天會怎麼樣。那日,我看著侯爺領軍出城,那風采,真令在下心折啊。於是也沒想那麼多,便上前攔住了侯爺。後來回想起來,只覺得不可思議!」梅東陵也飲了一口茶。

「我當時見你,卻也是心裡一震。那個時候,國運飄搖,燕國上下惶惶不可終日。各大門閥,皆閉門不出,存著見機而動的心思。卻有一人,攔住我的坐騎,要隨軍出征,真真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風神秀笑道,「那天夜裡,你告訴我,要打敗雲山桐,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讓我堅守青龍山半年,只需半年,青龍城裡那些閉門不出的門閥便會動起來。因為那個時候他們會覺得,原來天下第一名將雲山桐也並非不可戰勝,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便能擋住他。他們便會支持我,那個時候。才是我的機會。」

「門閥逐利。他們在燕國生活了三百年,與燕皇室聯繫極密,從心裏面自然是向著燕皇室的。況且那雲山桐寒門出身,與這些門閥原本便不是同一類人。他們只會擔心雲山桐得勢後會對他們如何動作,或者除掉或者消弱,總是不會讓他們好過的。畢竟雲山桐這個寒門之子也要扶持自己的人才好上位。只是當時雲山桐兵鋒太盛。讓這些門閥盡皆膽寒,不敢出頭。而侯爺,原本便出身世家,在他們眼中自然要比雲山桐好上千百倍。只要侯爺能擋住雲山桐半年,他們便會覺得雲山桐也並非不可戰勝。那個時候,他們支持侯爺,侯爺才能真正和雲山桐分庭抗禮,這是長久之計,」梅東陵笑道。

「呵呵。你卻不知道,為了擋住雲山桐半年,我是如何的艱難。畢竟,他可是雲山桐,所謂攻則動於九天之上,守則藏於九地之下,說的便是他。那半年,我真真是殫精竭慮,寢食難安。」風神秀笑道。

「可是侯爺到底還是擋住了雲山桐。」梅東陵也笑了起來。

「後來那些士族公開支持我,雲山桐也沒有辦法,只好與我簽了和議。這也算是迎來了我燕國一時之安。那個時候你便告訴我,你要布一個二十年的局,而這個局,放眼的卻是整個北疆。而這個局最難的,還是那雲山桐。」風神秀慢慢說道,似乎想起來當年。

「二十年前,我便和侯爺商定了對草原慕容家的『同化』之道,重點在移其風易其俗,讓其學習我們燕國子民的學說,耕種方法,生活方式。二十年來,功效甚好。只是我們要真的吞併慕容家,則必須要一個完整的燕國。雲山桐便是我們要面對的第一號強敵。」梅東陵又飲了一口茶,道:「雲山桐太強了,強到我們都拿他沒有辦法,強到我們要花二十年等他老去。如果幸運些或許我們能等他老死,只是,他的壽命似乎頗長,而南邊的秦國也不會給我那麼多的時間。雖然後來青龍城來了個秦缺,又來了個李半山,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在這裡形成了勢力,以求將來能亂秦國朝局,為我們獲得時間。只是這時間,能有多少,卻沒人能知道!自己的命,還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所以你當時對我說,要從他的兒子下手。」風神秀道。

「是啊,但凡人主,到了晚年,總是脫不了一個問題,那便是繼承人問題。因為說到底,椅子只有一把,而一般來說兒子卻不只一個。雲山桐一代梟雄,也是如此。」梅東陵道。

「你讓我等了二十年,說要等雲山桐老。於是我便等了二十年。二十年裡,你卻在時時刻刻觀察著雲山桐以及他的三個兒子。」風神秀道。

「雲山信是雲山桐的長子,文武全才,如果他繼位,或許沒有雲山桐那麼棘手,但也是一位大敵。那個時候要吞併雲山家,最少也要十年功夫,可是秦國不會給我們那麼多的時間。所以我用了十餘年時間,摸清了雲山家三位公子的一切,包括喜好、秉性、憎惡等。雲山信愛上了一位南五州的清官人,於是我便讓那清官人染上了肺癆而不自知,直到傳給了雲山信。雲山桐請終南山天師府的陳九重給雲山信擺命**陣改命,我便自設天星陣破了他的命輪陣。雲山信終還是死了,雲山勝和雲山虎到了台前。雲山勝有君子之風,但是天下間又有誰在權力面前能做君子的?所以雲山勝便有了一顆不安定的心,他在雲山信去世后,想爭一爭那把椅子。」梅東陵道。

「可是雲山桐卻讓雲山虎做了繼承人。如此一來,雲山勝心中的積怨更深。也正是那個時候,你便開始暗中聯繫了雲山勝的吧。」風神秀言道。

梅東陵搖搖頭,道:「雲山桐何其人?自有探子在我青龍山,對我青龍山與南五州的往來向來監控極嚴。那雲山勝雖然利欲熏心,但絕非庸人,他不會與我青龍山做任何交易,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是與虎謀皮。所以我並沒有和雲山勝聯繫,只是派了一個人,去給他當了謀臣。這個人底子清白,是我二十多年前的舊相識,那個時候,我還沒有認識君侯你。他也是一個有才的人,所以我只給了他一封信,他便懂了所有,之後我也沒聯繫過他。他的任務,是將雲山勝心中的那隻虎撩撥出來。」

「所以,便有了今夜的雲山勝贈青龍山圖與雲山虎,兄弟二人定計攻山的戲碼?」風神秀喃喃道。

「正是,」梅東陵幽幽道,「我那朋友,他的祖上,本就是修建青龍山的主事,其實今夜那地圖本就是真的,而那條通向青龍山東山道的路也是真的。他只是又將那地圖,轉到另一個南逃官員的手中,再獻給了雲山勝,讓這戲碼更逼真些。雲山勝的心思是,雲山虎領兵上山,他自領大軍封鎖山東道的下山官道,讓青龍山兵馬無法下山,自去和雲山虎拼個你死活我。而並非是與雲山虎定計的放青龍山兵馬下山之後伏擊。如果雲山虎僥倖勝了風龍秀下山,只怕等待雲山虎的,將是來自他二哥的伏擊。如此一來,雲山虎死了,而他雲山勝打開了通往青龍山的東山道,立下大功。雲山家家主之位,自也是囊中之物!」

「東陵的局,總是未曾幾分著力,便已見全功。於忽微中自有玄妙。所謂真真假假,卻恰到好處!」風神秀由衷讚賞道。

「再好的局,最後還是要君侯去收,在下卻是做不來的。」梅東陵笑道。

風神秀沉默片刻,道:「雲山桐奇才,他兒子的動向,他會毫無察覺么?」

「雲山桐雖然厲害,但到底是一個人,是一位父親。手足相殘的戲碼,一個做父親也許會想到,但不會去堤防,因為他從心裡是排斥這種事情發生的,也是不相信這事情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再者,雲山桐對這兩個兒子一向非常滿意,滿意到在三年前,便已經撤掉了之前安排在他們身旁的所有暗樁。」梅東陵幽幽道,如同一位成竹在胸的大國手,即將收掉所有的殘局。

「如此便好,」風神秀慕然起身,踱步到那幅囊括神州的大地圖前,道:「雲山勝的算盤雖好,只是我風神秀又豈會為你做嫁衣裳。霧峰有霧,我風神秀經營青龍山二十年豈能不知。既然你想趁霧襲擊我東山道,那我便給你一個驚喜。」風神秀回身望著梅東陵道:「東陵,你領我軍令,暗調精兵三萬入東山道,要偃旗息鼓,做得隱秘。三日後,霧起之時,我要在雲山虎到達東山道之前,在雲山勝布陣官道之前,便趁著這濃霧,親領軍馬襲擊山下雲山勝的本陣。呵呵,天下又有幾人會想到,想守株待兔的人,卻是他人的獵物?」

「那雲山虎該當如何?」梅東陵道。

「雲山虎襲擊我東山道大營,見大營空虛,便知不對。他素來通曉兵法,當知曉若無人埋伏於他,必是趁霧去襲擊他那二哥去了。情急之下,只有兩條路,要麼繼續上山,攻我風中北城。可是他只有八千人馬,又豈能上山攻城?所以他只能走第二條路,下山救援。我自會讓風龍秀領其本部人馬,在山東道下山處伏擊於他。力求將他困在這青龍山上。」

「困在這青龍山上?莫非侯爺是要等那雲山桐么?」梅東陵問道。

「自然。青龍山七十二峰,那雲山虎不熟悉地形,風龍秀要將他逼到深山處,並非不可能。一旦他困在了青龍山,再加上雲山勝之敗,那雲山桐必會知曉消息。依雲山桐的雄才,豈能猜不到其中的原委。憤怒失望之下,他便會傾巢而出攻我青龍山,以求救出雲山虎。畢竟,雲山勝非大將之才,要託付家業,只有雲山虎。到了那個時候,我便且戰且走,引雲山桐上山。然後尋求機會,一擊制敵!」風神秀一襲白衣,如青龍山上數百年不曾融化的冰雪,寒冷凜冽。

「只要取了雲山桐的頭,這場延續了二十年的爭鬥也便結束了。」梅東陵嘆道。「只是侯爺與雲山桐之爭,卻也要看管好後方。」

聽著梅東陵的話,風神秀的臉上卻透出一股寂寞的顏色,沉聲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風神秀的功過是非,百年後自有人評。我為的是燕國的大業,如果誰要阻攔了燕國的強盛,無論是誰,我風神秀豈能饒過?」

風神秀轉身,如玉琢的雙指,在空中一揚,只見罡氣縱橫間,大堂的牆壁上現出幾行字「人生五十年,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乎?但凡無所愧,無所憾。此方為大丈夫!」

梅東陵望著此時的風神秀,只覺一陣恍惚,彷彿回到了二十年前,看到了那個臨危請命,帶兵出青龍城奔青龍山的風神秀,那時候的風采,那時候的氣概,二十年了,卻是一分都沒有變化。這,才是風神秀!

「此次出征,讓秦缺隨軍。我也要讓這位秦人公子看看,我燕軍的強勢。只有他心中有了畏懼,以後和他的盟約,我們才能有主動。」風神秀吩咐道。

青龍山下距離今川五里之外,也駐紮著一處兵馬,雲山家大旗隨風飄揚。在軍營的主帳中,一位中年將軍,端坐其間。但見這位將軍,上好的面堂,卻是眉頭緊鎖,似乎帶著極大的不安。

「荀先生。如此這般,真的好嗎?畢竟,他是我的兄弟,畢竟,現在是雲山家與青龍山的決戰。」那位將軍望著左手處的中年謀士,如此說道。

「公子何須掛懷。但凡帝王之家,哪一代君王的繼承,不是流血漂櫓。大公子去世,公子你便是長子,再者公子君子之姿素有人望,論賢論嫡論長,也該是公子繼承家業。老主公卻偏偏讓三公子為繼承人。這本就不公平!況且這一次,本就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三公子一死,公子可以順勢打開東山道,待老主公兵馬一到,青龍山覆滅在即。這可是雲山家西征第一功,公子難到不想取么?」中年謀士沉聲道,「大丈夫行於世,值此大爭之世,便當不負此身。」

中年將軍沉默不語,握緊的拳頭卻是鬆了開來。既有定計,便無需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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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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