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無名毒藥

府衙，夕陽拉長院中人影，如一群雕像無聲跪立。

初春，晚風夾雜些許涼意，卻不敵來者眼裏寒意。

來者是一個紫衣青年，臉色蠟黃，闊鼻小眼，五官在臉上分配得有些失衡，就像被哈哈鏡照過一樣誇張。這青年垂頭喪氣地在廊下往返走了幾個來回，才看向院中跪着的數人嘆聲道：「這次行動，我們足足準備了一個月，只為求得萬無一失，而你們這群廢物卻給我辦得一塌糊塗！」

早春雖寒，跪在首位的壯漢卻早已緊張得汗流浹背：「少主，行動失敗，屬下罪該萬死，只是這次行動也的確有些蹊蹺之處……」

青年背着手，繼續低着頭在廊下踱著步。他的確想不通，這計劃設計得幾乎已經達到了自己的智商上限，理論上萬無失敗可能，可是今天的行動不但沒有成功，還折損幾名心腹，這着實讓他窩火不已。

為首的壯漢用餘光掃視青年的表情，掂量着他已怒氣微消，便壯著膽子接着說道：「少主，屬下覺得今日之事有以下三點可疑之處，從此三處入手，也許能查清行動失敗的原因。」

青年聽到此處，停下腳步急問：「哪三處可疑，說來聽聽？」

壯漢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聲音洪亮的回道：「首先，今天原本我們的計劃是在八王府小主的食物里下迷藥，當藥效起作用后，就將小主綁來。我們買通的店小二已經將藥物放好，本來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得很順利，誰知道忽然兩個喝醉酒的潑皮偏偏在小主面前調戲一對兒前來吃飯的母女。這八王府的小主也是個暴脾氣的主兒，不顧自己是個主子的身份就與那兩個潑皮爭吵起來，更讓我們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幾句不合竟然動起手來。我知道這次計劃我們已經策劃許久，投入很多，本次行動也是我們最後的機會，所以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加入混戰，打算硬搶了小主過來。屬下此刻回憶當時情形，越來越覺得那兩個潑皮絕不像是湊巧出來惹事生非，這背後看似有另一個勢力參與其中。只是屬下不知這勢力來自哪裏，又為何要保護小主，壞我們的好事。此為第一個可疑之處。」

那紫衣青年聞此點點頭道：「你儘快著人去查那兩個潑皮，聖上如今在西線領兵大捷，可能很快就要班師回朝，此等敏感時期卻忽然急招八王接駕，極不尋常。如今，京城各股勢力已經蠢蠢欲動，我們不可不小心。」

「屬下領旨！」

青年點點頭繼續說道：「另外兩個疑點呢？」

「屬下率眾在街上同八王府的那位小主纏鬥時，本來已經佔得上風，就在即將生擒那小主之時，忽然殺出個頂級的刺客，此人神出鬼沒，突施兩枚暗器，就將屬下最得力的兩位幹將擊傷，我見有人支援對方，怕是這行動已經暴露，拖的久了恐生更多變數，就帶人先撤了回來。我們於王府的眼線從來沒有情報說過八王府有精通暗器之人。這着實非常奇怪。」這壯漢描述之時不免有些誇張成分，也是為了推脫一些責任。

廊下青年聽到此處，額頭擰成個疙瘩，越發覺得這事兒比預想的要嚴重的多：「這事兒我會差人去查，你說的第三個疑點呢？」

壯士回答道：「這第三點就更加奇怪了，我們撤退的匆忙，回來才發現被暗器所傷的二人竟然看不出是被何種暗器所傷。從傷口來看，像是被鈍器擊傷，但是這傷口一直流血不住，現在甚至已經發炎潰瘍，恐怕此時，這受傷的二人已經是危在旦夕了。鈍器所傷根本不應該是這種情況，因此屬下覺得這用暗器之人不但射術精湛，且應該精通毒術，如果八王府有此奇人，我們必須早早防範才是。」

「此言有理，傷者為何毒物所傷，是否請醫生來看過？」

那壯士不由得面露難色，哀嘆口氣道：「遍請了京城的名醫，無人知道是何毒物，恐怕，恐怕我兄弟的命將休矣。」說完難掩心中悲痛之情，眼中已經有些淚痕。

青年臉上並無可能失去兩條生命的悲傷，更多的是對眼前形式的迷茫。

睿國此刻正與西域莫爾國交戰，自從睿國新的皇帝永靖帝登基以來，對內改革政務，發展經濟，對外亮劍外夷，擴土開疆。短短几年，已然讓睿國成為中原的頭號強國。

永靖帝的即位極具戲劇性。老皇帝太德帝一生碌碌無為，不過他政績雖然乏善可陳，家庭生產確搞得熱火朝天。每天日理萬「姬」，孜孜不倦，幾十年間足足生了五十多個兒子，四十多個女兒。只是數量雖多，質量卻不可靠，患病夭折，宮斗迫害之後，如今活下來的王爺不過是恰巧勉強地湊足了黃道十二星座的數量。

太德皇帝辛勤耕耘了幾十年後忽然看破紅塵，從此不近女色，厭倦權力，一心要歸隱山林，他任由前朝後宮的大臣妃子們拚死勸諫也要一心脫俗，於是將皇位傳給了當今的永靖帝。

新皇帝接手的是個羸弱的國家：官場腐敗，內憂外患。然則，永靖帝與自己的老爹判若兩人，登基之後便力主改革，僅僅五年時間，國家便已經開始顯現出政通人和，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不過古話有云：術業有專攻。

老皇帝雖然平庸卻是播種成林，新陛下雖是英雄卻是膝下無人。

更主要的是陛下從小便有隱疾，老皇帝曾廣招天下名醫問診，幸得一位瘋癲游醫毛遂自薦才保住了小命。那游醫不但給皇子治好了病，還給留下一卦，只是這卦不能算吉利：卦上斷言此皇子必為天上之人，於人間不過半百陽壽，是為解救睿國人間疾苦，才下凡修行。

因為那游醫瘋瘋癲癲，看好了病，收了卦錢就消失得杳無音信，所以他說的這些事兒在當時也並未引起宮中人太多在意。誰知老皇帝看破紅塵那一刻，又忽然想起那游醫的話，便將皇位傳給永靖帝。之後數年，很多事實竟然出乎意料的與卦中內容十分吻合，睿國也迎來本朝最繁榮鼎盛的時代。不過知道這卦中內容的人漸漸開始意識到：如果卦中所說真的都被一一應驗，那麼再有一年，皇帝陛下即將年滿半百，屆時陛下是否會如那位瘋游醫所說那般出現什麼「意外」？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天大的隱患。而最要命的是永靖帝並無子嗣，於是他那屁股下的寶座也成了幾個王爺覬覦的對象。

如今得勢的王爺共有八位，這紫衣青年是勢力最為強大的二王府的少爺。而秦萬與章琅投靠的，則是八位王爺中實力最弱的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