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018

眾人趕在陰陽寮來人之前回到了晴明宅，而剩下的就可以交給源博雅解釋了，鳳凰火想要套出妖狐背後的人以及更多的訊息，這傢伙露出的馬腳太多了，那副架勢根本就是有備而來，說沒有合作者他都不信。

反之晴明倒是對他口中所謂的做了與妖狐相同的事提起了注意。

「您很好奇。」白鴉平靜的闡述著這個事實，手裡還端著剛添的熱茶。

晴明搖了搖頭：「我總覺得她有著自己的目的，當然，我並沒有干預的打算，但我不希望因此而擾亂京都的秩序。」.

「是因為責任嗎？」白鴉不太懂。

晴明少年習慣性的笑了笑，起身推開窗子，夜幕下的繁星灑落池塘，映照出一種獨特的靜謐。

「karau了解人嗎？」他反問道。

「不……」白鴉依舊是那個答案，「我可以根據情況來『推測"他人的狀態，但無法真情實感的體會到正確的情緒。」

「嘛，這樣的話你大概也只能聽個一知半解了，」晴明抬起頭去看那顆最亮的星星，「這裡的人啊，每天都在想著自己為了什麼而活著。」

「為了什麼而活著？」這個話題聽起來就充滿著一言難盡。

「沒錯，karau知道醍醐天皇的事情嗎？他是源博雅大人的爺爺，是上一任陛下，更是死於瘟疫。」

橫行於十幾年前的傳染病無葯可醫，當時不論是貴族還是町人們，都無法避免的被捲入其中，甚至於高高在上的陛下都是因此而亡，整個京都被籠罩在惶恐之中，不斷的失去親人、朋友，甚至於自己都不能保證可以活下來。

「雖然那已經是很早的事情了，甚至於發生在我還未曾記事的年紀里，但是對於現在大部分的人來說，這些痛苦和迷茫仍是他們生命中最無法回憶的一部分吧，」晴明緩緩說道，「面對著這樣的回憶，懷疑自己為什麼而活著，如此渺小又軟弱，亦無法挽回重要的事物，從而失去了向前行走的力量。」

「以如此痛苦而迷茫的人心澆灌出的、百鬼橫行的平安京，這才是我們生活著的時代。」

晴明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訴說一個只屬於別人的故事，但是無論他再怎麼把自己排除其外，事實就是晴明的確生活在這裡。

每個人都有根植於心底的茫然，上位者醉生夢死，平民百姓惶惶不可終日，如此沒有目標的度過今日，不去想第二天要做什麼，似乎這就是全部。

晴明不喜歡，但他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裡不對，不這樣，又能怎麼做呢？

陰陽師會比常人思索的更加深刻一些，但他們不會使自己陷入其中，縱觀所有「人所能達到的位置」，晴明也只覺得或許當陰陽師更適合自己，普通人他融入不來，妖怪又太沒規矩，這種徘徊其間的感覺也挺不錯的。

父親安倍益材年輕的時候長得也很帥氣，又有美麗賢惠的白狐葛葉姬傾心相待，論地位也算混的不錯，但到了現在這個年紀，看上去也和其他人沒什麼區別了。

「有時候真羨慕博雅君啊。」他發出這樣的感嘆。

白鴉把自己生了銹的腦子運行了一下，點點頭認同道：「博雅大人他的確十分優秀，他很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

晴明聞言有點驚訝的看著他，似乎也沒想到一向拒絕思考排斥表達的式神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他下一秒就反應了過來，高興的問：「那你呢？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麼呢？」

「……」白鴉陷入了運算錯誤。

看對方一副「這種事不是應該看你」的表情，晴明歪了歪頭，「假設嘛，稍微有點好奇如果沒有主家，karau會想做什麼。」

「可能……想去做個蘑菇吧。」白鴉不確定的講。

「蘑菇……？」

見晴明很明顯被雷到了的樣子，他又趕緊補充道：「蘑菇就算是在角落裡也能生長的很好，也不會有什麼人去特別在意，大概……是很平靜的生活吧。」

白鴉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講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呃，就感覺做蘑菇要比當亞人輕鬆很多。」

「我問的是想要做什麼事情，不是成為什麼東西哦！」

「不、不一樣嗎？」

「完全不一樣。」晴明更無奈了。

「唔，這樣的話我就沒有什麼其他想法了，據您所說，在下乃是玉藻前閣下所贈，我對此並沒有什麼印象，但就此來看，沒有主家時，以停機的方式選擇沉睡應該是最可能發生的事情吧，」白鴉補充道，「我可能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懂人，但的確，迷茫這種心情於我也很沒真實感，至於目標……您的目標就是我的目標，這麼說也不為過。」

白髮的式神反問道：「所以，對京都的現狀，您會想要打破這種狀態嗎，還是放任它？」

「可能吧，雖然不太喜歡，但也沒有其他選擇，光是把自己管理好就已經很費力了，」晴明伸了個懶腰，順勢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其實我和其他人的區別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大，即便遊盪其間，仍脫離不了『人"的概念，會迷茫，會不知道怎麼做，甚至現在從陰陽寮里拉出來一個上年紀的深資陰陽師就能把我按在地上打啊～」

「偶爾也會想自己做陰陽師到底是為了這份靈性和特殊，還是真的用想保護京都這種大理由，但是，仔細想想，母親單獨把我留下，是不是就已經看出了我仍是更偏向於人呢？保護京都……這種理由太扯了更適合源博雅，說到底我可能只是看不慣明明那些人已經那麼辛苦的活著了，卻還有奇怪的東西出來恃強凌弱吧。」

「就像是對人世懷有同情。」

少年人安倍晴明就像是個抓到了樹洞的話匣子，一旦打開，那些平日里的疑惑就像倒豆子一樣傾瀉出來，而白鴉這個不愛說話的式神就成了最好的聽眾。

「嘛，人可真是複雜的生命，明知道愛與恨都能誕生出妖怪，還整天糾結這些有的沒的……我以後一定會變成一個奇怪的大人，一定。」

晴明愁都要皺在了一起，一副放棄了治療的模樣，忽然，一陣明朗而清脆的笑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放心，你以後不會變成奇怪的大人，說是變成了沒節操的混賬還差不多哦！」

是鳳凰火。

她恢復了來時那副明艷照人的樣子，在這片暗淡的月光里也依舊光彩奪目。

只是口不擇言的習慣一點沒改。

「鳳凰火小……先生？」白鴉一時拿不準稱呼。

好在鳳凰火併不介意，只是擺了擺手：「想叫什麼都好，反正都是我嘛，事實上你叫我什麼我都會答應的哦！」

「八嘎？」晴明歪頭賣了個萌。

「哇，你說了很了不得的話嘛！變成大混賬之前就已經是個小混蛋了嗎？！」

鳳凰火挑了挑眉，作勢要打，晴明手裡凌空掐了個印，三步兩步就閃開了。

「鳳凰火小姐是來送情報的嗎？」白鴉實在看不慣這種危險的玩笑，要知道這傢伙本體那副冷冽又傲慢的樣子可不像懂得剋制的類型。

好在鳳凰火也沒真生氣，畢竟妖怪的脾性本就難以捉摸，她只是清了清嗓子，準備給面前這兩個完全不在狀態的傢伙全方面的倒個底兒。

「如果剛剛我沒聽錯的話，你們應該是有意願參與進這個事件中了吧？」

擁有職能的神明側妖驚人，自然能設法聽到安倍晴明之前所說的「對人世懷有同情」，只要擁有著這樣一顆心的人，遲早會被命運捲入這場風暴中。

髮絲在月光下泛著紫色光暈的女妖坐在窗外的欄杆上，與其閑逸的姿態不同的是，她的表情十分嚴肅，「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很重要，但是，我希望在安倍晴明20歲之前，不要進行任何觸及此事的舉動，包括調查。」

「為什麼？」不僅是晴明，連白鴉也疑惑了。

「開門見山的講吧，其實我來自未來，再具體一點，就是『風暴圈"結束后的年，距離現在有八的未來時間點。」

「……您不是在開玩笑吧？」晴明笑的有點勉強。

鳳凰火化作紫色的流火之形順著窗子落入屋內，她跪坐案前，伸手掏出了一叢閃著金色溫暖光芒的稻穗。

「這是稻荷神大人的信物，上面附著有她獨特的神力，可證實我接下來所言非虛。」

晴明和白鴉已經蒙了，二人將信將疑的坐在對面，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只是一個妖怪們之間波及了人類的鬥爭，又如何扯上了高天原上的神明大人們。

只聽鳳凰火認真道，「曾經，在我們的那個時間裡，京都遭遇了巨大的災難，本土妖怪死傷殆盡，而人類的文明進程倒退，京都近乎毀滅，皇族的凋零隨即引發了戰亂……」

「一切的一切，都要從『風暴圈"開始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