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溫其如玉（3）

紅袖換好衣服與沈逐月一同出來時，蘇慕時已經命人備好了酒菜，他與謝微雨坐在桌邊，正低聲不知談論著什麼。

見到一襲天水碧色衣衫，飄逸出塵的紅袖，兩人先是一愣。

然後蘇慕時立即站起來，笑著請她們入座。

紅袖便在兩人對面坐了。

而沈逐月卻沒坐，只在紅袖身後侍立。

蘇慕時先舉杯，說得自然是感謝的話，來敬紅袖，紅袖跟著飲了一杯，連聲道「不敢當」。

沈逐月全程一言不發。

謝微雨亦只在一旁作陪，並不言語。

席間氣氛略顯沉悶。

蘇慕時不由微微皺了皺眉，為了緩和氣氛，便隨口說起曾經外出遊玩時的見聞。

他口齒伶俐，講故事更是聲情並茂，說到緊張處簡直讓人覺得身臨其境，別說紅袖，就連沈逐月聽了都欲罷不能，恨不得拍案叫絕。

偏偏他故事還一個接著一個，各有各的特色，幾個人全神貫注的聽著，尤其紅袖，聽到精彩處不由自主的就跟著叫好，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

此時蘇慕時正說到一對生性耿直的老夫妻為苛政所逼，求生無門，迫不得已學左鄰右舍的模樣，將自家女兒獻給當地的鄉紳惡霸，想覓得幾錢紋銀。

結果鄉紳卻嫌棄姑娘姿色不夠，認為這是對自己的一種侮辱，把老夫妻驅趕到自己豢養的狼群里，又把姑娘丟給手下玩弄，姑娘不堪受辱，碰頭而死，原本幸福美滿的一家人，最後只剩了個尚且留在家中的七歲男童。

蘇慕時說到這裡就不再往下說了。

紅袖便下意識問道：「後來呢？」

蘇慕時語氣淡淡的：「一個七歲男童，沒有人照料，自然餓死了，還有什麼後來。」

這個故事，比起之前的，簡直叫人大跌眼鏡。

紅袖聞言半晌沒說出話來，沈逐月卻忽然在她耳邊道：「問問謝微雨的看法。」

紅袖愣了愣，轉向謝微雨道：「關於這個故事的結局，不知謝公子怎麼看呢？」

謝微雨見紅袖忽然問到他，微微笑了笑：「剛剛慕時不是說了，雖在意料之外，但屬情理之中。」

「是嗎？」紅袖微微揚眉，「那恕我冒昧……倘若謝公子是那個男童呢，你會怎麼做？就那樣心甘情願的赴死？」

謝微雨一怔。

這個問題自然不大禮貌，但不知為何，想到破屋中那個少年以及原著中謝蘭陵的結局，沈逐月就是想看這個翩翩君子面對與謝蘭陵類似的處境時，會做出怎樣的抉擇。

謝微雨沒再飲酒，而是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淡淡道：「當此情境，若不復仇，非為人子，但無論如何，都不應失卻本心。」

沈逐月：「……」

倒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不過也難怪，別管內心做如何想，原著中謝微雨的表面人設可從沒崩過。

沈逐月不由有些失望，又對著紅袖說了幾句話。

「只怕說來容易做來難吧，畢竟並非人人都能如謝公子一般光風霽月。」紅袖會意，盯著謝微雨的眼睛道，「我倒覺得這個故事的結局應該是這樣的……」

「後來那男孩忍辱負重，投身鄉紳門下，因為聰明小心，收攏了鄉紳的勢力，將鄉紳一家的女眷悉數賣入勾欄，男丁則刀刀斬盡刃刃誅絕，成功為家人復仇，然後……成為了當地新的惡霸，繼續欺壓百姓，將無數人逼上曾經他家的老路。」

謝微雨聞言不動聲色的揚了揚眉。

蘇慕時則微微瞪大了眼睛，強笑道：「紅袖姑娘為何會這麼想？」

他頓了頓道：「你說那男孩要報仇也就罷了，可是他既然深受其害，自然懂得各中苦楚，又怎麼可能會成為新的惡霸呢？」

「蘇公子雖是文人，但卻有顆俠義心腸，可在這個故事中，卻沒有你的伸張正義和打抱不平，只有人家自己報了仇，才不需要你出手了吧。」紅袖嘆了一聲，「善良的七歲男童早已死去，活下來的只是逐漸走上歧路的惡霸，他成為了新的需要被制裁的對象，但過往經歷又讓人覺得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所以你不願說出他的結局。」

蘇慕時默然片刻：「想不到紅袖姑娘竟是我知音，只不過……大家心照不宣的事，說得這麼直白，反倒沒意思了。」

「那在蘇公子看來，什麼才算有意思？」

紅袖搖了搖頭，也不等蘇慕時回答，仰頭喝下一杯酒，來了個自問自答：「安得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開心才算有意思！不開心的事都沒意思！」

豪氣干雲的名句彷彿毫不費力般信手拈來，蘇慕時與謝微雨對視一眼，確認彼此都沒聽過紅袖所吟詩句，均為眼前這姑娘的才華感到詫異。

紅袖好似有些喝多了，她一邊說一邊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多謝公子的衣裙和酒菜！明日我還要舉辦琴會呢！許多事情都沒準備好，就，就此告辭了！」

說完，她扶住沈逐月肩膀，借著沈逐月的力量往外走。

剛到門口，就聽身後蘇慕時道：「姑娘且慢，微雨可是琴藝大家，我於此道亦有涉略，你要開琴會，卻不請我們嗎？難道是吝嗇兩張請帖？」

等的就是這句話！

紅袖聞言鬆了一口氣，她停下腳步，迴轉身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蘇公子可千萬不要這麼說！」

「若兩位公子能去，那自然是我的榮幸，只是你們身份尊貴，我實在不敢唐突。」

「這樣吧，等我回去，會立刻著人送上請帖，請兩位公子若有時間，務必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