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矛三的課

且說阿奈遇險，散人現形當晚，諸事落幕；道長與學霸一路拖着長者回到宿舍。安置好長者，學霸道「一切有我」，道長便再次離開宿舍，撥響「一把殺豬刀」的語音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卻是那個熟悉的令人無可奈何的聲音。

「喂，我是小刀微信的語音助手刀媽媽。」

「囡姐。」

「都說了我是語音助手。」

「好的囡姐。囡姐，我有事兒找刀哥，您能讓他接下電話么？」

「你找他關我屁事啊，有病。」

電話掛斷了。

道長不得不再次撥通電話。

「刀媽媽。」

「誰是刀媽媽，我是你囡姐。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煩著呢。」

「囡姐，我有很重要的事，無論如何要找到刀哥。」

「什麼事還有事情比我更重要麼？」

「有，不對，沒有。囡姐~」

「行行行，等著吧。」

電話又被掛斷了。

道長愕然。他隨手翻看起之前跟「一把殺豬刀」的聊天記錄。

「哈哈哈，小道子是吧。你好你好，聽說你是囡囡最忠誠的小弟，她的小弟，就是我的小弟。以後出門就報我刀哥的名號，在P大，包你橫著走。」

「什麼晚上？什麼未名湖？我不知道！以後別跟刀哥提什麼未名湖，什麼晚上的，小心刀哥翻臉。」

這熟悉的既視感，他突然明白過來，先前跟他聊天的，分明就是上衫囡囡。這就對了，荊小刀那樣不苟言笑的人，怎會如此。然微信號是如此私密的東西，竟也可互通有無，他們的關係已是親密至此啊。

一條提示消息突然跳了出來，「忘囡歸」請求添加您為好友。

道長心劇烈跳了一下，點了同意。

「小刀讓你現在去新太陽門口。」

她發來了這樣的消息，還有一個「呸」的表情。

竟這樣突然的，道長有了上衫囡囡的微信，和她發給他的第一條消息。

他斟酌再三，回了一個「好」，和一個友善的微笑的表情，而後匆忙往新太陽趕去。

荊小刀果然在門口等着他，依然是面無表情的神態，卻隱隱可看出一絲憔悴與疲憊。他揮手一請，道長緊隨其後，進了新太陽學生活動中心。在他們身後路邊，一棵草叢晃了晃，黑夜裏，似乎有什麼同樣竄了出來。

兩人進了新太陽后，順着樓梯一路向下，到了地下二層。這裏是P大各個社團的活動中心，他們進的B225。裏面擺滿了結他，貝斯，架子鼓，電子琴，譜架，似乎屬於一個樂隊團體。等道長進門后，荊小刀轉身走到門邊，突然說了句，「別再跟來了」，關上了門。門外一旁躲著的上衫囡囡撇撇嘴，一臉不高興。她等了5分鐘左右，聽得裏面沒了聲音，拿自己偷偷磨好的備用鑰匙開門，屋裏空空蕩蕩，卻哪還有荊小刀和陳道長的身影。

原來房間里，儲物櫃是空的，背面又是道門，開門進裏間，地板中央又有門，進了門，下了樓梯，到地下三層一個長廊，再往前幾步左拐，進得一個階梯教室大小的大廳。這裏便是P大異能社的活動中心。荊小刀往正中上方位置一坐，示意陳道長隨意落座。

兩人坐罷，陳道長終於開口，詢問散人下落與那女孩狀況。

「阿奈和那牛魔現在都在校醫院特護病房，此番事故，是我之過。若阿奈挺不過，那牛魔亦難逃一死。」荊小刀說道。

「我室友雖為妖魔，本性不壞，入學這許多日，亦未曾有傷人之舉。今晚之事，多賴那湖妖作怪。」陳道長道。

荊小刀搖頭。幾次辯駁無果，陳道長終於確認，散人的性命全在那名叫阿奈的女子一身了，陳道長便提出去看望阿奈。

「風水一道，對肉體外傷，益處不大。」荊小刀婉拒了他，而後亮出了一段視頻，正是陳道長在商城廣場作法的視頻。「不過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本事，早知道，我應該拉你一起。」

陳道長盯着荊小刀，神色不定。

「別誤會，我沒有對你進行過任何監視。這視頻是我在BBS上看到的，你現在已經是網絡紅人了。」

被猜中心事，陳道長嘆了口氣。不過另一件事同樣重要，他接着說起詩人的事，告訴荊小刀，被他們抓獲關押起來的詩人與此事絕無關係。事實亦是如此，詩人被關起來了，未名湖吃人的事件依然接二連三。

「未名湖的那個靈體？」

「正是。」

「跟我來。」

荊小刀帶他七拐八拐，又進了一間房間。在一個四面玻璃的巨大容器里，陳道長的陰陽眼再次看到了詩人。只是哪兒還有那個仙風道骨的詩人呢？

一個狀若瘋魔的老頭，披頭散髮，眼裏帶血，來回翻滾，陣陣嘶吼，醜態百出。他沖向荊小刀與陳道長，卻被一道無形的牆阻隔。他不斷抓撓，似乎早已失了神志。

陳道長心痛不已，質問荊小刀：「你對他做了什麼？那天晚上，是他救了我的命。」

「或許你不信，我們什麼也沒做，從未名湖帶出來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這樣了。我相信他是無辜的，但我們不能把這樣狀態下的他放回去。」

陳道長靠到玻璃邊，雙手緊貼著玻璃，看向詩人，「詩人，你記得我么？我是陳道長啊，你曾請我杯茶。」

詩人撲向他，沖他叫喊，聲何其痛，何其悲，何其苦。

「你有什麼辦法么？」荊小刀問。

「放開禁制，放我進去。」陳道長道。

荊小刀搖頭。

陳道長低頭冥思，忽然叫出來，「貓！他之前尤其愛貓！」

荊小刀微微點頭，他的影子突然晃了晃，好像有一道影子從中剝離出去，不一會兒，那影子抓着一隻純白野貓回到了荊小刀身邊，那貓一眼黃一眼藍，被P大的學生養得肥嘟嘟的。

影子抓着貓走到玻璃前，荊小刀走到一旁角落控制器上連按幾鍵，沖着影子一點頭。正面的玻璃打開，同時裏面的某種禁制被短暫取消。詩人的咆哮瞬間充斥整個空間，一股無盡的戚悲苦的情緒灌入陳道長心神。不過荊小刀與他的「影子」似乎早有準備，未受太大影響。幾乎是禁制消失的一瞬間，影子把貓丟了進去。而陳道長強忍着精神上的不適，往自己腿上拍兩張疾行符，竟也沖了過去。此時荊小刀已重新開啟禁制裝置，然而玻璃還未合上。陳道長手上一張破陣符，成功在禁制的正面融開了一角，自己也鑽入其中，此時玻璃方又重新合上。陳道長，白貓和詩人被關到了一起。

白貓在其中驚恐亂竄，陳道長被詩人外泄的情緒感染，幾乎要迷失自我。然而詩人似乎確實被貓吸引了，眼睛裏第一次流露出思索的神情。他飄到貓的身旁，伸出虛幻的雙手按住白貓的頭。白貓竟果然乖巧的一動不動了。突然的，白貓發出一聲極為凄厲的叫喊，只見詩人一抬手，貓的靈魂竟直接被抓了出來，而後被詩人一口咬成兩半。陳道長見勢不妙，隨身符咒不要命的打出，詩人再次伸手，直奔陳道長的天靈蓋。那些符咒對詩人的靈體收效甚微，眼看着陳道長就要步白貓後塵，一道閃電纏上陳道長的腰把他一下卷了出來。

荊小刀收回閃電，陳道長被甩到地上，看詩人重新被關在禁制中，而懷裏的白貓除了呼吸，已一動不動。

「何至於此。」荊小刀道。

陳道長沉默不語。

兩日後，白貓不吃不喝不拉不撒，死在了一個天氣晴朗的早晨。陳道長避過重重保安巡查，將其安葬在博雅塔旁的杉木下，轉身離開。

有千萬種困惑在他心中，詩人瘋癲，散人生死未卜，湖妖仍不知下落；他對這一切都無能為力，然而生活還要繼續。他是學生，他要去上課。

周二，補退選，讓他重新選上了被擠掉的專業課之一「中國近代史」。

他精神恍惚地走進教室，隨着上課鈴響，抬頭一瞥，猛地一震。

台上站着的，正是矛三。那位稱與他有緣的中山裝老者，他遍尋多次，再見不得，不想今朝遇見了，他有千萬句話想問他。心情之激蕩，不復言表。

矛三往台下掃視了一眼，視線卻未在他身上有過多的停留。

「同學們大家好，新的學期了，很高興看到這麼多張朝氣蓬勃的面孔……最後面那位玩手機的同學，給我出去！」

全班唯一金髮碧眼的男孩楞在當場，他收起手機，心有不忿，明明全班一半的人在玩手機，卻獨獨是他中招。早聽得這教授古板無趣，上課如念經，不聽也罷。他背起書包扭頭就走。其他同學被這一嚇，連忙收起手機，正襟危坐。

「很好，我們繼續。同學們大家好，我是你們的『中國近代史』課的任課老師，我叫矛三。首先給大家講一下本學期的課程安排，我將以專題的形式進行每周的講課，包括以下……所有的作業都必須以紙版手寫形式上交……注意，本課程不建微信群，大家有問題可以發我郵件，或來辦公室找我。」他轉身寫下他的辦公室地址與郵箱地址。

他是陳道長上這麼多堂課以來見到的第一個不用PPT，純寫板書的老師。

「好，下面我們進入第一個專題』火燒圓明園』。」

陳道長知道這段歷史，應該說，每個國人都該耳熟能詳。咸豐十年（1860年）英法聯軍攻佔BJ后，佔據圓明園。中國守軍寡不敵眾，圓明園總管大臣文豐投福海自盡，住在園內的常嬪受驚身亡。英國軍隊首領額爾金在英國首相帕麥斯頓的支持下，下令燒毀圓明園。3500名英法聯軍沖入圓明園，縱火焚燒圓明園，大火三日不滅，圓明園及附近的清漪園、靜明園、靜宜園、暢春園及海淀鎮均被燒成一片廢墟，安佑宮中，近300名太監、宮女、工匠葬身火海，成為世界文明史上罕見的暴行。

圓明園文物被掠奪的數量粗略統計約有150萬件，上至中國先秦時期的青銅禮器，下至唐、宋、元、明、清歷代的名人書畫和各種奇珍異寶。這其中，最廣為人知的就該是十二銅首噴泉。圓明園十二生肖獸首銅像原為圓明園海晏堂外的噴泉的一部分，是清乾隆年間的紅銅鑄像。1860年火燒圓明園事件發生后，獸首銅像開始流失海外。截至2020年12月，牛首、猴首、虎首、豬首、鼠首、兔首、馬首在內的七尊圓明園流失獸首銅像通過不同的方式回歸祖國。其中，豬首銅像和馬首銅像由何鴻燊先生分別於2003年和2019年出資購買後送歸國家。2013年4月26日，法國皮諾家族在BJ宣佈向中國無償捐贈鼠首和兔首。2019年11月13日，何鴻燊將馬首銅像捐贈給國家文物局，回歸圓明園永久收藏。剩餘五尊仍下落不明。

矛三說文物慘遭掠奪時，痛心疾首之極，眼裏甚至隱有淚光。「為這些文物的回歸，每件都付出了我們國家巨大的努力。就在我們未名湖中，那條小小的翻尾石魚，同樣曾經是圓明園西洋樓三大噴泉群的組成之一，它張著嘴，在噴水池正中，口內噴出的水柱，可上升十餘米。後來隨着英法聯軍焚燒，八國聯軍入侵，流離失所。幾經輾轉，先被朗潤園主買下，又被1930屆燕園畢業生買來，放於未名湖中，你們今日才能見得到它。」

陳道長感覺矛三在說這段歷史的時候，眼神有意無意地看向著他，他心中滿是未名湖自殺，室友，詩人這些事情，不自覺地就把這一些個信息串到了一起。

「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八國聯軍，未名湖自殺事件，死者多為外國人，翻尾石魚……翻尾石魚，翻尾石魚！」

陳道長靈光一閃，恍然大悟，十有八九，未名湖吃人的秘密，就在那翻尾石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