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精華書閣
蘇錦飛看這人一臉茫然,心下忽然覺得有趣兒。
他這合歡宗多得是情場的老手,一個賽一個的有心眼兒,一個比一個知道怎麼得人歡心。像時驚塵這樣看著純情懵懂的小孩兒,倒是少的很。
他忽地明白過來,為何黎未寒會偏愛這種類型。
像這樣單純懵懂的人,不開竅便是個小木頭,天然有幾分可愛在其中。若是開了竅,心裡眼裡大概就只有那麼一個心愛的人。
如此,最容易情根深種。
這時驚塵看著冷淡,只怕熱情似火的時刻也是有的,只不過不在旁人面前顯露罷了。
如此忠誠的性子,這樣好的樣貌身段,也難怪會讓黎未寒動心。
時驚塵被蘇錦飛這麼上下打量,心下也覺得不自在。
他想了好一會會兒,忍不住問道:「宗主是怎麼認識我師尊的。」
這一點他很好奇。這兩個人看上去,應該完全沒有交集點才對,又怎麼會如此信任對方。
窩藏督護府關押的人,可不是誰都敢的。
蘇錦飛聽他問這個,往石榻上一靠,嘆了口氣,道:「仙門大會上見到的,那會兒你師尊才十幾歲,嫩的很。這參加奪寶的小孩兒里一個比一個灰頭土臉,唯獨你師尊打扮很俏致,眉間點染了硃砂,小金釵子,小流蘇往發間一落,一眼就能顯著他。」
當時的黎未寒說是天人下凡,也不為過。
仙門大會是各門各派聲名大噪的好時機,他身上那套裝扮,只怕是掌門夫人下了重金弄來的。只可惜短短几年過去,小美人兒就成了冷美人,再不這麼打扮了。
蘇錦飛說到此處,問時驚塵道:「你那會兒是不是還沒跟著他呢。」
「是,我來的時候師尊不是這樣。」
時驚塵拜入黎未寒門下時,這人已然穿得樸素多了。這些年也不愛戴金器,只戴玉簪和銀冠。
蘇錦飛聽他這麼說,不由得惋惜道:「那真是可惜了,你是沒見過他當時的樣子,我當宗主這麼些年,還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物。當真是一見傾心,再見奪魂兒。只可惜美人兒脾氣不好,我也打不贏他,不能讓他臣服於我。」
「臣服?」
時驚塵聽到這個詞,心下不由地笑了笑。黎未寒那樣一個人,確實不可能臣服於什麼人,蘇錦飛這願望註定了是要落空的。
蘇錦飛又看了時驚塵一眼,忽然道:「也是我當時年輕,不知變通。其實這種事兒誰上誰下都是一樣的,舒坦就對了。要是我當時能想你一樣想明白,這會兒說不定還輪不著你呢。」
「像我……」
蘇錦飛這是覺得他和黎未寒已然……
時驚塵想到此處,只道:「宗主,我與師尊,不曾有過。」
「什麼不曾?」蘇錦飛聽問了一句。
時驚塵也聽過那些風言風語,恐此事污了黎未寒的名聲,便解釋道:「我與師尊之間清清白白,不曾行過魚水之事。」
「你說什麼?」蘇錦飛聽到此處,忽然沉默了。
他「嘶」了一聲,又將時驚塵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問道:「你與他同吃同住?」
「是。」
「睡在一個榻上?」
「有時。」
「那為何還清清白白。」
這美人在懷,黎未寒是如何巋然不動的。
這人真是奇怪,若說他喜歡女子不好男風,又怎麼會讓一個水蔥似的少年,睡在自己榻上這麼些年。若說他好男風,又怎會這麼久還坐懷不亂。
「你師尊,不會有隱疾吧。」蘇錦飛驀地道了一句。
時驚塵聽他這麼說,只覺得越描越黑,忙道:「師尊不曾有隱疾。」
「既然沒有,你怎麼現在還是處子之身。」
&nsp;蘇錦飛這句話,倒是把時驚塵問住了。
他說的也對,兩個人同吃同住,一個榻上睡了這麼久,怎麼會什麼都沒發生呢。
時驚塵沉默了片刻,道:「師尊修無情道,並未有過心悅的男子亦或是女子。」
「得了吧,再修無情道他也是個男人不是。」蘇錦飛見時驚塵面上略有黯然之色,又問他道,「那你呢,你喜歡他么?」
「我……」
自然是喜歡的,這樣的事能說出來么。
蘇錦飛見時驚塵忽地扭捏起來,心下便已然明了。
原以為是黎未寒這老木頭開竅,才把小木頭收入帳中,沒想到是小木頭先開竅了。
這心悅一人,夜夜想伴,卻不能宣之於口的感覺,可不太好受。
時驚塵是怎麼忍住的。
蘇錦飛的目光轉了一轉,對時驚塵道:「我這合歡宗還有一個雅緻的名字,叫紅線閣,你若是當真喜歡他,我告訴你該如何下手。」
「這……」
「這什麼,近水樓台先得月。他往日里這麼護著你,連瞧都不讓我瞧,必然也是心中有意的。」蘇錦飛現下一想到黎未寒,便邊覺得此事有趣的很。
這無情道最恨合歡宗。
他到要看看是黎未寒那破無情道厲害,還是他合歡宗的本事厲害。
「你過來,我給你說幾句話。」
蘇錦飛招了招手,時驚塵猶片刻,還是走了過去。
.
靈山道。
浮生門和觀海閣的地已然鬧翻了天,圍在督護府的門叫嚷著前求一個公道。
不知道的,還以為姚夢憐是這兩家的女兒。
時驚塵當夜離開,第二日才被看守的修士發現。他這麼一走,浮生門與觀海閣的人當即便坐不住了。
先不說真相如何,光是畏罪潛逃都能給時驚塵判下死刑。
黎未寒照舊在小院里曬太陽,等人送了早飯來,才木著臉去用飯。
楚然急匆匆地跑進屋來,對黎未寒道:「師尊,剛才姚孟延來了一趟,說是浮生門和觀海閣的人,在督護府門前鬧呢,非讓您給個交代。」
「交代?」黎未寒咽下口中的酥餅,才道,「本尊沒有交代。」
「師尊,都到這會兒了,您還要靜觀其變嗎?」楚然見黎未寒還要吃東西,一把將他面前的盤子推開,道,「別吃了,師尊。外頭的人說您忘恩負義,借刀殺人呢。師弟這會兒下落不明,您怎麼還吃得下去東西呢。」
「師兄……」沐雪一進門便看見楚然在高聲說話,她走過去,拉了拉楚然的袖子,道,「師兄,別再說了。」
「怎麼不能說。」楚然被沐雪這麼一勸,倒是直接把心下的火點著了,他看著黎未寒,道,「師尊,您和驚塵的情分不淺,他便是真殺了人,您也不能放著不管呀。眼下旁人站在您腦袋上罵,您還要坐以待斃嗎?」
楚然這幾句話,說得很是氣憤。時驚塵一個男子,外頭的人說的難聽,黎未寒身為枕邊人和師尊,怎麼半句話都不解釋。
黎未寒咀嚼的動作停了一停,沒有即刻回應楚然,只將手中的酥餅掰碎了,一點點機械性地吃完,才道:「去對那些人說,時驚塵性惡難馴,本尊教養不得。從今日起,趕出天韻山莊,其餘的全部交由督護府處置。」
「師尊,您說什麼?」楚然有些難以置信。
那些個人之所以叫嚷的厲害不敢動手,就是因為時驚塵背後,有黎未寒這麼個師尊罩著。
眼下將時驚塵趕出去,不就是把他往絕路上逼嗎。
「師尊,你怎會如此做呢,這讓驚塵日後如何做人?」楚然問了一句。
黎未寒將楚然手邊的酥餅盤子拿到近處,才道:「要先做人,得先活著。本尊做的夠多了,沒有本尊,他又怎能活到今日。」
&nsp;黎未寒這幾句話,讓楚然大為震撼。
他從來沒有想過黎未寒這麼個人,能說出如此無情的話。
楚然還要說話,一旁的沐雪拽了拽他的袖子,道:「師兄,聽師尊的話吧,快去辦事。」
「你也同意嗎?」楚然看了沐雪一眼,那一眼裡,一半是無奈,一半是憤恨,還有一些說不出的委屈。
旁人說時驚塵這麼些年,都是靠著黎未寒的雨露恩澤才有的一身修為。若黎未寒承認時驚塵是自己道侶,還有個名正言順在,也封了那些小人的口。
眼下把時驚塵趕出去,那成什麼了。
沐雪被他這麼看著,心下也有些不是滋味。
「我信師尊。」
她道了四個字,只有四個字,便讓楚然的身子當即滯了一滯。
他看了黎未寒一眼,又看了看沐雪,深吸了一口氣,便提劍跑了出去。
沐雪待人走後,才問黎未寒道:「師尊,師兄會不會……」
「大抵不會,他是個能顧全大局的人。」
楚然向來是最知道人情世故的,不會因為一時氣憤做出衝動的事。
眼下如此指責他,必然是因為一腔怒火不知向何處發泄。
抒發抒發也好。
今日這事兒若是傳出去,也只會更讓他們相信他黎未寒是個冷情的人罷了。
都不礙事。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沐雪問了一句。
黎未寒掂著手中的酥餅,眸光微微垂了一垂,道:「東邊的院子是關著滄海閣的人吧。」
「是,三公子說東側的院子關著顧瀾風和符聆一干人等。」
黎未寒看了沐雪一眼,道:「過些時候,等動靜小些了,你想辦法讓姚孟延帶你出去,就去後山的溫泉子一趟。旁人若是問你,你不必回應,只過去就是。倒了之後把這個灑入水中,靜靜等著。」
他說罷,將一個琉璃瓶子從袖中取出,放在了桌上。
「這是……」
「洗穢丹,化入靈池中可洗穢除邪。你們逗留鬼城調查那四小姐的事,難保命格元陽無恙。眼下耽擱了好些日子,再不用,過了時候這鬼氣便會終身相隨。你與姚孟延往後的修行之路還長,不能沾染鬼氣。」
沐雪聽黎未寒這麼說,不由得問道:「很嚴重嗎,若是帶著鬼氣修行會如何呢?」
黎未寒看了大敞的房門一眼,提高了音量道:「一來招惹惡鬼,二來有損命格。本尊不是說過,容易被天雷劈嘛,那天雷可不長眼,一劈就是一個山頭。」
「這,那徒兒定會小心的。」
「要連去七日。」黎未寒叮囑了一句。
「是……」
沐雪說罷,當即帶著洗穢丹離去了。
黎未寒看著沐雪的背影,忽地抬了抬唇角。
這天底下,越是想藏的事越是藏不住,他到要看看,那提前進入鬼城打碎魂燈的人,還能不能沉得住氣。
黎未寒將手裡的酥餅放下,一回頭的功夫,盤子里的酥餅消失了個乾淨。
他回頭,果然見一具白骨正點著蠟燭,在端詳手裡酥餅。那專心的模樣,就好似是這酥餅是什麼稀世珍寶。
「小黎,這是什麼東西?」那白骨發出了疑問。
入耳的音聲帶著些乾澀,那是許久不曾開口的後果。
黎未寒看著她,道:「用油炸過的麵餅。」
「油?」
白骨骷髏愣了一愣,張開嘴把酥餅囫圇放進了嘴裡,那餅穿過肋骨圍成的胸腔,「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許是有些失落,那具白骨愣了一愣,看著地上的酥餅許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