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蘇允

1:蘇允

不與世人接觸已久的神明被山下傳來的生人氣息吵醒。

推開崇吾山上裊裊霧氣,她看到滿是露水的草木之間走出一個渾身濕透的少年。

十七八歲的模樣,麻布衣衫因着荊棘阻礙破了不少口子,溫玉似的面龐也被劃出幾道猙獰的傷口,還在滴答往下淌著血。

他擦擦臉,血色鋪在面上,遠遠瞧著,也能替這少年感到幾分疼痛。

可少年渾不在意。

不遠萬里,跋山涉水而來,只為山上一枝春生木。

神明撇撇嘴,崎嶇的山路上便又生出幾叢荊棘,其間還盤桓著幾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這無疑是在勸少年知難而退。

貪心又懦弱的世人她見得多,心上生出許多厭煩。她特地從人間地界搬來這荒無人煙的崇吾山,卻還是躲不過。

這個避世而居的神明,害怕世人,更憎惡世人。

但是那個麻衣少年卻安安穩穩地站在了她的春生木下。

春生木上生有春秋,樹冠上是新出的枝葉,往下走便是秋日常見的枯枝舊葉。

「你是誰?」神明對他生出了好奇。

「晚輩名叫蘇允,受瑟白仙師指點,特來向春神大人求取一枝春生木。」

春神雀靈並未現出原身,但在這詭異的崇吾山,少年也並未有絲毫懼意。

瑟白?

雀靈想起些許年前,那個幫她取回春生木的溫婉女仙。

看來這個世人所求,她不得不允。

隨手一折,一小枝剛剛發芽的春生木輕飄飄落在蘇允手心。

少年滿心歡喜,緊緊攥著樹枝,生怕丟了。

「多謝春神大人。」

他朝着春生木拜了一拜。

雀靈只想他趕緊離開,於是轉了個身,枯葉簌簌落下,像是在告訴少年他該離開了。

蘇允行至山腳時,山上傳來了雀靈的聲音。

「春生木不可用來做惡事,否則必遭天譴。」

他往春生木的方向又拜了一拜。

「春神大人放心,晚輩知道的。」

崇吾山又歸於平靜,其實雀靈有許多事不解,但她沒問。

她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做事沒頭沒腦的小神仙了。

恍惚之間,雀靈似乎聽到了琉璃燈叮叮噹噹的聲響,可是查遍崇吾山,什麼也沒有。

「你以崇吾山春生木為筆,寫下自己的願望,便可以找來能夠救你妻子性命的人。」

蘇允一直記得瑟白神仙的話。

到家之時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便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願望。

最後一字落筆,春生木化為烏有。

但是並沒有出現他期待的那個人。

門庭寥落,秋風瑟瑟。

屋內,少年之妻令梧氣若遊絲,年紀輕輕便已病入膏肓。

她常說生死有命,不必強求。

蘇允每聽一次便難過幾分。

直到夢中遇見那個名叫瑟白的神仙,他才似乎抓住了一絲希望。

從前不會輕易跪地的男兒,為了他的妻,輕易便能跪下。

此時他眼裏的光消失了,最後一絲希望也沒有了。

醫師治不好,神佛求不得。

難道真要這樣看着令梧命喪黃泉?

令梧靜靜地卧在榻上,-面色蒼白。蘇允在一旁看着,心痛萬分,恨不能相替。

他二人相識之時,

令梧的身體便不大好。初見時的令梧,弱柳扶風,瘦弱得讓人心疼。縱是炎炎夏日也還是要披上一件薄披風。

人群中盈盈一回眸,蘇允就認定了這個單薄的姑娘。

許是冥冥之中的緣分,他二人真的成為了夫妻。

太守家的病秧子小姐配上富家庶子,所有人都覺得這簡直是天作之合。

只有令梧,認為是自己拖累了蘇允。

憑藉蘇允的才能,日後朝堂之上平步青雲並非難事,現在自己成了他的拖油瓶,徒增了許多煩惱。

原本還能時常出去走走的令梧,在成親之後因為憂思過重,徹底病倒了。

在一場秋風后,躺下了便再也沒有醒來過。

蘇允為了治好她,受了許多白眼。縱使家中富庶,可奈何不得他不得權勢。

太守那處,更是閉門謝客。

令梧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累贅,只有蘇允將她當作掌上珠。

瑟白路過人間時,偶然聽到這一段事,便給蘇允託了夢,說上幾句救治之法。

人之將死,唯有那盞琉璃燈能續上壽數。

若是說破壞人間氣運,那倒不至於。

因為命簿之上,蘇允並未將令梧土葬,而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她燒成灰,在行游之時揚於人界山川間。

至多是改變了生死而已。

但是以春生木書寫願望之後,琉璃燈主人未曾到來這是瑟白沒想到的。

看來有些事,真的還是要靠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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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自歸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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