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莎樂美13
小林八尺隨即陷入沉思。
我也不做聲,充當了一個安靜、和平的花瓶,給予了他自由充分的思考時間。
小林八尺面對意外狀況容易過度反應,他專業性不夠,解題能力比不上高專同學,又以己度人,認為我也看不懂題型——是我慣常會敬而遠之的類型。
他與我非親非故,看在同行的份上,不至於費盡心力,來做損人不利己的事。若是作壁上觀,由我替他踩雷吃些苦頭,想必是樂意的。
為了之後少吃苦頭,我希望我們能夠相互合作,而不是相互拖累,畢竟他看上去也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無論芝谷製藥是否存在邪惡目的,我都不認為他們值得信任。
但我現在還沒有得到任何有關畫像的情報,只能被牽着鼻子走。
感覺休息得差不多了,我推了把下滑的眼鏡,揉了把一直警戒着的咒骸的腦袋,低頭整理了一下裙子,把背包背上。
通常來說,鳥居、山、隧道、墳場所在的地方,都象著着某類不可觸碰的禁忌。
黃昏是白天與黑暗的交界時刻,自古以來都有逢魔之時的說法。
日暮昏沉,橘紅色的光芒淹沒大地,天際的盡頭延展開長長的分界線。山海與城市都宛如蜃樓剪影,霞色的雲即將失去明亮詭嵬的神光,黑暗即將吞沒一切。
人們認為這是被詛咒的時間,妖鬼將要遁入常世,人類也能踏入異界。
荒蕪與空曠如無聲潮鳴,淹沒微不可聞的呼吸聲,無論多麼龐雜的情感,在生存的恐懼前,都是被巨石傾軋的小草,都變得微不足道。
走廊、隧道所抵達的盡頭,則是神隱發生的地方。
在傳說里,神隱代表着與異世的連結,神隱的對象多為小孩子。在各種志怪野史中,也不乏主動踏入異界之人。迷路之人,迷惘之人,結緣之人,都有可能在機緣巧合下踏入本不該涉足的地方,在現實世界失蹤。
從這一點看,時間並不是神隱的必要因素,而是類似催化劑的存在。
這意味着,人類在異界是不受歡迎的。在最開始,人類並沒有在那個世界存在的理由。
如果現在我面前的悟,事情就要簡單許多。
他自視甚高,隨心所欲,並且非常享受被人照顧,非常非常擅長使喚別人。
像個遊手好閒的大少爺好老師那樣,樂於讓渡出主導權,把本來該自己做的事情丟給別人。
夜蛾校長、伊地知先生、七海先生等高專眾都是他的長期PUA對象,常常在想罵他和「算了吧他還是個孩子」之間,反覆橫跳。
高層就完全看不明白他,因為真心不懂他是怎麼思考的,他有個音游連打一樣瘋狂踩線的神奇大腦。
並且完全不如小林八尺好糊弄。
這位知名白毛一點都沒有最強咒術師的形象包袱,完全不講武德。
我跟他真的不太處得來,行事作風可謂完全相反。
平常就覺得他麻煩得要死,做什麼都理所當然,光是跟上他的節奏,就讓我覺得這個世界的留戀又減少了一點。
與傳說的神隱相同,因詛咒而死的人也往往留下外出后神秘失蹤的都市傳聞。
儘管現代社會已經將人類的聚居地馴化成鋼鐵森林,連猛獸也被捕捉淪為觀賞物,危險被平淡的感覺替代,就像遍佈東京的地下鐵,井井有條,日復一日,人的意識就像被泥土一樣塑造,秘而不宣的部分難以再找到合適的詞描述它,人的真實情感總會找到出口,就像被紙包住的火總會燃燒。
當想到這些事情,情緒反射就像靈魂深處某種固執的氣味,經久不去。
兇猛的大火,蔓延的禁忌,不穩定的人心,營造出了不同尋常的氛圍。..
不同尋常的心情——在普遍理性中被稱為偏見、執念的東西,被咒術師稱作詛咒,會催生出咒靈。
因一個人的心情往往會被環境喚起,因而建築物也附加了非同尋常的情感,成為咒靈棲身之所。
只要人心所往,蜃影就能化作吞噬現實的邪物。
在咒術師的世界裏,主動誘發神隱要簡單得多。【結界術】正是為此準備的。
傳說中神隱的對象多為小孩、女人。咒術師的「神隱」目標則是咒靈。
【天元】是精通結界術的古代咒術師,他建立了籠罩日本全國的巨型咒力結界。
令高專成為咒術界據點的結界,以及諸多輔助監督的結界術,都受到了天元的強化。
天元的涵義是天的,意味着創造一切。他的名字也確實擔當得起在咒術界的地位。
如果失去天元的支持,結界的防護,以及任務的執行都無法順利進行。天元建立起了高牆,咒術師們不斷建造完善它,並且告訴他們的下一代,牆的存在是必要的,只有在高牆內才安全幸福。
【天元】是房間里的大象,很多時候,僅僅指出它的存在都顯得嘩眾取寵。
結界術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神通廣大,是受到了天元的加持,才有現今威力。哪怕我這種完全不像樣的,也能在梅梅子的協助下放下隔絕的【帳】。
還是悟來示範,如果我想要設置一個不允許他出入的結界。施術人(我),悟處於統一空間,會極大提高我被抓住的風險,但也會使結界的強度極大提高。
效果越強力的結界,罩門會在越醒目的地方,這也是【束縛】,即設計一個明顯的缺陷,來提升結界的強度。遵循等價交換原則,高風險高收益。
現在的情況其實很有意思,結界(帳)這個效果可能不僅是對於我們的,對咒靈同樣有效。
不只是我們,咒靈同樣【神隱】了。
就像輔助監督慣常佈置的帳,其實是利用咒靈喜歡待在出生地的特性,設置的類似路障一樣的東西。強行突破、或者乾脆繞過,都是可行的。
目前我們身處的結界結構,要麼是兩層嵌套,要麼是并行隔離。
根據目前得到的線索,我傾向像小格子一樣分割開。咒靈在A空間,我跟小林八尺在B空間。AB空間不重疊,也絕不可能相距太遠。
如此強力的結界,一定會存在非常明顯的破綻。
至於脫離方法,其實長谷川忠泰打一開始也告訴我們了,那就是【昏迷】。
當意識的活躍程度降低到某種水平,就能夠被結界判定為「對象消失」的狀態。
以這種方式出去確實挺丟人的。
昏迷之後可以脫離結界,可以反過來證明,咒靈可能處於高活力,強攻擊的狀態。
這個推測基本是十拿九穩了。還有一成可能是咒靈正在沉睡,如果施術人真的是高手,他對結界術的理解可謂天元之下的第一人,我只能願賭服輸,尊重祝福。
如果能夠吸引咒靈的注意,令兩側的空間同時受到攻擊,這個結界應該就會被打破。
我低頭看着時間,以上耗時不到三分鐘。
卻聽見小林八尺說:「這個咒靈盡搞迷惑人的小花招,不敢正面攻擊我們,正說明它的本體非常弱,非常好對付。」
我猛地扭頭看向他。
他靠着牆,挑着眉頭一本正經地說。
「如果不是這個稍微有點特殊的術式,只要把咒靈找出來,就能馬上解決掉了。」
「……」
暴躁老哥,你不覺得這個結論有億點粗暴嗎。
我對比了我們的體型差,禮貌地誇獎說:「很有道理,不愧是小林先生,找到了決定性的辦法呢!那麼我們要怎麼出去呢?」
小林八尺:「打破術式就可以出去。」
我:「太好了,我們要怎麼打破術式呢?」
小林八尺:「找到咒靈就行。」
我:「我們要怎麼找到咒靈呢?」
小林八尺:「打破術式就能找到咒靈!」
我:「……嗯。」
絕贊,完美的循環!
我當然會贏,哪怕是現在的我。
最後一個問題:「您會保護我吧,小林先生。」
他露出古怪的表情。
「你是個禪院,居然會求助我?」
哦,我現在好歹是個禪院。
「多一個朋友不丟人。」我答。
他掀起眼皮,有些煩躁地一揮手:「喂,你們【禪院】不是出了名的排外嗎。」
我哦了一聲:「小林先生,看起來你真的很討厭禪院啊。」
排外,聽起來跟草食動物抱團似的。
帶着愚蠢腐朽不文明不現代的弱雞感,彷彿是應當掃進歷史墳墓的封建殘骸。如果不是認悟、禪院真希、伏黑慧我就信了。
憑藉這短短接觸,我已經能猜到他被嫌棄的理由了。
我說:「無所謂了,反正我跟禪院家已經沒什麼聯繫了,人各有志。」
「你不太像個禪院,沒走幾分鐘就要休息的咒術師,我還是第一次見。」這位似乎也是個人際苦手。他可能有種擔心我活不過今晚,所以非常希望我認識他嘴賤本性的病。
「是嘛,你想探聽禪院家的秘密嗎?」我狹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