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誤會，眼見不為實

生活零零碎碎，每一塊碎片都充滿意外。

計劃人生是一件很理想化的奢望，他原以為自己能賺錢，完全靠自己在翌年賺夠錢交轉校費（學籍在私立，身體在一中讀書）。

張星洛從沒想過自己也有夾着複習題回家的一天。

也從沒想過錯過的中考，會以擇校考試的形式再來一遍。

錯過的時光，錯過的初戀，錯過的人生......該如何避免？

把每天當成最後一天生活。

珍惜每一天就能避免遺憾嗎？

張星洛抬頭看天，風和日麗，萬里無雲，淡藍天空只有幾隻風箏越來越小。

我們拉得住風箏，卻留不住掠過的風。

張星洛家旁邊就是下水道，老城區，樓房密集，一樓，屋子裏陰暗潮濕。

他摸出鑰匙，插入鎖孔，卻扭不動。

大抵是銹住了。

夾緊鑰匙，左扭右轉，上拔慢插，不停調試，仍不起作用，抬起腳一踹，嗒吧一聲門開了。

陰冷，昏暗，生活在這裏他身上常起一些小水泡，老話說是濕氣重的表現。

年事已高的爺爺為了他不肯跟着父親去大城市，硬要留在這老屋裏受罪。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張星洛拿出高一的習題，一下午沉浸在學習里。

數學物理還好，化學，思想品德，歷史這幾門全靠背的他一籌莫展。

他背靠椅子，舒展身軀，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廚房傳來爆炒聲，豬油香隨着「刺啦」聲四處飄蕩。

家裏有人，他竟然沒發覺，一心沉溺於學習，這大概就是「心流」。

「好香呀。強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沒大沒小。」強哥轉過頭，嘴角叼著煙炒菜：「怎麼樣，你小舅說幫你了，你的事怎麼樣？」

「等你炒完菜再說。」張星洛生怕煙灰掉到炒鍋里。

強哥丟下煙頭，皮鞋一腳踩滅。

反正是水泥地板，隨手掃掃就好，不怕臟，最主要是他媽沒在家，強哥才敢肆無忌憚地抽煙。

「學校說明天八點考試，篩選成績好的進一中。」

「小舅給你答案了？」

鍋下火大，強哥不停翻炒，油珠汽化，火焰升騰又熄滅，和希望一樣。

「答案？」張星洛思考片刻立馬反應過來，強哥不相信他能憑藉自己的實力考進一中。

他嘟囔著：「差不多吧。」

「機會給你了，抓沒抓住全看你自己，不管結果如何，你都要好好讀書。」

強哥熟稔地裝盤，補充道：「不管在哪裏上學都一樣，悟往之不諫知來者可追，這句話你應該知道什麼意思，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天天就知道臨時抱佛腳。」

重生歸來，張星洛還是不喜歡聽嘮叨，小時候被家長嘮叨，長大成家被老婆嘮叨，被上司嘮叨。

到時候拿成績堵住強哥的嘴。

「我晚上出去吃，有些題目沒搞清楚，我去找下張志金。」

強哥炒完空心菜，鍋也不洗立馬倒入清水，給豆腐焯水。

「張志金就是那個戴眼鏡的是吧，你別和他出去上網也，要是被我在網吧看見你，打斷你三條腿。」

「好好好，人家張志金學習很好的好吧，中考4a2b。」

重生歸來，張星洛早忘了自己的中考成績，卻獨獨記得張志金的，這小子沒少拿當初奮鬥一個月輕輕鬆上一中的光輝事迹在他面前顯擺，而高中生涯里他能顯擺卻不足為外人道。

被人偏愛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是自己的資本，絕對不能拿來和他人炫耀。

他拿起手機奪門而出。

先點開林珞一的頭像。

她的網名是布林布林的櫻桃，張星洛玩心大起，把自己網名改成吸溜吸溜的吸管。

此時他還不知道小林同學的遭遇。

輸入信息：【小林同學，拿以前的中考資料給爸爸看看，重點要歷史，思想品德，化學，其他我都自學了（戴墨鏡的小人）】

朝一中走去，直至半道，林珞一還是沒回信息。

他想再發點什麼，思前想後只是打上一行空格，收回手機。

如果手機在林珞一身邊她應該能看到「正在輸入」。

觀音橋上人來人往，人起雜聲，車揚灰塵。

橋下河水奔涌，沖刷橋柱，水流衝撞出旋渦不停翻湧白沫。

他快複習完了，明天的考試勝券在握，他迫不及待地和林珞一分享，可她沒回消息，張星洛初次體驗到為什麼總有人糾結對方沒有秒回信息。

「好煩吶，她應該沒帶手機去學校吧，好學生，不難理解。」

林珞一在幹嗎呢？軍訓嗎？還是在教室里做功課？要麼和同學一起去食堂了，手機落在教室里，她明明已經放學了。

第一中學晚餐的休息時間不到一小時，極大部分學生選擇在學校解決晚飯。

「嗡嗡」

手機震動，張星洛迅速抽出來查看，睜大眼睛，看清消息，眼眸一黯。

張志金：

【小垃圾，晚上翹課不，擼啊擼新英雄，特帥的疾風武士，我省了一個星期早餐錢，直接45拿下，到時候借你玩玩。】

張志金：

【怎麼說？咱們別叫蔥波怪，他太菜，咱倆一起，晚上你請。】

「嘖嘖，果然是近墨者黑。」兄弟兩都愛省錢上網，張星洛搖搖頭。

上一世張志金在一家網絡廣告公司求溫飽，面對高額彩禮，天價房，無奈化作月光族，一心擺爛得過且過，他也後悔當初沒好好讀書。

所有混得不好的，無一例外都想回到過去拉住自己。

「這一世拉住你，戒網癮。」

他低下頭輸入信息。

【別管什麼疾風劍豪，哈撒給，我可能到你學校讀書，把你中考的複習資料整理一下給我。】

張志金：

【不是吧不是吧，你不會是要參加擇校考試？我勸你別試，就憑你那2b成績，早點洗洗睡。】

【趕緊滴，今晚走起，我請你。】

果然魯迅說的沒錯，這小子感覺他對上網興趣不大，立馬改口請客。

張星洛堅如磐石：【快點，回家去拿中考資料，我認真的。】

張志金：

【你認真搞笑，還認真的。】

【我回家拿可以，但你一定要陪我打幾把，新英雄，新機制還有風牆，你不激動嗎？？？】

【還有如果你考得上，我在校門口對着你唱征服。】

張星洛立馬輸入，再發送：

【一言為定。】

張志金：

【等一下，如果你輸了呢？】

【一百塊錢。】張星洛深思熟慮后發送，事情沒有結果前，話不說滿，一百塊錢他輸得起。

【拉倒，你小子還欠我二十萬呢。】

看着屏幕上的二十萬，張星洛先是一愣，隨後反應過來，男孩子間喜歡打賭，他總是輸，不知不覺欠了「二十萬」。

【那賭一百萬。】二十萬和一百萬一個意思，根本不可能還清，還不清一概當做壞賬。

【滾，賭點實際的，你輸了就在校門口唱歌，唱青藏高原。】

【一言為定。】

不着急去學校，張星洛放慢腳步，感受徐徐清風。

大約三五分鐘后，「刷」一輛自行車，破風飛過，疾風「割」面。

從那人的殘影中，可以隱約看出樣貌。

寸頭，鵝蛋臉，橫眉，小眼睛，鼻挺，嘴唇薄，勉強算個帥哥。

張星洛收回目光喃喃自語：「這張志金，執行力真強，看在你為我拿資料的份上，陪你玩幾把聯盟。」

【我在星期八等你。】

【別誤會，等你請客。】

穿過橋，走到對岸，他下意識東張西望，隨後掀開塑料擋板悄摸鑽入網吧。

......

林珞一站在對岸，她形影單隻，出來覓食，手上沒拿奶茶倒是提着一袋削去果皮的橙子與奇異果。

太陽半邊沒入地平線，殘雲滾燙，晚霞融金，她低下頭，眼睛埋在劉海中。

「張星洛，你真是死騙子，狗改不了吃使，以後再也不相信你，還真以為你能考進一中。」

林珞一不受控制地抽搐，她只要受一點委屈就會控制不住地啜泣。

開學沒幾天她就被女生群排除在外，那群人嫌她太「端」了，她又實在太漂亮，生活優渥，氣質出眾，笑容和煦無論站到那裏都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進而同班中有很多人詆毀她，有人信誓旦旦地保證看到林珞一和校外的鬼火少年勾勾搭搭，不三不四。

俗話說當赤裸裸的真相還在找鞋的時候，謊言已經跑過半個地球。

再說她略帶妖冶的氣質確實有點像狐狸精。

男同學則壞笑着，大聲的，對她指指點點。

女同學不屑和她玩兒。

少年人的「不屑」多多少少帶着點兒抹不去的自卑。

高傲的林珞一認為自己沒錯自然不願解釋，不肯改變自己融入群體。

張星洛可以說是她唯一的朋友，唯一能說得上話的朋友。

落日燃盡，心緒難盡。

「騙子靠不上，還是我來想辦法。」

林珞一沒去抓張星洛，她掉頭朝燈火通明的一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