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對於斯科特剛才發表的那番言論,異世界的純正土著表示一臉茫然。

雖然作為一隻乾枯的骷髏頭來說,做出茫然這個表情着實是費力了點,但是那微微張開的嘴巴已經很努力的在表達其主人的震驚。

[新手保護期]?

[遊戲公司]?

[開服]?

這些都是什麼東西??

在這之前,骷髏頭從來沒覺得自己死的時間很長過。畢竟自從他死亡那天到現在為止,也不過將將過去了三百個年頭。

三百年啊,很多人的一生都還沒來得及過完呢。

難道在這三百年間······這個世界的變化那麼快嗎?

他甚至已經開始聽不懂一隻幼崽的話了!!

骷髏頭看着若無其事將羊皮紙揉成球、試圖銷毀證據的斯科特,認出來剛剛貼在自己腦門上的紙正是被小神官撕開的魔法捲軸。

這的確是一隻幼崽,一隻十八歲的幼崽,一隻十八歲的、美貌的、性情奇怪的幼崽!

他忍不住回憶起了剛和這幼崽見面時候的情景。

······

骷髏頭在死亡之前是一名騎士,時隔了許久終於再次感知到這人間后,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位絕頂容色的、哪怕渾身沾滿泥土也像是在發光一般的幼崽。

他有着閃閃發光的容貌,眼睛比教廷正殿上鑲嵌的寶石還要神聖,微微一笑簡直能夠將路過的風都融化。

哪怕生前見過無數備受稱讚的男男女女,騎士還是忍不住為這不像是人類能擁有的美貌而驚嘆——

【您可真好看啊。】他忍不住感嘆道。

雖然在剛見面的第一眼就被那幼崽在腦門上貼了根布條,呵斥什麼「惡靈退散」這樣的話語,但在這樣的樣貌之下,就連一些失禮的舉動都顯得格外可愛。

即便是他這樣只剩下頭顱的骨頭,都久違的感受到了呼吸一窒的感覺。

在真誠地感嘆過後,

騎士原本以為自己會迎來羞澀的誇讚,或者落落大方的道謝,再不濟也是高傲至極的無視,卻沒想到······

「世風日下,連骷髏都會騙人了。」那美貌的幼崽臉色一變,分外嫌棄地說。

緊接着,骷髏頭就被無情地按進了土裏。

為什麼!

騎士的頭骨在土壤裏面艱難地掙扎著,

賭上身為騎士的榮譽,他剛剛的話沒有半分虛假!

······

因為有着這樣一個烏龍的開局,後續騎士和這隻叫做斯科特的幼崽的溝通並不算很順暢。

所有能夠在死後還存有意志的亡靈生物都有兩個共同的特點,一則是生前實力強大,二則是有着極其遺憾的心愿未了。

當骷髏頭拜託斯科特替自己完成心愿的時候,他被理所當然地拒絕了——

「不好意思,我和你不熟來着。」

好吧。

騎士默默地嘆氣。

騎士的生前是一位真正的騎士,所有見過他的人都在驚嘆——為何真的有人像是從騎士宣言之中走出來似的,一舉一動都那麼的規範而公正?

他會禮貌地提出請求,但卻並不會在對方拒絕之後繼續糾纏,哪怕下一次他可能再也醒不來、未了的心愿也永遠沒辦法完成。

不過在這隻鐵石心腸的幼崽離開之前,騎士還是禮貌地做出了一些努力去挽留對方的——就比如在墓園的門口搞出來的一面完全透明的牆。

想也知道,這最後的挽留還是失敗了。

但神明果然會眷顧對祂虔誠的信徒,當騎士重新將自己埋回土裏,然後花了點時間思考下一步是該繼續沉睡還是等待另一個闖進墓園的有緣人的時候,卻感知到了那幼崽又回來了的消息。

他改主意了嗎?

令他沒想到的是,幼崽的身後竟然跟着一個用了道具隱身的人。

回憶到了這裏,骷髏頭忍不住問旁邊撕扯著布條的斯科特:「你是怎麼發現那個小神官的?」

「是影子。」

【可隱形道具不應該會出現影子這樣大的漏洞才對。】

「並非他的影子。」斯科特順手從地上掐下來一根長長的高草,高草的莖稈筆挺而葉片卻相當柔軟,在地面上的影子晃來晃去。

「當我回頭的時候,地面上投射出來的影子和幾秒鐘前並不一致。」

骷髏頭看着荒原上那些細碎的影子,感覺更茫然了。

「即便有風力的影響,草叢的影子也會遵循着相似的幅度搖擺。那個人所站的位置附近,這種高草影子的變化太大了。」

斯科特一邊說着,一邊將手腕歪了歪,那高草的影子悄悄偏移了10°左右的夾角。

「——這應該是相當明顯的變化吧?」他示意道。

【······】

骷髏頭又沉默了。

這種角度真的能稱得上「變化太大」「相當明顯」的地步嗎?!

他原以為是這幼崽通過某種道具的幫助看穿了隱身,或者說直覺格外敏銳所以能無視隱身,這也並非沒有先例!

但能夠對比幾秒鐘前和幾秒鐘后的場景,還能在這樣一大片高草叢中發現某幾株影子的變化······

這種情況就連見多識廣的騎士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就不會懷疑是自己記錯了嗎?】騎士問道。

「不會哦。」斯科特回答的非常堅決。他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然後理所當然地說道:「把看到的東西全部都記下來,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

「就像是在本子上寫下筆跡,只要翻回上一頁查看就好了吧?」

***

斯科特的確沒有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畢竟外婆曾經告訴過他,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不一樣。有些人擅長做飯,有些人卻擅長把很平常的食材做成不能吃的樣子,這些不同的地方才組成了一個有趣的世界。

就像是他能夠記住自己看到、聽到、觸摸到、感知到的一切畫面和細節一樣,這只是代表着他擅長[記憶],而有些人只是擅長[忘記]而已。

這種能力偶爾也會讓他有些苦惱,因為就算不刻意去注意到的東西也會一起被寫進記憶裏面。

但後來在上網的時候,斯科特看到有很多人在抱怨。他們說出門旅遊的時候總是拿着相機拍拍拍而忽略了用眼睛去記錄,回家的時候卻又不太想翻閱拍下來的照片。

大家都有對於能力的煩惱啊。

好在這位骷髏頭先生在他的說服之下,還是成功地理解了這一切。

雖然最開始的時候是想徹底離開的,但斯科特並未接觸過戰鬥這種事情,畢竟前世也只是一個和平的現代社會罷了,在發現了隱形的跟蹤者以後只能回到墓園請求對方的幫助。

和對方重新搭上話費了斯科特的一些時間,幸好傑弗里的寶劍上面鑲嵌的寶石十分顯眼,每次對方揮劍的時候,斯科特都能通過那紅色流動的弧光來判斷劍的落點,然後努力操控自己的身體去躲開。

通過這一點小小的計算,斯科特還是撐到了骷髏頭願意幫助他的時候。

骷髏頭先生是個極其有原則的骷髏頭,他似乎認為一對一的決鬥是非常神聖的行為,它不應該被外力干擾。

直到他判斷出這並非一場公平的決鬥后,才在斯科特的請求下出手幫助,這才有了困住那名傑弗里神官的空氣牆。

斯科特請求拿回他的硬幣這個行為很正當,所以一道看不到的鋒芒以同樣的方式划壞了傑弗里的衣袍;

但在這種情況下殺死對方是個不公正的舉動,所以對方並沒有幫助斯科特拿到那柄劍。

不過最後他還是死了。

得快點離開這個地方才行。

斯科特原本那件灰撲撲的斗篷已經沒辦法穿了,為了掩蓋由劍劃出來的痕迹,斯科特選擇將它撕扯成一塊完整的、正方形的包袱布。

而骷髏頭先生的外形太嚇人了,待在包袱布裏面應該也不會有意見吧?

對方當然沒有意見,

可是當斯科特把對方的腦袋放進包袱布裏面以後,下意識朝旁邊摸去的時候,他的動作忽然頓住了——

好像除了骷髏頭先生以外,他沒有其他能放進這個包袱里的東西了。

斯科特將頭轉向那邊被墓碑蓋得嚴嚴實實的墓穴,心裏比較起了掀開蓋板摸屍以及骷髏頭先生可能存在的好感度之間的重要性,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頗為誘人的念頭。

他將自己的那枚石幣揣到懷裏,忽然想起了什麼,然後又朝傑弗里掉落的那一堆金幣那邊看去。

【我建議你放棄這個危險的念頭。】騎士提醒道,【那是有教廷標誌的金幣,如果被人看到的話相當於自投羅網。】

「如果找到一個地方融掉······」

【除非使用光明聖火,不然就算金幣化成一灘水,教廷的標誌依然會存在於水面上。】

斯科特第一次啞口無言。

他放棄了剛剛的所有想法,結結實實地將骷髏頭給捆在了包袱裏面,其中或許還帶着點泄憤的意思。

「簡直像是標記地盤的發財一樣。」他嘟囔著。

【發財是什麼?】

「鄰居家體型最小的成員。」

啊,是最小的孩子嗎?

【原來如此。】骷髏頭先生似懂非懂。

***

就這樣,他們離開了那座困住了骷髏頭三百年的墓園。

在去往哪裏的問題上兩個人——或許是人?——發生了一點分歧。

骷髏先生主張立刻離開這裏,不然會被教廷找上麻煩。

【那人身上有死亡自動傳訊的道具,被我攔截了下來。】

【作為外來人你很快就會被懷疑上的。】

而斯科特卻並不那麼認為,他只用一句話就讓骷髏先生啞口無言——

「骷髏先生,你認識去外地的路嗎?」

【······】

騎士上一次有記憶的時候還是三百年前,那時候的他是騎着獅鷲來到這裏赴約的,最多只記得一個空中大概的航向,關於陸地上的路應該怎麼走······他還真的回答不出來。

這的確是個嚴峻的問題。

——

在返回西格里鎮的路上,骷髏頭先生終於想起來他還沒向對方介紹過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做克勞德,生前是一名騎士。】

對方的聲音從包袱布裏面傳出來,顯得有些悶悶的。

「這職業一點也不讓人意外。」斯科特說道。

【你能看出來?】他的聲音似乎有些高興。

「當然。」斯科特回答。

在上輩子的歷史中也出現過騎士這樣的職業,而各類創作之中對於騎士的改動和描寫更是數不勝數。

在對方堅持將剛剛的那場戰鬥看作決鬥、還老古板地不肯插手的時候,斯科特就已經對於骷髏頭先生生前的職業有所猜測。

不畏戰鬥、視榮譽為生命,這不就是非常標準的騎士特質嗎?

就是不知道是克勞德一人對騎士精神貫徹的如此徹底,還是這個世界的騎士都必須這樣做才行。

謙卑,榮譽,犧牲,英勇,憐憫,誠實,公正,靈性。

斯科特一邊在嘴上稱讚著騎士的美德,一邊在自己心裏默默地將「騎士」這個職業打了個叉。

為了保險起見,未來除非必要,否則他絕對不會將此職業列入規劃。

自稱克勞德的騎士先生不知真相,被稱讚了幾句之後,就一點也不懷疑地開始給斯科特講起了他過去的生活。

【我曾經為國王效力,去過東部的魔獸峽谷,也去過西部的盜賊平原。】

【守衛過王子去往教廷談判,也曾經救回過被惡龍搶走的公主。】

【最強的魔法師是我曾經的摯友,連神明也曾為我降下光輝。】

克勞德口中的過去就像是奇幻的詩篇一樣,充滿了正義、美好、友情與希望。

如果不是他現在只剩下了一個被裝在包袱裏面的頭顱的話。

「可你還是死了。」斯科特忍不住說道。

他的話音剛落,包袱裏面忽然就沒有聲音了。

過了一分鐘的樣子,克勞德才繼續說——

【······我想你說得對。】

他似乎不想多提這件事,於是轉而去問斯科特:【那你呢?】

出現在荒郊的廢棄墓地之中,自象著着死亡與破滅的墳墓里走出來的這位美貌的幼崽,又是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呢?

【你的過去又是什麼樣子的?】

斯科特只用一句話回答了這個問題:「我的過去乏味可陳。」

此時的他已經抵達了西格里鎮,在路邊擺攤的大叔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習以為常地轉過頭去。

有時候貌不驚人的好處也有很多,就比如完全不會給人留下任何多餘的印象,也不會引起他人的警惕。

倒是克勞德對此感到很不可思議:【他是沒有看清你的臉嗎?】

連生前見多識廣的克勞德騎士都曾經為這隻幼崽的長相而屏住呼吸,為什麼一個鎮子上的鎮民可以對斯科特的反應如此平淡?

「都說了我並不好看。」斯科特又重複了一遍。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五官並沒有發生驚天動地的變化,完全和前世的自己一樣。

「在我自己的眼裏、在鎮子上居民的眼裏,我只是一個長相在『路人』這個水準的存在。」

在鎮子裏遇到的人越多,越是能夠驗證斯科特的說法。

無論是過路的獵戶還是舉著鋤頭的農夫,無論是街邊跑跳的小孩還是用扇子遮住太陽的女性,誰也沒有對斯科特投以更多的關注。

他們就像是將他看成了一個非常普通的路人,這樣長相的人一天能見到幾十個,完全沒有引人注意的地方。

克勞德這才認識到,斯科特似乎並沒有對他說謊。

而一開始因為被稱讚外貌而惱怒的舉動也並非是美人的脾氣,他被斯科特按進土裏的結果貌似也是咎由自取。

可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偏差呢?

會不會是因為詛咒?或者是魔法?又或者是特殊功能的道具?

在聽到後面這個疑問的時候,斯科特將空空如也的口袋翻出來,還在半空中抖了抖——

他連塵土都沒能抖下來一粒,名副其實的詮釋了什麼叫做口袋比臉都乾淨。

好吧。

克勞德親眼看到了對方把自己打包起來的場景,斯科特的身上除了他和那枚石幣以外,已經沒有第二件多餘的東西。

「得想個辦法掙些錢才行。」斯科特若有所思地將口袋重新塞回去。

——

不想死其實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想要達成這個目標,需要解決的問題比想像中要多得多得多。

一般人想到的是要保證自己不被心懷不軌的人殺死,或者是被複仇的傷心人找上門來;

但這其實是次要的。

比起這個,現在更首要、更重要的問題在於,人活着就要有生理方面的需求——

餓了需要進食,渴了需要飲水,晚上需要有地方睡覺,而起風了需要有屋子來避寒。

一個不留神,就可能會招致死亡的提前降臨。

而現在呢?

斯科特的身上只有着兩件不能吃也不能喝、並且對於生存問題毫無幫助的東西。

克勞德對於這樣的評價不予置否。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請問您會變出食物的魔法嗎?」斯科特將裝着克勞德的包袱捧在手裏,難得虔誠地問道。

【······】裏面的骷髏頭沉默了。

他有些為難地開口:【我很想回答說『會』,但我只是一名騎士。】

斯科特嘆了口氣。

「那接下來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什麼辦法?】

斯科特沒有回答,只是突兀地停下了腳步。

他的面前是一扇緊閉的大門。

【你打算做什麼?】克勞德忽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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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異界求生的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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