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過生死而已

第一章 不過生死而已

堯山以東,山脈邊緣。

此處雖是山脈邊緣,卻也常年雲霧繚繞,好似一片朦朧的絲巾罩著,白日里總能見到點點金光,並不顯得陰沉,一座座挺拔的山峰高聳入雲,像一個個頂天立地的遠古巨人,肩上披著戰袍,遠遠望去巍巍壯觀。

山腳下,一個狼狽的身影在林間穿梭,一路上疾行攀爬,像只靈活的猴子,或左或右,不辨方向,看起來有些慌不擇路。

說他狼狽還真不假,此人滿面泥垢,發簪更是不知所蹤,凌亂的髮絲大片大片的亂飛,身上只掛著幾片布料勉強遮掩要害,活脫脫的一個野人。

「嗷~吼吼~」

此人身後百餘丈,一頭灰黑的巨熊大步追趕,石磨大小的熊掌隨意的拍飛身前的大樹,黝黑的巨掌每次落下,四周的空氣便爆發出刺耳的轟鳴聲,這三人合抱一般粗壯的樹木竟和紙糊的玩具一般無二。

巨熊有著小山一般龐大的身軀,此刻狂奔在山林里,就像一輛巨大的虎式一路橫衝直撞,勢不可擋。

杜飛胸前從左肩到右掖有著三道猙獰的爪印,在不斷的奔命中,薄薄的一層疤下陸續開始沁出猩紅。

「嘶,這畜牲好一身蠻力,皮糙肉厚的,我的清風劍訣才練到第一層,根本奈何不了這廝。」

他一邊逃命一邊觀察巨熊,胸前的傷勢牽扯著他的神經,越發的感到刺痛,比傷勢更令人憂心的是一身的靈力只剩兩成,這是最要命的。

堯山山脈邊緣是一階妖獸的主場,從一階初期到一階巔峰的妖獸不計其數,其中一階巔峰的妖獸實力強大,往往佔據著一塊專屬領地,有著各自的勢力範圍,一般練氣期修士等閑不敢招惹。

杜飛是練氣六層的修士,在這片妖獸橫行的堯山山脈,僅有入場的資格,眼下靈力見底,再不擺脫巨熊的追擊,必將是死路一條。

巨熊雖是一階中期妖獸,與練氣中期修士大約相當,可實際上憑藉一身的蠻力和變態的防禦,練氣中期的修士根本難以對其造成致命傷害,其實力足以媲美練氣後期的修士。

「轟隆隆…」

杜飛只覺頭皮發麻,他有傷牽扯,靈力又逐漸不支,巨熊卻彷彿不知疲倦似的追趕,小山大小的龐大身軀一點點的拉近距離。

九十丈。

八十丈。

「該死,不能這樣下去了,看來只能動用這個手段了。」

杜飛心裡一動,一張黃褐色的符籙出現在手裡。

他一咬牙,一臉肉痛的催發符籙,只見赤色的符文金光一閃,杜飛腳下彷彿駕著一團清風,整個人不似之前那般沉重,倒像是一片輕羽,一陣清爽從下到上走遍全身,須臾之間已行去百丈開外,不多時,身後只剩下一個逐漸變小的黑點。

「不愧是風行符吶,追擊或逃亡的必備之物,可是花費了我五十塊靈石啊,嘶,痛,太痛了~」

巨熊眼看著到手的獵物消失,不甘的狂怒,只得一聲暴吼,肆意的宣洩憤懣。

一刻鐘后,杜飛疾馳的身影肉眼可見的慢了下來,好似宣洩后陷入疲軟期一般,無它,風行符靈力耗盡。

「呼~終於甩開了。」

杜飛匆匆大量一眼四周,幸運的沒有發現妖獸的蹤跡,否則以現在的狀態,一頭一階初期的妖獸都能要了他的小命。

給自己吃了幾顆回血丹,終於穩住傷勢。

「堯山山脈果然兇險,我的修為還是託大了,林師妹現在怕是凶多吉少。」

想到之前那隻巨熊,杜飛面色難看。

此番他應林師妹的邀請,一起來堯山山脈尋找三色花,三色花對於自己也有用處,況且是心儀的師妹邀請,他想也沒想便一口答應下來。

本以為只是一場簡單的採摘行動,誰成想先是遭遇一群赤尾蜂,險死逃生后又誤入巨熊的巢穴,倉促接戰下,兩人不是對手,他本能選擇逃生,至於倒飛出去的林師妹是死是活,只有天知道了。

回想這般遭遇,杜飛臉上一片蒼白,此刻仍感到后怕,若非自己動用壓箱底的手段,否則真就交待在巨熊嘴裡了,這次可以說血虧了,價值整整五十塊靈石的風行符,是他攢了三個月靈石才從宗門坊市購得。

想到這裡,杜飛深深的嘆了口氣,只覺前途渺茫。

似他這樣沒有背景沒有天賦的修士,底層炮灰一般的人,要在修仙的大道上前行,所付出的努力是巨大的,收穫卻是微乎其微,實力與資源是對等的,沒有實力就難以擁有資源,沒有資源就難以提升實力,無數的修士大軍都在這惡性循環中蹉跎歲月。

很多底層修士往往終其一生也難以築基,而練氣期修士壽元與凡人無異,待百年之後難免一抔黃土,修行舉步維艱,成仙更是遙不可及。

「唉,不知何時我才有出頭之日吶~」

他微微搖頭,又道,

「當務之急得找個安身之處,先穩住傷勢,再打坐恢復靈力,才能在堯山山脈活下去。」

「咦,那似乎是個山洞?真是天助我也。」

杜飛暗喜。

在不遠處的半山腰,一棵長青松下,隱約見個洞口,估摸著有半人高低,洞邊是一堆亂石,這樣不起眼的洞坑最好不過。

……

「唔,我死了嗎?」

「可是,為什麼好痛?」

林淵腦袋昏昏沉沉的,像被人灌了鉛似的。

沒等他思考什麼,一股龐大的記憶洪流「唰」衝進了他的腦海,一陣劇痛襲來,復又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林淵才恢復意識。

緊接著全身上下的皮肉像火灼一般痛楚,林淵不由得悶哼一聲。

強忍著全身骨骼和皮肉的抗議,費勁吃奶的力氣才能睜開一絲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微黃的火光,四周沒有風,奇怪的是這微光忽明忽暗,倒叫人什麼也看不清。

他費力的支撐自己半坐起來,渾身的骨骼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興許是地板的冰涼刺激到了神經,腦袋兀的清明了些許。

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潮濕、發霉的空氣,這股異味令他額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強壓下來自內心的嘔吐感,重重的呼出一大口氣。

終於睜開了了雙眼,眼前的景象令其屏住呼吸。

這是一處大概十餘丈寬的空間,四周的石壁上掛著七八盞油燈,燈芯上是一寸大小的火苗,時而拔升而微縮,無形的黑暗浪潮一陣一陣的襲來,給人心裡平添壓抑。

頭頂的石壁破開了一個大口子,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頭,腳邊是一堆碎石塊,他猜測自己大概是從上邊掉下來的,誤打誤撞才發現這處密室。

當然,最吸引他目光的,是密室角落裡的一具骸骨,看著有些滲人,這具肉眼可見枯灰、老朽的骸骨端坐在一角,披著一件殘破的黑袍,看不出是何材質,可以確定的是年代頗為久遠,不似當今北辰大陸的風格。

「呼~沒想到我還能活著。」

沒錯,林淵不是北辰大陸的土著,或者說他的靈魂不是,他來自一個遙遠的蔚藍星球,因為一場意外喪生,本以為一死百了,活著不甚如意,死了也就解脫了。誰知天意弄人,稀里糊塗的以這種方式重生了,令人唏噓不已。

巧合的是原主也叫林淵,是附近的一個三流宗門清風劍宗的外門弟子,年紀在20歲左右,修為練氣三層,實力弱小,靈根資質還是最下乘的五靈根,沒有背景更沒有大腿可抱,實在是平平無奇,屬於墊底的那一批人。

北辰大陸是修仙的世界,傳聞中有大能修士可移山填海,舉手投足間可毀天滅地,這是一個高武的世界,自然法則在這演繹得淋漓盡致,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弱肉強食,是天地間不變的法則。

據原主的記憶得知,北辰大陸天高地闊,無邊無際沒有盡頭,在這片廣袤的大地上,生存著數以百萬計的凡人和修士,當然,修士的數量遠遠不及凡人的數量繁多,這其中有很多原因,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凡人必須具備靈根才能修行,而三千個凡人中也許只有一兩個具備靈根,這種極端的比例下,修士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然,有靈根只是擁有修行的資格,人有高低貴賤,資質同樣如此,靈根效法天地五行分為金、木、水、火、土,不同的屬性決定了修士修鍊的方向,修士要選擇適合自己五行屬性的修鍊方式,可五行屬性並不是越多越好,相反,單一靈根屬性的修士才是各大勢力爭相拉攏的對象,變異靈根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因為修行歲月漫長且坎坷,靈根越是單一修行越是神速,只有修為精進才能不斷的突破,而壽元是隨著修為的增長而增加,所以靈根越是駁雜的修士修行速度越是緩慢,尤其是五靈根修士,便是一輩子不吃不喝也無法修行到築基期,往往只能與凡人一樣百年之後魂歸天地。

「五靈根吶,難!難!難!」

林淵想到這,不由得苦笑一聲。

原主八歲便拜入清風劍宗,由於資質太差,受盡冷嘲熱諷,但他不服輸,心裡憋著一口氣,十多年來拼盡全力的修鍊,日復一日的重複著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的生活,是他不努力嗎?不!他的努力不比別人少,但結果也只修鍊到練氣三層,距離練氣四層遙遙無期,練氣四層屬於練氣中期,不同於前三層,從練氣三層到練氣四層是一道堅實的壁壘,難度不是他可以挑戰的。

練氣期尚且如此困難,更別論之上的築基、金丹、百劫、元嬰這些大境界了,修士修行艱難,修為每差一個小境界都是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更何仿大境界的差異呢?怕是遠甚雲泥之別了。

「呵!想這麼多做什麼呢?前途未卜,一切皆有可能,需知自強者天不棄。」

忽明忽暗的燭火在他面龐閃爍,黑暗此起彼伏,那雙微微眯著的眼裡,透露出犀利的鋒芒,在這昏暗中宛如實質。

凡人之壽短短百年,在這不知多少歲月的蒼茫宇宙中,渺小得連一粒塵埃都算不上,生命短暫好似露珠消散,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在這世間又能留下什麼呢?我無法證明自己來過,不論是偉大的還是悲劣的、崇高的還是渺小的、富貴的還是貧窮的,都會死,死亡是天地給人最大的平等,無所謂有情也無所謂無情。

若是前世倒也罷了,在那個低武的世界,天地的桎梏決定了人是有限的,任你再是驚才艷艷,死生亦不由己吶!可這方天地不同,有大道可尋,只要修鍊到了極致,未嘗不能超脫啊!

因為在這,人可以是無限的。

想到這,林淵渾身充滿了力量,一團烈火在心裡熊熊燃燒。

而我的意義,便是追尋那至高無上的大道,打破一切束縛,實現自我的絕對自由,得到真正的超脫!

這條路註定是坎坷的,或許下一秒我便死無葬生之地了,可那有什麼關係呢?就算不能登上山頂,見過一路的風景,死在攀登的路上,也是萬分精彩的,我,不悔。

林淵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因劇痛而扭曲的面龐擠出一絲猙獰的笑。

「呵!不過生死而已,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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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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