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秘密

從白木房往遠處看，黑漆漆的樹林中偶爾伸出一個小巧的屋角，這些屋角透露出樹林中還有更多的建築。

這些基本已被樹林完全遮住的房屋中，都沒有透出任何亮光。

三個月緊張而繁忙的工作，成年天狐都已疲累不堪，小天狐們雖然並沒有因聚研會而增加太多工作，但看着大人們來去匆匆的身影，心中也不由緊張起來。現在他們終於得了一夜好眠，樹林中到處洋溢着一片好夢正酣的氣氛。

值此夜深人靜之時，樹林邊一條窄窄的小路上，無聲地走來三道苗條的身影①。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一身黑衣，手裏緊緊地握著一個chéngrén拳頭大小的紫sè圓環。瓜子臉上，一雙大大的眼睛無神地掃視着四周，上下眼皮雖早已郎情妾意，卻被主人棒打鴛鴦，強撐著隔在了眼波的兩邊。

走在中間的姑娘，面如滿月，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顯然此女的意志力稍遜一籌，上下眼皮早已珠聯璧合，只是偶爾有一絲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目光，從眼皮的縫隙中shè出。

這位夢遊般的姑娘，其厲害之處就在於她的步調與前面的姑娘相當一致，根本沒有因速度快慢和道路曲折的原因，撞到過前面的姑娘，甚至遇到拐彎的時候，也沒撞到過路邊的樹。

圓臉姑娘也是一身黑衣，手中捏著一個巴掌大小的白sè鈴鐺。

走在最後的是一個小丫頭，依然是一身黑衣，估計七八歲的模樣，但看身材卻更像四五歲的小孩。

小丫頭肩上扛着根不太細的木棒，木棒比她還高出不少，這樣就使得小丫頭瘦弱的身子走得搖搖晃晃，彷彿隨時都會摔倒在地。

雖然小丫頭蹣跚的身影遠不如前面的兩個姑娘來得娉婷，但此時，小丫頭兩隻靈動的大眼睛中卻只有滿溢的喜悅，根本看不到一絲倦意。她的目光雖然落在圓臉姑娘的後背上，但卻沒有焦點，一看就知道正在神遊太虛。

三人走着走着，突然，小丫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誰？」另外兩個姑娘被小丫頭的笑聲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齊聲喝問。同時，兩人舉起了手中的圓環和鈴鐺，一圈紫sè光芒和白sè光芒分別從圓環和鈴鐺中透出。

四道再無一絲睡意的目光機jǐng地掃視了周圍一圈后，隨即落到小丫頭身上。

小丫頭一臉歉意外加滿眼無辜地望着臉sè難看的二人。

「菲薇！你作死啊？莫名其妙，發什麼笑啊？我還以為是隊首來巡視呢！嚇死我了！」圓臉姑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滿地抱怨起來。

「菲薇！你在做什麼？不知道我們在巡邏嗎？要是你不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看我回頭不報告給隊首聽！」瓜子臉姑娘好像比圓臉姑娘更惱這個名叫菲薇的小丫頭，板著一張臉教訓小丫頭。

「兩位姊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抱歉！我好睏——我怕自己會睡着——耽誤巡邏，就讓自己——想一些有趣的事情來提神，結果——」菲薇皺巴著小臉，可憐巴巴地解釋了一句，又趕緊求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不要告訴隊首，好不好？芸香姊，我下次再不敢了！」

「你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了？說來聽聽，讓我們也提提神兒！」菲薇的話，讓圓臉姑娘提起了興緻。

芸香瞥了圓臉姑娘一眼，心裏暗怪她泄了兩人的底，讓自己的責備聽起來倒有些五十步笑百步之嫌。

「圓月姊，我剛才想起小董子上次巡邏時的糗事，好好笑哦——」小菲薇眨了眨靈動的眼睛，乖乖地解釋起來，語氣之連貫，神態之自然，讓人絕對想不到此話是小丫頭順嘴瞎掰的。

「小董子？」圓月一愣，隨即恍然大悟，「你說的是董三呆吧？」

「哈哈，聽他們說，那個小獃子上次巡邏時，走着走着睡著了，居然抱着路邊的大石頭喊娘親！笑死我了！」圓月對此類八卦一副熟稔無比的樣子，沒等菲薇說完就自顧自地接了下去。芸香顯然也知道這個老少通殺的笑話，板起的面孔也忍不住莞爾。

看着兩個大姑娘嬉笑起來，菲薇心中暗暗鬆了口氣，靈動的雙眼裏閃過一絲慧黠。

嬉笑完畢，芸香看了菲薇一會，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豆丁大小，總逞能！小心回頭又病得起不來！」

說完，芸香悻悻地轉身繼續帶隊巡邏，圓月掩口而笑，跟了上去，菲薇則困惑地睜著兩隻大眼睛看着芸香的背影。

菲薇知道芸香姊說的是自己，但她很不理解芸香姊的態度。她記得芸香姊對自己一向挺不錯的，可是為什麼這次病癒歸隊后，自己總感覺芸香姊對自己好彆扭，經常有意無意地針對自己。

此時，芸香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菲薇雖然從小體弱，以致化形的時間遠比別的小天狐晚，但她自從完成化形開始修鍊以來，就一直遠比其他同階段的小天狐努力，似乎想用這種方式趕上其他早就開始修鍊的同齡小天狐。

所以芸香對菲薇的印象一直挺不錯，總是和和氣氣地對她。

但是這次菲薇病癒歸隊后，芸香一下就察覺到，菲薇的修為似乎在這十來天中提高了老大一截。

這讓芸香感到很詫異。

她很好奇菲薇在生病的時候究竟做了什麼？是吃了什麼天材地寶，還是掌握了某種神奇的功法傳承，否則這個一直體弱多病的小傢伙，怎麼突然修為提高了老大一截。

不論菲薇是吃了什麼天材地寶，還是掌握了某種神奇的功法傳承，按芸香的猜測，肯定都是惠長老給她的，因為生病期間，病得起不了床的菲薇只能接觸到惠長老。

芸香對惠長老這樣的做法心裏感到很不平衡。菲薇的天賦雖然能達到留在滄藍星的要求，但是根本比不上自己。同樣都是惠長老負責教導的小天狐，她可從來沒有從身為導師的惠長老那裏，得到過什麼額外的好處。

一想到這裏，芸香就感覺身上好像有幾隻小蟲子在亂爬，渾身難受，看着菲薇就感覺刺眼，對待她的態度和語氣自然就變了。

看芸香和圓月已經走遠，一頭霧水的菲薇只好又扛起那根相對於自己瘦弱的身體顯得過於沉重的木棒，邁開小短腿，急忙追了上去。

寂靜的黑夜，乏味的巡邏，讓菲薇很快就將先前的不快拋到了腦後，她的思緒又回到自己那快樂但卻不能為人所知的秘密上。

在滄藍星上，大家都知道菲薇的父母在被敵人追擊的途中生下菲薇后，雙雙為敵人所害。路過的惠長老救回了被雙親藏在灌木叢中，瘦弱地連哭都聽不到聲音的菲薇。

菲薇被帶到滄藍星后，居然順利地通過了天賦測試，被允許留在滄藍星上，由惠長老撫養長大。

在菲薇五歲化形以前，她也是被這樣告之自己的身世。

自從菲薇完成化形后，每年都會被惠長老通報其他人，菲薇病得起不了床，其他人不要去打擾她。對從小體弱的菲薇而言，這種情況真可謂完全在他人的預料之中。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每次菲薇「病得起不了床」的時候，惠長老都會悄悄地將她帶到一個秘密的地方，去見一個美麗和善的女人。

那女人說自己就是菲薇的娘親，惠長老也這麼說，但兩人都要求菲薇不能把這事告訴任何人。

由於每年菲薇「病得起不了床」的時間都不固定，所以一直都沒人對此生疑。

至於一直以為自己是孤兒的菲薇，突然間有了個娘親，這讓她小小的心靈感到分外的滿意和珍惜，更是小心翼翼地三緘其口。

只是菲薇依然感到有點遺憾。

因為每次她「起不了床」的時間大多在十天左右，但菲薇卻只能跟娘親在一起呆三天。而且每次和娘親在一起時，雖然娘親對自己很和善，但大部分時間娘親不是在教自己不停地背誦許許多多的功法口訣，就是在給自己解釋某些功法口訣，再不就是告訴她一些她還根本無法理解的道理。總之，跟娘親在一起的三天，菲薇除了睡覺，其他時間基本就在不停地背誦記憶某些東西中渡過。

菲薇心裏希望跟娘親在一起的時間，能得到更多的疼愛，而不是總是在背誦數不清的功法口訣什麼的。至於怎樣才算疼愛，她自己卻也說不清楚，只是有種懵懵懂懂的感覺罷了。

但再次回到沒有娘親的恐懼，讓菲薇只能將這個小小的願望埋在心底，最多偶爾不小心通過眼神流露出來，嘴裏卻什麼也不說。

即使有點遺憾，每年與娘親相聚的三天對菲薇而言，依然是她心中最重要的節rì，也是她最期盼的rì子。

直到今年的相聚，菲薇心中的遺憾終於徹底煙消雲散。

這次，娘親只讓菲薇背誦了一段不長的功法口訣，並要求菲薇儘快地修習這段功法。

娘親告訴菲薇，這樣她才可以根據菲薇的修習效果，幫她改進修鍊的功法。換句話來說，娘親要為菲薇量身定做出適合她修鍊的功法。

這讓菲薇小小的虛榮心頓時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只小天狐在修鍊初期能享受到這樣的待遇。

不僅如此，娘親還告訴小菲薇，只要她儘快修鍊，到了成丹期②，就可以和父親一起生活了。

聽到自己的父親也還活着，菲薇頓時被這大大的幸福砸得暈頭暈腦，只會坐在那裏沖娘親傻笑，根本沒聽出娘親的話外之意。

在剩下的時間裏，看到娘親在忙於替自己做衣服，菲薇根本不用娘親吩咐，很自覺地坐到一邊，開始修鍊剛記下的功法。

離開娘親回到「病房」后，菲薇也在拚命地修鍊娘親告訴自己的功法，居然在短短的十來天內，突破擴海初階，晉入了擴海中階。

「病癒」歸隊后，菲薇在巡邏時，不是在憧憬著以後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幸福生活，就是在小心地盤算著如何才能擠出更多的時間，修鍊娘親給的功法，早rì達到成丹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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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道苗條的身影:天狐一族為了讓小天狐們從小學習如何戰鬥和生存，規定小天狐們一旦三歲左右完成化形，開始修鍊后，就要接受各種力所能及的任務，比如巡邏，看守等等，以此訓練他們從小就保持jǐng惕之心，知道生存的不易。

②成丹期：見第一章的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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